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禁足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大修。三月里,细雨霏霏,万物复苏。
宁国公府东北角的一处院落中,传出了说话声。
“姑娘身子才刚见好些,该多爱惜自个儿才是,怎么看起书来了?”
孟潆穿着一身淡绿色绣梅花褙子,靠在藤萝紫海棠花大迎枕上,手里执着一本书仔细看着,听着说话声这才抬起头来。
面前的人是她屋里的大丫鬟慧芯,穿着一身碧青色绣桃花褙子,下着蓝色绣裙,脚下一双月白色绣花鞋,如此古香古色的打扮,饶是她已看了三日了,却依旧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她恍惚了一下,才轻声道:“整日待在屋子里,再不寻些事情做实在闷的慌。”
话音刚落,慧芯瞬时一愣,眼圈立时便红了。
她压下心中的酸涩将手中的茶盏放在软塌上的紫檀小方桌上,出声宽慰道:“奴婢知道姑娘心里头委屈,可姑娘好歹想想故去的太太,太太若是见着姑娘这般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该有多难受。”
见着自家姑娘像是听进去了,慧芯又道:“姑娘也别太担心了,奴婢打听到今个儿老爷去了老太太那里,听说就是为着姑娘的事情。再说,宫里头还有太后娘娘在,等太后从皇恩寺礼佛回来,总会传召姑娘,替姑娘做主的。”
“姑娘您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将自己的身子将养好,只有身子好了才能想以后。”
自打太子因行巫蛊之事被圈禁宗人府,不过半月功夫因风寒病逝,身为准太子妃的自家姑娘便被老太太以身子不好为由禁足在这南吟院。
之后姑娘病了一场,她们近身伺候的四个大丫鬟除了她以外,全都被继太太以照顾主子不周的罪名发落赶去了浆洗房。虽说人心向来如此,可时移世易这般拜高踩低,就连她都难以承受,更何况是自家姑娘呢。
姑娘好不容易醒过来,她这当丫鬟的哪里能不提着心,自是要多宽慰几分,不能叫姑娘伤了自个儿的身子,反倒叫外头那些看笑话的称了心。
听了慧芯的话,孟潆点了点头,心里头却明白这丫头不过是怕她想不开,才说出这些个宽慰的话来,只怕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吧。
孟潆觉着老天真不靠谱,死就死吧还将她弄到这种地方来,又落得如今这般处境。
是的,她是穿过来的,不过一次落水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她就变成了这宁国公府二房的嫡女孟潆。她和原身同名同姓,模样也有七八分相似,尤其眼尾的一颗小痣,更是一模一样,她都要以为前世种种不过是庄周梦蝶,大梦醒来她只是这宁国公府和太子有婚约的四姑娘。
若不是太子获罪自己又是这样尴尬的处境,她兴许还能高高兴兴当个闺阁里的小娘子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禁足在这南吟院,日日提着心。
她这些日子从丫鬟嘴里旁敲侧击打听到不少事情,知道原身自幼丧母,父亲另娶,继母厉害,底下还有一个继妹,很是骄纵。而府里说一不二的老太太当年不喜欢原身的母亲潘氏,如今也不喜欢她这个孙女儿,只不过碍着宫里头的太后不得不表现出几分疼爱来。
后来原身不知怎么被皇上瞧中赐婚给了太子成了未过门的准太子妃,老太太才将这个孙女儿给捧了起来。
只可惜,如今她又被打回原形了。
毕竟国公府里出个太子妃是天大的荣耀,可如今这个情况,她这个准太子妃就是个烫手的山芋。
倘若人已经嫁过去便也罢了,左右府里不过损了一个嫡女,在好些人眼里本就算不得什么。偏偏,钦天监和礼部将婚事定在九月里,如今才刚三月。什么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只走到第三步,她这个准太子妃说到底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呢。
不说府里老太太发愁,继母幸灾乐祸,就是几个一同长大的姐妹心里都有自己的想法。
除了大姑娘孟琼前些年嫁到镇国公府,长房二姑娘孟岚、三姑娘孟珊,二房还有她的继妹孟湘还未出嫁,岂会不担心自己的婚事受到影响。
而且府里放着她这么一位准太子妃,可不是个祸端,不知哪日便被宫里头那位想起来了,寻个错处发作了这宁国公府。
更别提往远里说,日后新君若是登基能不能容得下她这已故太子未过门的女眷。
因着这层层顾忌,孟潆便被老太太以养病的名义禁足在这南吟院。
这期间,继妹孟湘来过一次,这个骄纵跋扈的妹妹开口便是姐姐如今待罪之身,留在府里只会牵连整个宁国公府。既有皇上指婚,如今便该和东宫那些被圈禁的女眷一样去那宗人府,既不拖累阖府,兴许还能得外人一声赞许,道府里家教好,姐姐忠贞刚烈。
这般话听着实在过分了些,孟潆算是领教到了古代小姑娘的手段,她若是原身,怕早就因着这一番话无地自容一头撞死了吧。
可偏偏,她不是,既然不知还能活多少日子,她才不会叫一个小丫头给欺负了。
“是啊,姐姐我如今是戴罪之身,左右不过一死。都说有怨抱怨有仇报仇,出了这门姐姐便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到时候姐姐我一定逢人就说妹妹心慕殿下,如今殿下去了妹妹伤心不已,恨不得跟着一块儿去下头陪着呢。”
“放心,都是一家子的姐妹,哪怕是到了下头,我这当姐姐的也会护着妹妹你的。”
“你胡说,我哪里有……”
想起孟湘先是愣住满眼不敢置信,随即脸色惨白眼睛含泪的样子,孟潆如今都觉着解气得很。
她这般处境,若是谁都能踩上一脚,往后哪里还有活路。
孟潆觉着自己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说不准什么时候被人轻轻一推就要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了。
唯一说的上是好消息的便是当年原身的母亲潘氏是为救太后而死,这些年太后时常传召,叫她到宫里头陪伴,原身乖巧懂事,很是讨太后喜欢。
只是如今,事关东宫太子,她不知道这份喜欢到底有没有一点儿用处。
自古以来天家薄情,她实在不敢太高看了自己。
孟潆正寻思着这些事情,外头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她回过神来,转头朝门口看去,只见着一个穿浅蓝色褙子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从门外走了进来。
“姑娘,老太太身边的玲珑姑娘来传话,说是老太太叫您过去一趟。”
孟潆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便握紧了手中的茶盏,侍立身侧的慧芯更是露出几分掩饰不住的惶恐和不安来。
一则因着先太太的缘故,老太太素来不喜自家姑娘这个孙女儿,二则老太太又最是个趋利避害之人,如今叫姑娘过去怕是没有什么好事。
想起后宅的那些个阴私手段,慧芯的脸色都有些发白了,她带了几分惶恐小声道:“要不奴婢替姑娘去一趟告个罪,就说姑娘病还未好才喝了药睡下了,怕是要迟两日才能起身了。”
见着慧芯眼中的担心,孟潆摇了摇头,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老太太既是要见她,便容不得她推脱。
如今南吟院里里外外都在老太太的掌控中,她身边贴身的四个大丫鬟除了慧芯外,都因着伺候她这个主子不周被打发去了浆洗处,虽说是太太发作的,可若没老太太默许,邹氏未必敢做的这样不留余地。
毕竟,她的这位继母邹氏在府里向来是事事都听老太太的。
她若是不听话,别说是慧芯了,怕连她这个当主子的都能有个三长两短。
再说她如今处境这般,总不能一直躲着,祈求老天庇护她吧。既有机会出这南吟院,就代表老太太还有话对她说,又或许对她原先的身份或是宫里头的太后存着几分忌惮。
有机会总比没机会来得强。
“无妨,避过今日还有明日,难不成要在这南吟院躲上一辈子。便是我想躲,怕也躲不过去的。”孟潆放下手中的茶盏,从软塌上站起身来,对着身边的慧芯道。
慧芯心中虽然担忧,可也知道自家姑娘说的有道理。她心中酸涩,眼眶忍不住有些红,却又忍着不敢让自家姑娘见着。不过半月功夫姑娘便从高高在上的准太子妃落到如今这个处境,倘若先太太知道了,怕是要伤心死了。
“姑娘既有了主意,奴婢便陪姑娘去。外头天冷,姑娘身子才略好些,拿个手炉暖暖吧,别再着凉了。”慧芯伺候着自家姑娘穿了件湛蓝织金绣球花披风,又转而拿了个掐丝珐琅鎏金手炉递到孟潆手中,替她理了理衣领,这才扶着她走了出去。
三月里,春寒料峭,空气中带着一股子阴冷之意,刚一踏出屋子,孟潆便不禁打了个寒战。
老太太所住的院子叫槐松院,位于国公府的正北处,距离孟潆所住的南吟院并不十分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