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程风番外
程风归来时候已经是一年后,程修不过半岁,软软的窝在襁褓中,被钱茹好生抱着,程文正拿个拨浪鼓欢天喜地的逗着他。
罗桐则站在一旁眉眼含笑的看着小程修。
程风尚未进家门,通过程茵的一封书信知道了这个消息,他有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却失去了挚爱的女人。
他风尘仆仆踏入家门,小程修乖巧软糯,离的好远便看着他笑。
一边是骨肉亲情天伦之乐,一边是痛失爱人心如刀割。
两种情绪让将他切割纠缠,一时间,他竟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风儿,你回来了……”钱茹抱着小程修起身,看着自己的儿子毫发无损的归来,心情激动,忍不住红了眼眶,却还不忘递上小程修,“快来看看你儿子,名字早就起好了,叫程修。”
程风静静立着,头脑放空,双目垂下,直勾勾的盯着程修,他如同年画上的小童子,粉白的脸蛋儿惹人喜爱,眉目像极了静娆。
程风的心撕裂一样的痛。
见他神色复杂,程文叹了口气宽慰道:“风儿,赵姑娘的事想来茵茵信中已经与你都说清楚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静娆是个好姑娘,没想到,他还给我们程家留了个修儿……说到底,是咱们程府对不起她。”
钱茹闻言,心头一抽动,羞愧难当,若是当初不与她说那些心寒的话,是否结局就会不一样?
“表哥,修儿长得像你,你快抱抱他!”罗桐知他现在难过,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程风依旧不言不动,稍许才哽咽着问:“她的墓在哪儿?”
钱茹和程文皆是一怔,随即罗桐道:“太子殿下将她葬在了西郊……”
话音未落,程风转头奔出门去,留下满脸担忧的三人,和一个咿咿呀呀的程修。
***
长河落日,夕阳染红了天边一片云霞,程风席地而坐在静娆的墓前,一条腿伸直,另一条腿曲起,手臂搭在上面。
抬手轻抚上墓碑上纂刻的名字,只有简简单单几个字“赵静娆之墓”。
程风哑着嗓子,将额头贴上墓碑:“静娆,你这一生到头来只留下了一个名字……你为什么心这样狠,留我一个人在世上,往后我该怎么办?”
“静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孤零零的墓地,只有秋风呼呼飘过,伴随着程风的呜咽声声,泪水打湿了墓前石砖。
慕容默得知程风来此,特意前来,才到此处,便见了失魂落魄的程风歪靠在静娆的墓前。
慕容默轻叹了口气,良久才走上前去。
“静娆走的时候没有痛苦,她念叨着你的名字,是笑着的,”慕容默眼神放空,带着浅浅回忆,“她说,让你好好的生活,她这悲凉的一生能遇见你是她的幸事。”
程风紧闭双目,又有两行泪落下,额头抵在墓碑上,墓碑冰凉直达心口。
“多谢……”程风半晌才言,嗓音嘶哑,“我知道,她最后走时是在您安排的别苑中,风光体面,她终于离了群芳楼,我的静娆……自由了……”
“说到底,我才应该谢她,这样的女子,来这污浊的尘世才是委屈了她。”慕容默走到程风身边蹲下,抬手拍了程风的肩膀,“记着她的话,好好的活着,你们还有修儿……”
“修儿……”程风抬起头来,秋风将脸上泪水吹干,再次摩挲着墓碑上的字,脸变得紧绷起来,“这碑,我想换一个……”
“换成什么?”
“爱妻赵静娆之墓”。
***
程风自打归来便整日闷闷不乐,不是在院中舞剑便是在书房望天,有时候一整天一句话都不与人说。
这次治理仲江有功,加官进爵不在话下,可却唤不起他半分笑意,就连小程修也不曾看过一眼。
这样的日子过了许久,罗桐觉着再这样下去怕憋出病来,于是向来安稳老实的罗桐做了个决定,亲自抱着程修来到程风的书房。
推门进来,程风像是没见,毫无反应。
罗桐抱着程修杵在房中半天,他也不发一言。
“你就打算一直这样吗?”罗桐声音温柔,有意放低,生怕惊了怀中熟睡的程修。
见他依旧不发一言,于是又硬着头皮道:“这是你的儿子,程修,是你和赵姑娘的孩子,赵姑娘若是知道你整日对他不闻不问,她也会怪你的。”
此言一出,明显觉着程风一怔,随即慢慢转过头来,双目空荡又茫然。
罗桐的记忆中,程风是不羁的,是飞扬的,何曾这样死气沉沉过。
“静娆……”他终于开口,喃喃叫着静娆的名字。
“太子殿下说,赵姑娘有心病,拼命才生下程修,怀孕时候稍有不慎便会母子惧亡,即便是这样差的身子,也千辛万苦的为你生下他,可你现在却不理他,这不就是辜负了赵姑娘。”罗桐说着,眼睑温柔垂下,盯着怀中小程修,“修儿可怜,已经没了娘,你这个做爹的还不爱他,你让他来这世上做什么?”
一席话,将程风说的惭愧无比,程风慢慢起身踱步过来,望着熟睡的程修,他不是不爱他,只是他眉眼太像静娆,每每看见心便痛的透不过气。
他害怕,他不敢看他。
可罗桐说的对,他这样还配做什么父亲,辜负了静娆罢了。
良久,程风终于抬手,轻轻摸了程修的脸蛋,柔软的触感让他心头一软,紧绷多日的眉目终于有所松缓。
罗桐见此,终于松了口气,抿嘴轻笑。
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罗桐轻咬了嘴唇,眨巴了两下眼睛:“这孩子被太子殿下送来的那天,无论谁抱他他都啼哭不止,到了我怀里却安静下来,睁着大眼睛看着我。夫人说,这孩子许是和我有缘……若是表哥不嫌弃,我愿意做修儿的娘,定将他视为己出。”
程风手上一顿,像是反应了一下罗桐话中的含义,忽然缓缓抬眼看着她。
罗桐与他对视,像是豁出去了一般接着道:“若你不愿意,可以将赵姑娘的牌位娶进门,她为大,我为续,无论怎样,修儿都是程府的嫡子,我会倾我所有,不让他受委屈。”
“小桐,你这又是何苦……”
“你听我把话讲完,”罗桐就知道他会这样说,于是干脆打断,“这件事我已经想了好久,并不是一时冲动,我有的感情,也有我的坚持,许你不懂,可是自打我在塞州第一次看见你,我便知道这颗心注定要被你拿去了,不敢奢望你像爱她那样爱我,只是希望你能偶尔看到我。”
程风不知道,看上去柔弱老实的罗桐居然是这般有主意,还藏了这么多的心思。
可是他却从来都不知道。
罗桐的勇气,让他惊叹。
可是他无法答应什么,至少眼前是。
程风沉默,看着午时的阳光照进房中,洒在二人身上,忽然觉着暖洋洋。
罗桐见他沉默,拼尽全力才鼓起的勇气冷却下来,渐渐被黯然所替代。
正当她羞愧难挡,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的时候,忽然觉着头顶一暖,罗桐眼皮一跳,抬眼看过去,是程风正抬手摸了她的头顶,正对着她和煦的笑。
罗桐的脸顿时红了,这笑她懂,是一个答案,她一直想要的答案。
此时,怀中的程修睡醒了,奶声喃喃,随后睁着葡萄般黑亮的眼睛盯着二人,露出软糯的笑容,下牙床才冒星点牙尖儿,像个瓷娃娃。
二人相视而笑,程风终于伸手:“让我抱抱。”
罗桐小心翼翼的将程修交到他的手上。
第一次抱孩子的程风胳膊僵硬的不会打弯,脸上却透着藏不住的惊喜。
罗桐在一旁随着,虚张了双臂护着。
窗外菊花爆满花盆,花影压在朱红的门侧,偶有不知名的鸟儿飞过,秋风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