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木桃
不知?天黑天明又几次,执骨闭眼休憩,听着耳边的风声,听着凌乱的马蹄。
押送回京的路线,他早就了然于胸,这时,想必正是到了怀城。这里多是商贾驿客,人口繁杂,但?又是必不可少粮草补充的重要城关。
今夜月色,想必不错。
他睁开?了双眼。
夜深时,有人轮流在站岗,也幸好这是辆马车,而非准备的囚车。空间虽说不大,但?挪动?身体还?是尚可。
他微微后移,双手将身下早就割划好的木板挪开?,然后以一个奇异的姿势扭曲出来,攀在车底,静观其变。
攀在马车底部,等到第?二班人站轮岗时,他悄悄探出了头。
突然有人朝这边走来,他迅速缩回了身子,大气不敢出一声。
原本站岗的人一边一位,四面都有人防守,这时也不知?发生了何事,都往侧面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那?一瞬间,执骨翻身而起,动?若狡兔,瞬间便从底部翻了出去,落地无声。
流窜在每一个阴暗的角落,躲过每一个人眼。他消失在丛林中。
就如他所?计划的,向怀城的东北方去,就可以到达麟北!
他在夜色中奔跑,在森林里躲闪。
只?是他许久未曾入食,每日也都是粥水果腹,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几日下来,他的身体已经明显的抗拒,脚步都有些虚浮。
“还?真是许久未练兵,越来越不中用了。”他笑着自嘲。
就这么?不停歇的赶路,等到他再次准备起身时,耳尖微动?,他灵巧的翻身入草丛,一脸警惕。
有马蹄声!
难道追来了?!
执骨一贯对自己隐藏行踪的技术非常自信,左思右想也不觉得是。便隐藏在丛中静待,不敢轻易妄动?。
不多会儿,就见一人策马而来,在他面前翻身下马。
只?是环视了圈四周,然后就栓起了马,选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拿出早有准备的食物,起了火,放在火中架烤。
那?香味儿,直往执骨鼻子里钻。
掩藏在黑暗中,他暗骂!
可恶,他居然在这里烤鱼吃。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韩栈衣。
然而面前点燃的火并未燃上几分?,就被执骨一脚灭了。
韩栈衣默默抬头,与?他视线交汇。
“你想害死我吗。”执骨没好气的道:“这里深山野林,你在此燃上一把火,得多少人知?道有人在此。他们前脚发现我不见了,后脚不会寻着人的足迹来吗?”
说完,也不管自身形象,就坐在了韩栈衣身边。伸手要道:“拿来。”
韩栈衣没动?,那?双清冷如霜的眸子从旁侧望着他,端看执骨一人搭了棚子,用泥巴堆着,又重新生了火。
“这样别人就发现不了了。没有明火,没有烟,将鱼埋在里面,照样烤的熟。”执骨将抢来的鱼不停的翻转,那?香气丝丝缕缕的外冒,惹的他的肚子一直在咕噜噜的叫唤。
“你……”栈衣方开?口,执骨便道:“你不用问我为什么?不怕你将我捉回去,因为我知?道引开?他们的人就是你。你若想要我被捉,当时就不会帮我逃离。”
虽然不说有多好看的脸色,但?执骨此时更多的注意力在烤鱼上。他与?韩栈衣的恩怨情仇,还?没轮得到他去细想。
不过此时他倒是记得一件事。
原来粥水喝的多了是这般滋味,那?当日他那?般对待韩栈衣,他又是如何忍下的?
“你……”韩栈衣依旧想说话,执骨又道:“你为何帮我?不记恨我?”
轻摇了下头,韩栈衣道:“我想说,你这样烤鱼不好吃。”
“那?能?如何,深夜若明火燃烧,定能?惹人注意。”
“方才我一路来,已看见诸多明火。你这一簇,不算什么?。”韩栈衣道。
“……你怎么?不早说。”
没有多久,这只?香喷喷的烤鱼就被执骨了结了。感受着吃饱的感觉,这才觉得是人生啊。
“你怎知?我会逃?”
栈衣笑了笑,没答。
“你跟着我,有什么?目的?”显然,填饱了肚子,执骨开?始琢磨一些事儿了。
他曾经想过,杀了韩栈衣,一了百了。
而就在这个地方,毁尸灭迹,简直轻松。
方才他是没那?个力气,现在有了,一个韩栈衣而已,对他来说绰绰有余。
虽对他已没当初那?个杀气了,但?韩栈衣若有心骗他,他也绝不会手软。
却没想到,栈衣只?是望着远处,淡淡而答:“回家。”
执骨蓦然一怔,显然没料到是如此简单的回答。
就只?是……回家吗?
“碰巧,和你一路。”栈衣收回视线。
二人之?间顿了片刻,须臾,执骨猝然出手。掌风如刀,割在韩栈衣细腻的颈项上。
他威胁的看着他:“你想回无邪?”
“恩。”从不有所?惧,韩栈衣视线与?执骨相交,迎的猝不及防,执骨眼睫闪了闪,又倔强的与?之?对望。
“你给了我杀你的理由。”执骨笑的邪恶:“你知?道,我不会放你回无邪。就算我现为阶下囚,我也是麟国的将军!”
他手中掌力愈发增强,将栈衣的脖颈勒出一条红痕。栈衣从未有何辩解,只?这般望着他。
转也不转,避也不避。
那?双温润如玉的黑白眼瞳,视线落在执骨的面上。
那?一刻,执骨竟恍惚的从他眼神中觉察出一丝说不出的味道。
似乎有些……落寞?
怎会!
执骨忽然松开?手,扭头看向一边。
而脑海中止不住的去想……是想家了吗。
他何时如此心慈手软过?!
从未!
心中按捺下莫名?的情绪,再睁眼时,他故意夹杂着凶狠的气息。
却没想到,手心里突然滑入微凉的东西。
他的手被抬起,就着月光,韩栈衣凝视着他的指尖。
那?里已结了痂,还?残留着一片暗红,却能?从中看出当时撕扯过后的痛楚。
“怎么?回事?”
是否是错觉?执骨感觉韩栈衣的语调冷了几分?。
“与?你何关?”执骨收回手,一时却没拽的回来,他怒道:“松手!”
“怎么?回事。”韩栈衣又问。而这次,连眸子里,都带着三分?寒凉。
鬼使神差的,执骨默然。
他整片指甲盖都被掀开?了,或许说,是消失不见了。
“你。”似乎想起什么?,韩栈衣蹙眉:“你是将指甲掀下去割木板?”
执骨勾起唇笑了笑,装模作?样的引以为豪:“还?有我的内力。”
“胡闹!”向来说话清清淡淡的韩栈衣忽的升了调。
执骨觉着稀奇,往前凑了几分?:“怎么??你恼什么?恼?”
“指甲是我掀的,肉是长在我身上的,痛也是我自己痛。你吼个什么?劲儿?”
好生言语执骨还?是可以接受的,韩栈衣这么?一凶他,他心底说不出的不自在,就想凶回去:“卿尘君。你是我麟国的狗。不要以为我被囚你就有了翻身之?地,也不要以为这一路我会安然和你和平相处。我不如就先告诉你,你最好牢牢看着自己的小命,否则哪天爷不高?兴,就做了你。让你一命呜呼。”
他伸手指着韩栈衣,恶言相向。
没有他预想中看见韩栈衣被吓到的模样,韩栈衣反而顺势握住了执骨的手放在眼前看了看。随后不知?从身上掏出了什么?,就往他指甲上撒。
尽管已结痂,当药粉撒上的时候,还?是钻心的疼。
执骨忍住了没吭声,十指连心,他生生忍了。
韩栈衣速度快,几下就处理完。
执骨将信将疑的看他,半晌后,他问:“韩栈衣。”
“你当时见着我就没什么?好脸色,今日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
韩栈衣对他笑了笑:“栈衣只?是觉得,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
不带感情的一句话,窜入执骨的耳中,又随着风而去。
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就好像是,你原本期待他能?说些好听的,却突然来了个大实话。一些情|趣也无,一丝风雅也没,颇不懂得婉转。
然而少倾后,执骨才恍然察觉了什么?似的,猛地将头转了回来。
他方才是……笑了?
韩栈衣正在做最后包扎的收尾工作?,他低眉而细心,脖颈修长。那?一捧柔滑的发从他肩上滑落。
从执骨的角度,正巧能?见着他脖颈上血脉跳动?的幅度。
一上一下,连着他细腻的肌肤,就如在引诱人深深地咬上一口。
依旧是烟青色的衣衫,发间,能?瞧见一缕同?色的流苏。
鬼使神差的,执骨从他发间挑出那?缕流苏,问道:“这是你无邪的习俗?在发中参着这样东西?”
韩栈衣侧首望了望,道:“非是无邪,只?是好友相赠而已。”
“哟。”好友啊。
说不清什么?滋味,也无所?谓,谁还?没几个好友。
执骨往旁边挪了几步,刚巧能?靠在树干上。
今晚的韩栈衣,是有些莫名?了。
而他自己,更是莫名?。
伸手搭在脑后,忽觉有什么?硌得慌。
执骨闭着眼睛一扯,只?听轰隆一声!有人惊呼:“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