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少年
不多时,绑匪重新回来,这次来了四人,把车上的16人逐一解绑带走。
他们的脚终于自由了些,但手仍是被牢牢束缚在背后。
之前在言语中表现得很冷静成熟的女孩以及另一个愤愤不平的少年被单独带了出去,剩余14人则被关在一间漆黑的仓库。
“要撒尿的踹门,想拉屎的给我憋着。没事别吵吵,不然老子弄死你们!”一个秃头的、脑门上有一道疤的中年男人骂骂咧咧道,“操他娘的狗东西,居然让老子干这种烂活……”
门被轰的一声关上,秃头疤痕男的声音大部分被阻隔在了门外。但他粗鄙而凶悍的语言,还时不时地传入众人的耳朵里,大家沉默着,瑟缩在角落里,不敢吭声。
如果他们16人算是一个团队的话,如今这个刚成型不久的团队已经失去了灵魂。
作为团队中智囊的女孩没了,善于煽动众人激愤情绪、能带领大家反抗的少年也没了。
这屋子中的剩余14人,不过是乌合之众,待宰的羔羊。
想必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绝望。
但季凡笙知道,这只是表象罢了。
其他人或许指望不上,但他和红校服少年合作的话,说不定能搏出一线生机。
季凡笙想了想,在秃头疤痕男还未歇火的骂声中,轻轻踹了一脚门。
骂声停了,但门外也没有响起脚步声。
季凡笙便又小心翼翼地踹了几脚,那力道之虚,宛如心惊胆战的兔子。
但事实上,他却耳朵贴门秉神倾听。一步、两步、三步……
在门锁声响起的瞬间,季凡笙稍稍后退一步。
他数清楚了,秃头疤痕男走了7步。
成年男子每一跨步大概在0.7米左右的距离,秃头疤痕男所休息的位置距离门最多五米。
门被猛然打开,秃头疤痕男健壮的身躯几乎遮挡住整个门框,与他相比,季凡笙瘦小的就像是个小鸡崽子。
“妈的,踢门的是你?”秃头疤痕男面色不善地扫向季凡笙,季凡笙低垂着脑袋点点头,怯怯地,像是不敢抬头看人。
秃头疤痕男不爽地踢了一脚季凡笙,季凡笙表现得很害怕,想躲又不敢躲,硬生生挨下了这一脚。他声音甚至带了一点呜咽的哭腔:“对不起,但我真的……忍不住了,对不起。”
“娘们唧唧的,赶明准是个骚兔子。”秃头疤痕男不屑地辱骂了一句,又踹了季凡笙一脚,将人从屋内踹到了外面。
门再度被锁上,季凡笙踉跄几步站稳身子,低眉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周围的景象。
果然门外五米处,较之他们一行人进来前,多了两个藤椅和一个木桌子。除了秃头疤痕男外,还有一人坐在椅子上,他穿着黑色的夹克,沉默着不说一句,存在感极低。
“你陪他去茅坑。”秃头疤痕男气不顺地指使着那沉默的黑夹克男子,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黑夹克没吭声,顺从地站了起来。但临走前,他却重重踢了一脚桌子。“咚”的一声,声音极响,激地秃头疤痕男又大声地口吐芬芳起来。
“低头看地上,眼睛别乱瞟。”黑夹克“啐”了一口,话虽少,但语气极其狠厉。
季凡笙听话的低下头,但余光还是大胆地观察着周围的布设。
他身高还未抽条,本就比黑夹克这样的成年男人矮一头,稍微动脑子想想也知道,自己眼珠子往哪儿转,黑夹克根本看不见,自己又何必被他的一句威胁吓破胆?
去厕所的路上,季凡笙注意到这里应当是个废弃的工厂,走到某段小路时,有此起彼伏的狗吠声传来。
足足过了四分钟,季凡笙才终于抵达厕所。厕所卫士极其糟糕,离老远就能闻见异味。
黑夹克帮季凡笙脱了裤子,季凡笙忍住羞耻,在绑匪面前解决完生理问题,还低声朝对方说了句“谢谢”。
黑夹克嗤笑一声,像是在骂他“蠢货”。他依旧没和季凡笙说话,公事公办地又把人原路带了回去。
一路上,季凡笙都很乖巧。临到最后,黑夹克要把他重新关回小黑屋,他才壮着胆子懦懦问了句:“请问……有吃的吗,水也行。”
“没有。”黑夹克冷冷地说着,把人推进屋去,锁上了门。
进屋的一瞬间,季凡笙看清红校服少年的位置。
而后,他慢吞吞地朝那个方向挪动过去,坐到红校服少年身旁。
“门外有两个人看守我们。如果有人去厕所,看守的人就会变成一人,但他们应该都有枪……”季凡笙低声详细地诉说着他的发现,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人质不会有充足的水和食物,呆的越久,越难逃脱。”
话说完,季凡笙也不再吭声。
过了两秒。
少年清冽的声音在季凡笙耳边响起,轻轻的,像是羽毛拂过一般:“你想不想多救些人出去?”
“什么?”季凡笙猛地一怔,“……泥菩萨过河而已,我自己都不一定能逃得掉。”
“想吗?”
“想,可是……”
“那就按我说的做吧。”少年悄悄靠近季凡笙,“我先教你怎么解开绳子。”
季凡笙震惊瞪大双眼,这人吹牛的吧?
他回过头,黑暗中只能隐隐看见红校服少年的轮廓。少年轻轻笑了一声:“别不信啊。我知道你穿的鞋上有鞋带,你把左脚的鞋脱了,鞋带取出一半来,另一端在鞋上打个死结,固定住。”
虽然不是很相信,但只要有一线生机,季凡笙还是愿意尝试的。
他开始按照少年所说的去做,一片漆黑中,手被反剪绑在身后,仅仅是取鞋带这个动作,就耗费了他十几分钟。
“把解开的鞋带绕到两手中间。绕过去后,将这根鞋带和右脚上的鞋带系在一起,多打几个结。……好了吗?左脚的鞋穿好,左右脚来回用力蹬,让鞋带摩擦麻绳。”少年有条不紊地说,“绑着我们的麻绳虽然结实,但借着摩擦力的相互作用,绳子可以被割断。绳锯木断的原理,也是如此。”
季凡笙做好了奋战一夜的准备,但事实上,十几分钟后,绳子便被挣断了。
他的手腕上只多了一些擦伤,恢复自由竟比想象中的还要快上许多。
经此一役,红校服少年在季凡笙心里的形象瞬间变得伟岸起来。
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诚不我欺。
“后半夜,我会敲门让绑匪带我去厕所。趁着这个时候,你帮其他人解绳子。”少年道,“你看清楚了,到时候先救穿蓝衣服的小胖子,从始至终,他表现得还算镇定,应该能成为你的助力……我走以后,你安排两人发生争执,发出踹门声,引另外一个绑匪进屋。你自己拿好硬物,蛰伏在有利位置,用尽全身力气拍绑匪后脑勺——想活命就不要心慈手软。”
“一旦偷袭成功,记得把他的枪顺走,自己留着。此后全员四散奔逃,千万不要聚在一起。如果你们看到工厂发生了火灾或爆炸,注意隐藏自己的位置,等待救援。”
“在卡车上时,我所处的位置能偶尔透过一角看到外面的景象。这废弃工厂坐落在老工业园区内,周围都是其它厂子。这也就意味着,附近一定有除了绑匪以外的值班人。如果这里发生爆炸或火灾,必然会有其他人报火警。”
“在混乱中,这群绑匪会自乱阵脚,一旦意识到救火无望,他们会第一时刻带着人质转移……而如果他们发现人质丢了。他们不会花过多时间搜索,反而会选择弃卒保车,率先撤退。”
“等我15分钟,我会尽全力制造爆炸或火灾。但15分钟一过,若厂区仍是一片寂静。”少年顿了顿,“不要犹豫,你自己想办法翻出厂区,联系外界报警。”
季凡笙攥紧拳头,没有废话,只点头“嗯”了一声。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摸黑帮少年解开了绳子。因为少年去厕所期间需要营造出仍被绑住的假象,所以绳子解开后,季凡笙又给他重新绑上了,只不过这次绳子打的是活结。
这间屋子14个人,窃窃私语的不在少数。季凡笙这边的角落里窸窸窣窣的,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闲下来后,季凡笙问他,“我叫季凡笙,如果我们能活着逃出去……”
“李……”少年只说了一个字就停了下来,“算了,没必要互报姓名,别人问你名字你也不要说。别轻易相信陌生人。”
季凡笙沉默下来,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但这个李姓的少年说的是对的,一个人尽可以存好心,行善事,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就像现在,哪怕他们计划救上其他人,在行动未开始实施前,也不打算告诉众人,省的有人心怀叵测坏了事。
“睡觉吧,养足精神好逃命。”少年告诉他,“等我准备行动时,会把你喊醒。”
经历这种事,季凡笙本以为自己会心惊胆战,陷入失眠状态,但意识再次清醒时,他却听到少年的笑声:“心理素质那么好?睡的好熟,我肩膀都给你压麻了……小孩,该起来干活了。”
少年按计划踹门,被秃头疤痕男骂骂咧咧带走。
门开的一瞬间,季凡笙隐隐看到少年衣服背部印的七个字——“兰宁市第一中学”。
光线晦暗中,少年侧过脸,朝他笑了一下。他鼻梁高挺,下颌线紧绷,五官大多看不清晰,但眉眼间的笑意张扬又温和。
这个侧颜,季凡笙揉进骨血里,记了整整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