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顶撞
林郁青半垂着眼,眸底漆黑一片,似是不为所动,只不过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泄露他的情绪:“我不明白谢小姐同我说这些作甚。”
谢宜之开门见山:“自然是我与林公子,都有共同的敌人,不知在林公子看来,四皇女是什么样的人?”
林郁青闻言,眉头微皱:“我与四皇女并不熟悉。”
“你与她不熟悉,你的生父云侍君可与四皇女的父君熟悉得很,林公子难道就没想过,女皇子嗣众多,为何独独你与四皇女如此相似?”
不等林郁青回答,谢宜之又道:“因为你的生父同凌侍君本就是亲生的兄弟,一同被突厥进贡到大洛,林公子,你说是不是巧得很?”
说着,她竟然轻笑一声,如同看好戏般盯着林郁青的神色。
偏生林郁青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带着讥讽道:“难得谢小姐如此好心告知真相,不知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谢宜之轻声反问,带着几分恨意,“我要四皇女坠入深渊,永远都无法翻身。”
林郁青默不作声,他静静地打量着谢宜之,似乎在思考她说的话是否可信。
洛毓与三皇女虽水火不容,但谢宜之不过是一介幕僚,自然不必如此恨之入骨,除非还有什么别的原因,林郁青道:“你与鹿公子的婚事,并非自愿。”
肯定的语气,而非猜疑。
“林公子是个聪明人。”谢宜之没有反驳,“不过是四皇女心血来潮,以我父族晚辈的前途相逼,非要我娶他罢了。”
“她这么做,是何用意?”
“用意?”洛毓冷哼一声,“洛毓本就是疯子,她想做什么,连我都猜不出来。倒不如林公子替我猜猜,毕竟你们是同母异父的姐弟,说不定会心有灵犀。”
林郁青蓦地浮现方才自己所见到林葳蕤与洛毓相处时的模样。
他顿了片刻:“你今日所言,可还有旁人知晓?”
“那得看林公子说的是哪件事了?”谢宜之缓缓道,“是赵绔为你所杀?还是你的真实身份?”
“无论是哪一样,你都大可放心,赵绔之死已经结案,没人会像我这般耐心地查下去,至于你的真实身份,林公子可要抓紧机会了,毕竟同时见过你与四皇女的人不多,也没人会联想到一块去,可难免会有聪明人察觉……”
“我知道了。”林郁青沉声打断她的话,“谢小姐想要我做什么?”
“自然是要你助我一臂之力,扳倒四皇女。”谢宜之道,“林公子不必现在就给我答复,等你考虑清楚了,再来同我商议也不迟。”
说罢,谢宜之理了理自己身上的婚服:“时候不早了,只怕新郎君等得着急,我先走一步。”
林郁青独自一人在原地静了片刻,也重新回到宴席。
林葳蕤醉得实在是不能再喝,偏生面前的四殿下似乎就像是看好戏般,一手撑着头,又懒洋洋地往杯中倒了杯酒,唇角弯起:“这一杯,是本宫敬林小姐的,愿林小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若不是对方是皇女,林葳蕤只差恨不得将酒盏泼过去,眼下却只能咬着牙接过。
谁知横空突然伸出一只手:“四殿下见谅,小姐她不胜酒力,这杯贱身替她喝了。”
正是林郁青的声音,林葳蕤心头一惊,酒醒了大半,却发现他不知何时披上了一层面纱,只露在面纱外一双眼朝她看来。
大洛男子出门时流行戴面纱,因此林郁青这样也不算突兀。
林葳蕤稍稍松了口气,原本还算心情好的洛毓却面色沉下来,将手中的酒杯一放:“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接本宫这杯酒?”
“四殿下。”也不知是酒壮怂人胆还是怎么的,林葳蕤难得硬气起来,她伸手握住林郁青僵在半空中的手,站起来与他并肩而立,“郁青是在下将来的郎君,还望殿下慎言。”
“没想到林小姐还会护短。”洛毓冷笑,觉得二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煞是碍眼,“真叫本宫开眼。”
“在下不敢,只是今日是谢二小姐大喜的日子,还望殿下得饶人处且饶人。”
“好一个得饶人处且饶人。”洛毓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本宫倒不知道,林小姐几时这般伶牙俐齿。”
还不等林葳蕤回答,谢韵之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今日殿下能到府上来,当真是令谢府蓬荜生辉,在下敬殿下一杯。”
此处是谢府,而非在四殿下宫中,洛毓就算是想发作,也要给谢韵之几分薄面。
正当二人对饮之际,林葳蕤忙趁机道:“在下想起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罢,便牵着林郁青的手一并离开,丝毫没注意到洛毓眼底熊熊燃烧的火焰。
直到确定感受不到洛毓那要杀人一半的目光,林葳蕤才停下脚步:“四殿下的脾气就是这般,叫你受委屈了。”
“为阿蕤分忧,我并不委屈。”林郁青轻轻摇摇头,“只是难为阿蕤进宫伴读,要与她相处。”
“唉。”说到这个,林葳蕤叹了口气,“不过殿下虽然脾气暴躁些,若是凡事顺着她来,倒也安然无恙。”
“是么?”林郁青似是自言自语,眸底若有所思。
“不说这个。”林葳蕤看他,“郁青怎么突然想起用面纱遮脸了?”
“阿蕤不喜欢么?”林郁青温声道,“我见府上外人众多,被她们盯着看,难免有些不习惯。”
也对,林葳蕤这才想起,林郁青的模样太过惹眼,这样倒也好,她点点头:“你觉得苏服便行。”
话一说出口,她隐约觉得自己有些大舌头,又皱着眉头不满地重复了遍:“苏…苏服…”
林郁青都不禁被她逗笑了:“小姐约莫是醉了。”
“我才没有!”林葳蕤当即反驳,却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起来。
方才与四皇女对峙,她打起十万分精神,直到现在松懈下来,果真是醉得不轻,幸好有林郁青一把揽住她的腰,将人扶住。
林葳蕤将脑袋搭在他的肩头,不得不承认:“好吧,是有一点醉。”
紧接着她便传来头顶林郁青低低的笑声,连带着他胸腔的震动。
林葳蕤不知怎的,耳朵也跟着发红,像只撒娇的猫般往他的怀里拱,还凶巴巴道:“不许笑!”
“好,我不笑。”林郁青抱着她的腰舍不得撒手,“阿蕤要歇息么?”
“嗯。”林葳蕤想了想,“回府去吧,反正这儿也没什么事了。”
身为夫家近亲,林府的马车来得早,就停在清静的后院,林葳蕤勉强还能被林郁青牵着手走到马车前,却无论如何也是迈不上车辕。
林郁青想也不想,便将她打横抱起来,在车夫目瞪口呆的眼神中进了车厢内。
一坐稳,林葳蕤便困意袭来,在他的怀中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窝好:“等到了府上再叫醒我。”
“是。”
林葳蕤一闭眼便睡得香甜,林郁青却睡不着,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连眼也舍不得眨。
不止是怀中,就连心底也在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
他向来知晓林葳蕤胆子小,不敢得罪人,今日却为了自己顶撞权势滔天的四殿下,如何能不欢喜?
林郁青俯身,极为怜惜的,像是生怕将她碰碎般,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再是脸颊,鼻尖……
林葳蕤一觉睡醒,天已经黑了,屋子里黑漆漆的,她刚下床,外边羽儿便进来将灯点上:“小姐醒了么?奴婢怕绕着你睡觉,便不曾点灯。”
“嗯。”林葳蕤应了声,“现在什么时候了?”
“快要到亥时,小姐饿不饿?奴婢照林公子的吩咐,给你准备了些清淡的小食,还在厨房里热着呢。”
她一说起来,林葳蕤才想起今日自己光顾着喝酒,倒真是有几分饿,于是点了点头。
一小碗鸡丝粥,佐以糖醋荷藕和八宝兔丁,林葳蕤吃得饱饱的,洗漱过后,换了身干净衣裳,想到明日还要上学,她又重新钻进了被窝里。
天气日渐寒下来,羽儿特意在床上放了手炉,林葳蕤钻进去被窝里抱着,又香又暖和,转眼又闭上眼重新进入梦乡。
另外一头,谢府中的新人鹿荇之却睡不着。
红烛残泪,他仍端坐在床边,等了许久,也不曾等到谢宜之来。
外面偶有脚步响起,鹿荇之都不禁一颗心提起来,直到脚步消失之后,才重新落地。
也不知等了许久,终于有脚步迈进屋子里来,鹿荇之按捺着心中欢喜,双颊红得发烫,却迟迟未等到对方的动静。
他终于按捺不住,将盖头掀了起来,却大失所望。
眼前并非谢宜之,而是服侍在她身边的丫鬟。
“夫、夫人呢?”鹿荇之有些难为情地问。
“回郎君的话。”对面的小丫鬟显然有些忐忑,看了他一眼,“夫人席间喝醉了,怕扰了您的清静,便睡在书房。”
鹿荇之轻舒了口气,难免有些失望,又想起出嫁前爹爹的殷勤嘱咐,出嫁从妻,忙体贴道:“既如此,便多给夫人抱两床被子去,免得他着凉。”
“是。”传话的丫鬟忙应道,转身去照做。
作者有话要说:再次狗血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