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一面铜镜

在遥远的王家祖宅里,陆知微已经快要哭了。

她在房间外面守株待兔,等了许久也不见陆意非来找,于是按捺不住主动去找陆意非。可谁知道这王家祖宅里里外外翻遍了,都不见陆意非的影子。更可怕的是她好像遇到鬼打墙了,来来回回都会回到这个房间里。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里面那个诡异的镜子还在发光,恨不得在镜面上写血字:任务线索。

陆知微狠了狠心走到了镜子前,清晰地听见了从镜子里面传来的细微的声音——

“道友?可是有道友在那边?”

“……”

“道友,在下是临安宁家的宁若,请问道友能听见我们的声音吗?”

“……”宁若?不久前见过那个拿剑架她脖子的?

镜子那边一阵窸窸窣窣,还夹杂着几声“你闪开让我来”,听起来好像人数不少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一个清亮的少年音响了起来。

“镜子那边的朋友,你如果听得见我们的声音的话,敲一敲镜子!”

陆知微恍然回神。

她伸出手,扣了扣铜镜的表面。

本以为会听见敲击声,然而并没有。她感觉到一阵温热柔软的触感,指关节触碰到铜镜表面的时候微微凹陷了进去。

镜子那一端却惊喜地欢呼了起来。

那个少年音又喊:“朋友!请你拿一件法器放在镜面上好吗!”

法器?

陆知微想了想,把手里的罗盘放了上去。罗盘一碰到镜面就凹陷了一半儿,过了一会儿,几缕如琴弦一般发光的线体把罗盘连同她的手一起缠了起来。

陆知微想要挣脱,却未果,下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把她整个人都拽向了镜面——那一刻天旋地转,温热的触感遍布全身,陆知微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趴在了一片软绵绵的地方。

陆知微茫然起身,发现周遭的景象已经焕然一新。原本尘土遍布的房间变得一尘不染,在她的身下还横七竖八躺着不少人。

有男有女,每个人都在哀嚎。

“哎哟……疼……”

“我的腰……姓宁的你的剑磕到我了……”

“……”

大家叹息着在房间里排排坐。

陆知微扫了一眼众人,发现那个叫宁若的少年果然在人群里。宁若看见她也是一脸震惊,只是他还来不及开口,就被另一个少年抢了先机。

“你为什么不反抗一下?”那个少年看着陆知微吹胡子瞪眼。

“反抗什么?”

“镜子啊!它要把你拽进来,你就那么让它拽啦?”他的额头上磕了一个红色的印记,印记的形状跟罗盘一角十分相似,他正暴躁地在揉它,“你坚持半柱香的时间,我们就能顺着灵力指引出去了!”

陆知微满脸懵懂。

暴躁的少年满脸狐疑,忽然一把抓住了陆知微的手腕。

“等等,朋友……”他张了张口,“你……不是修道之人?”

陆知微老实点头:“对啊。”

暴躁少年的嘴角抽了抽:“……所以你是专程来给妖怪加菜的?”

陆知微:“……”

*

镜中世界困了大约十几个人,他们大多年龄不大,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剑。剑穗上悬挂着的吊坠和剑身上的纹路显示他们来自不同的家族,比如临安宁家的宁若剑穗上吊着一枚赤金的平安扣,那个气呼呼的少年的剑上则是缠了一根水绿色的丝带,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来自于即墨的白家。

大家聚在一起长吁短叹,不得不认了命,又掉进来一个倒霉鬼。

“你们不是一起进来的?”陆知微好奇问。

宁若干笑:“最早进来的是我和白一镜,我们在路上撞见这里魔气缭绕,就进来看一看,”他嘴角的笑容透出苦涩,“不慎跌了进来,怎么都出不去,在之后的几天里又陆陆续续跌进来了不少道友。”

叫白一镜的少年跳脚:“那是你不慎好吗?我是为了救你才进来的!”

陆知微囧了:“……那怎么办?”

宁若耸耸肩:“我们能力有限,只能等我们各宗门的人发现我们失踪了……”

陆知微:“要是他们发现不了呢?”

宁若想了想道:“大抵会饿死在这里。”

陆知微:“……”

大家揉着肚子散落到各处,长吁短叹。

陆知微看着一地的惨白蜡黄的少男少女,猜想这个镜子里的世界其实时间并不是静止的,人只要还在喘气就在消耗,所以被困在这里的人还是会饿会渴的,时间久了可不就是面色铁青,有气无力?

所以这还是一个密室逃脱副本么?

陆知微尝试着找到了这座院子的厨房,果不其然,厨房里别说是米了,苍蝇也没有一个。院子里倒是有些花花草草,大概这群出身宗门世家的孩子们个个都娇生惯养,估计压根不会想到植物也能吃。

陆知微转回房间。

白一镜有气无力地挑眉:“喂,你是陆家的?”

陆知微点点头。

她身上虽然毫无灵气,不过手上的罗盘的背面雕刻着广陵陆家的族纹。这些仙门的人要想看出她出处其实并不难的。

白一镜吃力地撑起身体,看样子是想聊聊天:“你在陆家……是做什么的?你不见了有人会紧张吗……”他还不等陆知微反应,就自顾自笑了起来,“算了,看你这毫无灵气的样子,大概是外综扫地的吧?想来也不会有人管你死活……”

陆知微:“……”

白一镜半躺在地上,左蹭蹭右蹭蹭,最后借了宁若一条腿躺下了。

他长吁短叹:“怎么不掉个要紧的进来啊……”

陆知微干巴巴道:“我其实,挺要紧的。”

白一镜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算了吧,陆家是等着你端茶倒水呢,还是扫地洗衣啊?”

陆知微:“……”

作为最早一批进来的人,他能活到现在还没有被掐死,真的是难得。

陆知微看着闭眼养神的男男女女问:“你们……没有想过离开这里试试吗?”

宁若叹息:“这屋子白天似是有结界,怎么都转不出去。”

陆知微:“晚上呢?”

宁若道:“晚上外面有狼。”

陆知微囧脸问:“你们修仙的还怕狼?”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睁开了眼睛,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微妙的表情。陆知微起初不明白那样的表情意味着什么,只是微微觉得困惑:这群人是不是因为年纪小战斗力普遍不高?

到了晚上,天色暗沉,外头呼啸的风声里隐隐约约响起了女子的求救声,那声音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好似是被什么东西追着实在是精疲力尽了,只能从喉咙底挤出来一点点气息的声响。

休养了一整天的少年们纷纷打起了精神,他们紧握手中剑,集结在彼此的周围,缓缓地向院门口走动。远门被推开,外头阴凉的风一下子灌进了的院子里,陆知微忍不住一阵哆嗦,白一镜微微侧身替她挡了挡。

陆知微诧异抬头,听见白一镜不屑的声响。

“弱鸡。”白一镜不屑说。

“……”一丁点好感灰飞烟灭。

就在他话音刚落时,外头忽然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惊雷照亮了一半的天空,远处忽然飘来一阵淡淡的腥味,昏黄凌乱中似有个凉亭大小的漆黑的东西,正呜呜咽咽地向院落靠近。

“那、那是什么?”陆知微惊叫。

白一镜回头勾了勾嘴角,热情介绍:“狼呀。”

“……………………”

“打!”

宁若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朝着那个屋舍大小的黑狼冲了上去。他们休息一天,搏的就是这一刻。一时间天光云影,各加法器的灵力流相互碰撞,在夜空中划明亮的光。

陆知微在旁挂机,小心地避免自己拉到仇恨。

直到此刻她终于知道,她说“不就是狼”的时候大家的表情为什么会如此微妙了。少年们一个个被巨狼甩脱,又重新站起来加入战斗,每个人身上的伤口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血腥味逐渐在雨夜中蔓延开来。

“小心!”人群中有人尖叫。

白一镜被巨狼甩脱,砸在了陆知微的面前。

陆知微从乾坤戒指里面掏出了缚灵锁,递给他问:“这个有用吗?”

白一镜一愣:“你不早拿出来!”

在诸家仙门中,灵器大多是用灵力来驱使,像她这样会带上“蓄电池版灵器”的人很少——确切说,大家都以带蓄电池为耻辱。不是自己的灵力,显得多掉价?

然而此时此刻,蓄电池灵器简直是救命的。

缚灵锁一套上巨狼的脖颈就缩小,属于陆昭冥的精纯的灵力瞬间释放,巨大的效应让巨狼痛得嗷嗷直叫,原本被它摁在脚下的几个少年趁机脱身,回归了众人的防守方阵中。

“不行,困不住它多久!”宁若高喊,“我们先撤!”

“撤什么撤!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了!”白一镜气得跳脚,“就你这胆子——还不如陆家那个傻子宗主吧?!”

陆知微:……

陆知微:==

局面顷刻间无比混乱。

巨大的灵力流在夜空上方激荡,然而现实中的王家祖宅却漆黑一片,唯有那面镜子幽幽地闪着光芒,彰显着镜子里正发生着不一般的波动。

在更为遥远的陆家。

风眠刚刚结束一轮调息,沉默地站在陆知微房间的铜镜前。他的脸上覆盖着冰霜,冰凉的目光落在铜镜上,晦涩的眼眸中毫无波动。

镜子里,陆知微游走在战场边缘缘,把受伤的人一个个拖出巨狼的攻击范围。她一边拖一遍抖,不一会儿就累得直喘气,白净的脸上沾染了泥污,脏成了一颗球。

她似乎很喜欢捡来路不明的东西。

风眠冷眼看着她,过了许久,才冷笑一声。

“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