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木桃
韩风的话在耳边不断回旋,一声声从耳至脑海,在不断反复。
就算此刻执骨听进了?些话,他也无?暇顾及。只知道心?底有个声音:不是栈衣啊,太好了。
执骨的视线没有离开过手中卷轴,他的手在发颤,几乎拿不住东西?。
韩风给了他充足的时间,等他开口。
?个卷轴中,承载着执骨所有的未来,他的决定,将改变所有。
韩栈衣在外面耗尽了耐心?,脚步声传来,带着急促。执骨在里头喝道:“你站住!”
窗外脚步声戛然而止——
执骨收回视线,他看着韩风。
“这是你和?他达成的协议?”
韩风笑了笑:“怎么样,你接受吗。”
执骨的手心?在颤抖,他有些不敢相信。
在麟国,可以一日无?君,却不可一日无?镇国文武将。
垂文君在牢中生死?未卜,执骨心?有余而力不足。爷爷昏迷在战场,自己沦落成现在这副模样。
他虽生气,却没怨过谁。因为他将自己肩头的责任看的比谁都重,于他而言,没有做好,便就是自己的问题,不能逃脱,更不能推卸责任。
就算有委屈,他都不会多说?一个字。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他一直都深有所感,只是没有想到这老虎对他出手的速度如?此快。今年,自己也不过才十九而已。算算全部年头,也不过就做了六年的将军罢了。
韩风满意的看着执骨变化的神情,一双眼中是欣赏别人落魄的满足感。
似乎执骨越是震惊,他便越是高?兴。
韩风道:“我先?前与你说??些,再给你看这个。是有一个条件,答应我,我便救下你爷爷。否则,我不仅会让你生不如?死?,更会让他痛苦不堪。”
“说?实话,我打心?眼儿里是希望他心?如?刀割的。哈哈,哈哈哈哈。”韩风突然笑了出来,笑的眼中都沁出了眼泪,他继续说?着:“因为,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在世上消失,再也找不到他,看不到他,是多么让人陶醉的一件事。当你找遍天下都找不着,当他的身影永远只能存在你的心?里,这是多么感到高?兴的一件事。”他的笑容渐渐收起,只留下唇边浅浅的一丝。
韩风走进执骨,凑近他,盯着他:“所以,我问你,你喜不喜欢韩栈衣。”
执骨扯了扯嘴角,铿锵有力的甩出三个字:“不,喜,欢。”
“你们?韩家,注定孤独终老,穷其?一生也等不到所爱。就像你和?无?厌一样,生死?两?相隔。”
无?厌之名一出,韩风面色陡然变化,他一掌揪起执骨的衣领,死?死?勒住,?双眼睛就如?沾了血似的,他凶狠的问:“你说?什么。”
“你确定还要再听一遍?”执骨笑了。
“你如?何知道无?厌,如?何知道!”韩风眼中时有疯狂,他的手在颤抖。
“我不光知道无?厌,我还知道他死?了,现在活的男不男女不女,可怜又可悲。”
尽管不讨厌无?厌,可是韩风的得意让执骨万分不爽。
无?厌是爷爷所杀,而爷爷又被韩风弄的昏迷不醒。手中的卷轴还在,上头条例写的清清楚楚。执骨稍稍一想就知为何韩风要提出这等要求,皆是因为有因必有果,他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执丰!
“我会让你知道,谁才是最可悲的。”韩风好不退让,就算身如?谪仙,却面如?恶魔。他抢过执骨手中的卷轴,摊开,在执骨面前晃了晃:“执骨大将军,这个世上,有两?个人,是我亲眼看着他们?长大的。一个,是韩栈衣,一个,就是你了。你会怎么选择,我再清楚不过,否则,我也不会提出这个要求。我不光要你答应这条例上所写的一切,我还要让你答应我,在你死?之前,瞒着我儿。若被他发现这条约,你的爷爷,你的麟国,都将不复存在!”
“栈衣是我儿,以后也是无?邪的天子。我不会让你这个杂碎影响他的一生。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是让我儿知晓,呵呵,结局你明白。我不会让执丰好受!更不会让你们?麟国相安无?事。哈哈哈哈。”
韩风大笑着离开,顺便带走了?份卷轴。
不是造假,货真价实。
?普普通通的卷轴,决定着两?个国家的命途。
上头写的不是其?他,正是麟国的降书。
许是逼到了极点,城池和?国土暂且不提,执骨却没想到,这场战争将他活生生的拖了进去。
里头特别标明了一条:麟国镇国大将军——执骨,交由无?邪处置,于亗骇年腊月二十八,凌迟处死?。
而换来的所得,便是保麟国五十年相安无?事,国泰民安。
可悲,又可笑。
可悲的是,他被当做了筹码来谈判,想他多个月前还将无?邪杀的狼狈不堪,数月后,就成了阶下囚。
可笑的是,他堂堂麟国镇国大将军,就这样被卖了。可否要说?他死?得其?所,死?的伟大?
哈哈,哈哈哈。
执骨笑着摇头,没想到啊,他执骨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小屁孩,居然能保一国五十年太平。也太给他脸了吧。
但是笑着笑着,就没了笑容。韩风说?的对,他真是够了解自己。他执骨,从来都是顶天立地,无?愧我心?,无?愧百姓。于他而言,选择,永远只有一个。
没有人可以改变,没有谁能改变。
为了什么?
他明白,韩风不过是以己之道还之彼身,做了多年前爷爷所做的?件事罢了。
所谓因果,如?是而已。
爷爷杀了他毕生所爱,他便要杀他此生最亲。
爱人,和?亲人。
失去了,都会痛苦余生罢了。
所以,他才会额外提出这个要求,而麟国的皇上更是欣然应允,毕竟?麟国的天下,人人信奉镇国大将军,却不是他。
可是栈衣……
执骨捏紧双拳,逐渐蹲在地上。
他铿锵置地的说?自己不喜欢栈衣,但为什么心?底?么虚,?么,?么颤抖和?彷徨。
当栈衣踏进的第一步,就如?风一般来到执骨的身边。他紧张的问:“骨头,你还好吗?”
从双臂中抬起脸,执骨的眼睛半睁半闭,带着一丝丝迷惘和?朦胧,像刚睡醒的孩子,歪着脑袋突然问了一句:“韩栈衣,你喜欢我啊?”
*
这个问题问的猝不及防。
韩栈衣张了张嘴,咽进险些吐出嘴的?两?个字。等了好半天没等到答案,执骨嗤笑了一下:“我就说?你不喜欢,你父皇不信。”
“你们?说?了什么。”韩栈衣问的小心?翼翼。
“你爹说?你喜欢我,问我喜不喜欢你。”
“?你……喜欢……吗?”
“不喜欢。”
执骨站了起来,头有些晕眩,韩栈衣接过他,扶他坐在椅子上。
“栈衣。”执骨喊他。
“恩?”
“你是无?邪未来的皇上,今后会有后宫佳丽三千,会有很多很多孩子。你父皇的笑语别当真,今后要有孩子了,记得带给我看看。”执骨笑着比划了几番:“我想捏捏她的脸,肯定很软。”
韩栈衣神色一动,坐到执骨身边来,他想说?话,又被执骨打断:”韩栈衣,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你说?。”
“我现在无?家可归,无?邪待不了,麟国回不去。可是我仍心?里放心?不下。垂文君入狱不知几十年方?可出来,或许也就在里头一辈子了。等你,等你成了无?邪的皇上,你就帮我把?他弄出来。好叫我安心?。”
“你若愿意,大可在无?邪一直待着。”韩栈衣浅言而语。执骨笑他是个傻子:“韩栈衣,你当真不懂我,我是宁可死?,都不会在无?邪待着的。”
“就像我讨厌无?邪一样,我也讨厌你。”执骨的每一个字,都深深扎在了韩栈衣的心?里。
韩栈衣尽管面色不变,但已然有些吃不住的颤了颤眼睫。
“骨头。”
执骨别过头,在韩栈衣看不见的另一侧,动了动唇。
他的唇也在不经意间颤抖,心?里慌的无?法说?。就像和?方?才说?不喜欢栈衣一样,此话一出,心?底却是有个声音在叫嚣:我不讨厌你!我真的不讨厌你!
但是他执拗不已,死?命咬住嘴唇不做解释。
不管讨不讨厌,不管喜不喜欢。
都与他无?关了。
执骨明白,他要做的:是榨干自己最后的价值,保护他自小成长的山川河流和?人民。
就算可笑,就算人会笑他傻。可是自己觉得值得,便值得了。有多少?人真正懂他,有多少?人懂一个男儿自小的志向。
在这乱世中,苟且一生是大多数人的心?愿,不求大富大贵,只求长命百岁。
若能付出自己的生命换取世人幸福安康,又有何不可?
腊月二十八。还有三个月。
就在?一瞬间。
一瞬间。
好像豁然开朗一般,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这如?何不好?该是高?兴才对!
如?果他的死?,能换来麟国五十年国泰民安,又有何不可?
无?邪先?前一直都在掩藏实力,这一番斗争才真正将实力展现出来。有?一字书文,麟国若有任何麻烦,无?邪必当首当其?冲,更莫说?,还有栈衣在。
不知为何,执骨就是知道。只要栈衣在一天,麟国,便一天不会有事。
*
韩风给了执骨三个月的时间,他没有再过问执骨,给足了他和?韩栈衣的空间。
而就当执骨答应之后,和?韩风说?好的第二天,无?邪便撤兵了。
执骨并没有留在麟国,而是和?韩栈衣一起,回了无?邪。
这让韩栈衣欣喜好一阵子,他以为执骨不会?自己回去,却没想到非但回去了,还住进了自己的府上。
当二人踏进卿尘府的时候,执骨谈笑般调侃他:“卿尘君,你说?你弄个卿尘府,可是真准备倾国倾城?”
韩栈衣难得的面颊红了几分,道:“我也是第一次入府,并不知名头。”
哦,对哦。
执骨想到,这么多年,韩栈衣都是在麟国度过的。
“四皇子。”执骨笑了笑:“这里头连个女眷也无?,我若来了,岂非要做四皇子妃了。”
他本是无?心?玩笑,话说?出后,却陡然掩了唇,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缓解尴尬,望着盯着自己看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卿尘君,执骨又道:“咳,开玩笑,玩笑。我怎么可能做四皇子妃嘛,怎么着也是将你娶回去做将军夫人。”
他笑了笑,又转头跟了一句:“是前将军夫人。”
被他这调皮模样弄的没法,韩栈衣摇了摇头,无?奈的跟了上去,他淡淡道:“骨头,其?实四皇子妃不错的。”
“恩?”执骨瞪着眼睛瞧他:“你说?我啊?”
“恩。”韩栈衣点头:“这里并非不能嫁娶男儿,你若愿意,我便娶了你。”话闭,又想了想,栈衣眼角染上笑意,他继续说?道:“你这么凶,我若不要,便没人要你了。”
“韩栈衣!”执骨怒气冲冲朝他冲来:“你再说?一遍!”
见他恼怒,栈衣难得的心?情异常好,他足间轻轻一点,落在楼阁间的参天大树上。
轻轻旋身,韩栈衣躺在树干上,他身量长,刚巧占满了树干。
而执骨脾气来了也没管三七二十一,照样追了上去。
刚准备落在栈衣躺着的?根枝干上,一瞧,傻眼了!栈衣?双长腿将枝干霸占的满满儿的,根本没有给他站的地方?。就?么一顿,气力一散,眼看着自己要坠落下去。执骨慌忙再次提力,冲着韩栈衣就来。
韩栈衣惊讶的睁着双眸就见执骨朝自己扑来,然后好巧不巧的一屁股扑坐在他腰上。
韩栈衣本能的起身弓腰,生怕执骨坐到了什么不该坐的地方?上,连忙往前挪了几分。
执骨也没想?么多,大呼一声:“栈衣!”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韩栈衣连忙去接,伸出双手成环抱状。
执骨扑通一声栽在了他的怀里,手去圈住栈衣的腰,发觉自己没掉下去,不经深呼吸了一大口:“真险啊!”
“骨头。”
栈衣似有难言之隐,耳根红的透彻。
“干什么。”执骨眯眼看他,屁股还弹了弹:“借我坐坐不行吗,我没地方?了。”
“不是……”栈衣哭笑不得,“你往前来些。”
执骨屁股挪动了几番。
“你再往前来些。”
执骨又扭了扭屁股。
“你……”栈衣深吸一口气:“你还是别动了。”
话闭,他就紧紧的闭上了眼睛,调息平复。
执骨没想?么多,他顺势爬到了树顶上,站在最高?处,一眼望到天边。
在这里,能看见无?邪京城的全景。
而远处的夕阳渐落,这里,美到极致。
仿佛洒下的光都沁着橘色的芬芳,暖意融融的照在每一处。
街上星星点点的燃起烛火,有小孩在挨家挨户的讨要糖吃。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只有这四皇子府,安静的不像话。又陌生的不像话。
今日,是执骨与韩栈衣第一次来,执骨如?此,栈衣也如?此。
莫名的,夕阳似乎有一种?独特的魅力,能让人渐渐发起呆。
执骨想起了麟国的京城,好像也别无?二致,一样的美,一样的人丁兴旺。
幼时,他在京城轻歌纵马,无?法无?天。
人们?看着他跪地不起,害怕的哆哆嗦嗦。
他从来不给好脸色,但又从不真的对人下手不留情。想奖励谁,又拉不下?个脸,总是臭着经过,然后偷偷塞些什么东西?。
现在想想,觉得自己真傻。
童年的记忆,不太深。
更有一部分像缺失了似的,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给自己的理由是:太久远了,记不得也是正常。
虽说?夕阳之下,会勾起思乡心?切。但执骨却没?么多惆怅。
韩栈衣落在他身边,问他:“在想家?”
“还好。偶尔吧。”
执骨笑着问:“我若说?我想家,你会送我回去?”
看着执骨好一会儿,韩栈衣点头:“恩。你想回家,我就陪着你一起回去。”
“你跟我一起?”执骨哑然失笑:“你可是无?邪未来的皇帝,哪能说?跑就跑,而且和?我去麟国,你知道多危险吗。你是敌人,我是罪臣,不要命啦?”执骨无?奈的摇头。
韩栈衣却不觉得有什么:“和?你在一起,有何所惧。皇位纵然男儿所爱,但若心?头有更重要的,弃又如?何。”
沙沙作响的树叶摩挲声,在身旁不断响起。远处的夕阳只留下了零星昏黄暖意的光芒。执骨侧头看着韩栈衣,他漆黑的发被余晖度了满身,逆光中,晶莹剔透的仿若乘风而去。
眉间英气淡了几分,瘦削的脸颊在余晖中忽然温柔的起来。
而高?束的马尾,不断的在风中飞舞,有几缕落在了他的唇上,韩栈衣细心?的替他捋开,挂在耳后。
风有些凉,却不?么凉。
执骨就?样望着韩栈衣,望着迎着夕阳,面色全然泛着暖橘光影的他,和?风华绝代的温柔眉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卿尘君,你真像颗大橘子。”
笑了半天,执骨突然停住笑意,他一眨不眨的盯着韩栈衣:“怎么办,看的我好想吃了你。”
韩栈衣心?口一顿,视线与执骨相交。
执骨眼中神色并无?调笑意味,他是认真的,一字一句的在说?。
“你不是讨厌我吗。”韩栈衣问。
“所以吃了,就看不见了,自然而然就不讨厌了。”执骨在强词夺理,韩栈衣一时无?语。
“哈哈哈!”看着韩栈衣紧张的模样,执骨笑的开心?。
“放心?,我不会把?你生吞活剥的。”执骨拍拍他的肩,而在韩栈衣的眼中,满是执骨逆光中的笑颜。
实话实说?,很难见执骨这般笑。
在他的身上,韩栈衣总能觉得他肩头的重担,压的他不停前进。
他给人一贯的感觉,是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说?一不二,严于律己又对他人要求甚高?。
本就是不到二十的孩子而已,何必要活的这么累……
韩栈衣将执骨的马尾甩到了身后,他轻轻的说?:“以后就在无?邪吧,我护着你。”
“我是女人吗?要你护?”执骨笑的弯起眼睛。
“你太累了。”
手离开他的马尾,绕在执骨的面颊上。执骨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韩栈衣对他说?:“你太累了,以后就依靠我,好不好。”
二人都安静了下来,没有笑声,只是互相望着彼此,一眨不眨。
就连远方?的夕阳,都快没了声影。执骨突然笑了出来,嘴角两?颗浅浅的酒窝。
“好啊。”他说?。
“?我赖着你?蹭吃,蹭喝,蹭睡。你养我啊?”
栈衣也笑了:“恩。”
作者有话要说:傲娇小骨头,闷骚大栈衣,
一个就不说,一个就不承认。
按头小分队直接按了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