3、爱吃甜
陆知微被整个儿拖进了浴桶,顷刻间水花四溅。
水是温热的,脖颈上的手却是冰凉的。
陆知微被那只手摁在浴桶里,浓重的烟草味混着水不断地沁入她的口鼻间。她不比那些修道之人,没什么闭气的法门,没一会儿就感觉全身发软,身体渐渐失去意识。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那只手一僵,随后又把她拎了出来,砸到了远处。
……痛。
陆知微头晕目眩,抬起湿漉漉的头,说不出话。
风眠缓缓地从浴桶中站了起来,扯过早就准备好的亵衣披在身上,光着脚向她靠近。他的身上湿漉漉的,脚步极慢,苍白的脸上带着阴森的高傲,目光中带着□□裸的杀意。
陆知微想要呼救,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呆呆地看着风眠走到了她面前,用阴涩的目光锁定着她的眼睛,或者说是她的灵魂。
她不会他们的仙法道法,但是身为动物仍然具有动物的本能。她只是和风眠对上了一眼,就感觉全身都骨头都快被针刺穿了……
下一秒,风眠忽然吐了一口血。
整个身体就像忽然被抽空了灵魂的纸人一般,轻飘飘都坠落在了地上。
陆知微:……
陆知微:…………………………
行吧,敢情是蓝条耗尽了。
陆知微不敢靠近,只敢远远看着他。
其实眼前的风眠和她在小说里看过的原文也不一样。
小说里,风眠和女主的初次大约也是他现在这个年纪。原文花了大篇幅描写风眠的身体,他的身材匀称而又健硕,皮肤如同琼脂美玉一般,女主的指尖划过他的腰腹间的肌肉纹理,就像是抚过造物主的人间琴弦。
可是眼前的风眠却不是那样的。
他很瘦,苍白的身体上遍布着交错的伤口,她只能依稀辨别出鞭伤和剑伤,也许还有烧伤,他的整个身体就像是一块千疮百孔的破布,新旧不同的伤痕交织在一起,让人不敢相信这样的人竟然还是一个活人。
陆知微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自作主张地偏离主线,才让他变成现在这样。
她有点害怕,也有点愧疚。
在房间里当了十分钟的木头人后,她把风眠拖上了床,又在柜子里挑挑拣拣,最终找到了一个缚灵锁。
陆知微没有灵力,不过基础的一些灵器还是可以用的,比如缚灵锁。缚灵锁是两个伸缩自如的环状物,一旦套上不同的两端就会彼此吸引,并且切断周围半尺的灵力运输,粗暴点理解大概相当于是人类世界的手铐。
缚灵锁把风眠的两个手腕紧紧缠住。
“睡吧。”
陆知微对昏迷的风眠说。
*
陆知微这一夜,冻得七荤八素。
她在魔头的床边打了个地铺。端午刚过,外面已经有了夏虫的鸣叫声,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夜好像忽然入了秋,陆知微只觉得半夜里耳朵旁阴风阵阵,却怎么都醒不来,于是整个晚上的噩梦都是在冰天雪地里挖土豆。
早晨起来,气温又好像变得很正常了。
外面知了在叫。
床上的魔头乖乖被缚仙索捆着,脸色还比昨天看起来要好了一点点。脖颈上和手被上裸露的伤口已经结了痂,原本泛青的嘴唇已经有了淡淡的颜色。
果然凡人的药是有用的么?
陆知微大受鼓励,又去了小镇上的药铺。她不敢大张旗鼓地常常在厨房煎药,只好让药庄的老板把他的百年灵芝前年人参当归鹿茸统统都磨成粉,再做成遇水即化的小药丸,再偷偷带回家。
一回到房间,她就趁热打铁给风眠来了一颗药丸,然后又给他灌了一口茶。漆黑的药丸很快就融化在了他的口中,几乎是同时,他的呼吸又急促了起来。
他的眉头紧锁,全身紧绷如同一张弓。
眼睫颤动,仿佛是下一秒就会醒来一样。
陆知微:?
陆知微心有余悸地检查了一遍缚灵锁,犹豫着又给他塞了第二颗小药丸。
风眠忽然急促地喘了一口气,紧接着胸口起伏,竟然活生生地呕出一口血来。
陆知微:……
吐出了这口血,他呼吸匀称下来,脸色也变得更好了。
再后来,陆知微也就见怪不怪了。
虽然风眠照旧是一天三吐血,不过他的脸色确实是越来越红润,身上的伤口也在慢慢的愈合。至于为什么吐血,兴许是因为魔修体质就是靠吐血来排毒养颜呢?
他吐着吐着,陆知微就看习惯了。
陆知微开始开始频繁出没当铺,采购的药材也一次比一次多。
老板遇到大顾客,自然不敢怠慢,只是看见小姑娘指明要用的几个药材,每每都欲言又止。终于,在陆知微要求往里面多放点鹿茸的时候,老板僵硬着脸开了口:“这位小姐……这药可是给家里的男人服用?”
男魔修也算男人吧?
陆知微犹豫着点点头。
老板看着小姑娘懵懂的脸色直摇头:“年轻人,还是不可操之过急啊,这药得慢慢补……”
陆知微说:“可是他的病很严重。”
老板说:“那也得慢慢来,阳刚之气乃是天地蕴藉,你这强行补是要出岔子的……”
陆知微:“没事,他身体很好的。”毕竟被九道天雷劈都没有死。
老板呆呆愣了一阵儿,脸上又青又红:“你这小姑娘,怎么年纪轻轻,如此不体恤自己的男人?”
陆知微:???
老板脸色胀红,最后却只是憋出了一声巨大的叹息声,竟然拒绝给她磨粉了。
陆知微不明所以却也没有办法,带着大包小包的药回到了陆宅,然后关上厨房的门,用菜刀的刀背手工把药草剁成碎渣,再放进药壶里煎煮。
药刚煎到一半儿,陆家最小的内门子弟陆了了在厨房进进出出,最后蹲在陆知微的身边奶声奶气叫:“知微宗主姐姐~”
陆了了一身绿色的小纱裙,抱着陆知微的腰蹭脑袋。
陆知微摸了摸陆了了的脑袋,笑着问她:“了了?昭冥放你下课了吗?”
陆了了今年八岁,长得软萌灵力高,不仅每天要修足六个时辰的课业,还要跟着长辈们学习术法。明明是应该玩滑板的年龄,却已经被丧病的陆昭冥带到了除魔一线,承受了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压力。
陆了了的目光在药壶和陆知微中间转了转,奶声奶气问:“知微宗主姐姐,生病了吗?”
陆知微摇摇头:“没有,姐姐煎来……咳,当茶喝的。”
陆了了皱起了小眉头,歪着脑袋看咕噜咕噜冒泡的药壶。她吸了吸鼻子,闻见那股子刺鼻的苦味儿,肉嘟嘟的销售从口袋里套了一样东西塞进陆知微的手心里。
“给你!”陆了了脸上豪气万分,眼睛里还恋恋不舍。
那是一颗糖。
用脚指头都可以想出来,大概是了了小同学今天课业的奖励。
陆知微笑了:“姐姐是大人,喝药不用糖。”
陆了了似懂非懂:“哦~大人喜欢苦吗?”
陆知微:“……倒也不是。”
陆了了大概是怕自己会后悔,飞快地跑远了。
陆知微看着手心里的那块糖,想顺手丢进嘴巴里,忽然间脑海中电光火石,划过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半个时辰后,陆知微煎好了药,端着小碗回房间。
房间里,那个魔头依旧被捆仙锁捆着,安静地就像是个睡美人。
陆知微熟门熟路,扶着他半坐起身,然后掰开他的唇齿,把小碗里的药慢慢悠悠地灌进风眠的嘴巴里。这一次她灌得有点快,在风眠皱起眉头之前,她掏出陆了了的糖果,飞速塞进风眠的口中。
风眠果然皱起了霉头。
眼睫飞颤,苍白的指尖也微微地抖动。
陆知微好奇地盯着他,等了很久,也没有等来早就约好的那口血。
算算时间糖果大概已经融化了,风眠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脸上的痛苦神色慢慢地退却,最后归为一片平静,他的呼吸也终于又均匀了下来。
陆知微:“……”
所以他每一顿药都吐一口血,竟然是因为太苦了吗??
*
还能怎么样呢,陆知微的药材采购清单上,又多了一项,糖果。
除此之外,她还在山下买了一床薄被,偷偷地搬回了自己的房间。
有了被子便再也不怕风眠这个人形空调的威力,接下来的几天,陆知微再也没有做过冰天雪地挖土豆的噩梦。再后来,某一天的早晨,她忽然又感觉到了久违的阴风阵阵。
陆知微艰难地睁开了双眼,在自己的视线上方发现了一双冰凉的眼睛。
陆知微:……
陆知微:“啊啊啊——”
陆知微匆匆捂住了自己的嘴。
那个本该昏睡的人正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就仿佛是蛰伏的野兽,正死死锁定着猎物。
好在他的身上还捆着缚仙索,陆知微勉强镇定下来,哆嗦道:“你、你醒啦……”
风眠的目光也像他的剑一样,仿佛覆盖着万年的冰霜。
陆知微总算知道刚才睡梦浮沉间的寒冷是从哪里来了,她刻意忽略掉身上风起云涌的鸡皮疙瘩,镇定道:“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这里是陆家内宅,陆昭冥……很能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