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回忆初(八)

然而这晚不论他用硬的软的哭的闹的苏颜始终没有妥协,司木最终回到了自己阔别已久的床上,只是之后的好几天他的情绪都很低落,也没搭理苏颜,苏颜自然不在乎,小孩子闹脾气总有的,瘾头一过就没事了。

而且她也有她的考量,司木毕竟已经十岁了,相比其他同龄孩子他更早熟,没理由克服不了这么点小事,小孩耍性子偶尔可以娇惯一下,但绝不能长时间的娇惯。

果然她的猜测是对的,没多久司木便又巴巴的跑来粘着她玩了,这事之后谁都没再提。

天气炎热的时候又一届学生开始毕业留影离校,马成磊也是其中之一。

苏颜是在他们拿毕业证那天正面遇上马成磊的,两人这半年过的还算相安无事,他也没再主动招惹过她。

对视一眼后,苏颜淡定的移开目光,和往常一样自动将人无视慢慢走了过去。

马成磊目光复杂的盯着她,等人快走过的时候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姓苏的,你很高兴吧?”

苏颜吓了一跳,用力挣了挣,没挣脱后戒备的看着他,“你干嘛?我有什么好高兴的!”

“在这个破地方再不用见到我了,难道不高兴?”

苏颜动了动嘴巴没吭声,说实话,学校里少了这么一号人物确实让人感觉格外轻松,但这话不能当面说,而撒谎她又不愿意,所以还不如干脆沉默。

马成磊看苏颜那德性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心里恼火的不行,他凭着自个的长相虽达不到让每个女人都怦然心动,但也没有一个像她这样排斥自己,这种感觉很憋屈,犹如坐惯了高位,到她这里偏偏低了一等,这样的落差让心里很不舒服。

好半晌后,他放开苏颜,脸色阴沉的吼了声,“滚吧!我稀罕!”

苏颜看疯子似得看了他一眼,然后一缩脖子捂着被他抓疼的手一溜烟跑了,这种人还是少惹为妙。

没多久听小道消息说马成磊没有继续上学,而是跟着自家亲戚去了外省打工,苏颜诧异了下后也没多大反应,毕竟像他这类人就算上学也去不了什么好的学校,祸害更多人罢了。

这年夏天司木过了整岁生日,对于很多人来说整岁生日会比较看重,在家基本都会办几桌酒席,他们家亲戚少,经济情况不好,又碍于身份特殊因此没有办,只邹吉芬特意给他买了一个精致的小蛋糕,犹是如此司木一天下来心情都挺好。

他将蛋糕分了苏颜一半,两人坐在房间的门槛上一人一个勺子挖着吃,吃的嘴角都沾满了鲜白的奶油。

“姐,你10岁是怎么过的?”司木咬着勺子,侧头仰着小脸看她,好奇的问道。

苏颜垂头又挖了一大口塞进嘴里,含糊道:“我啊,我没过。”顿了顿,又道:“我没过过生日。”

司木眨巴眨巴眼,低头小小的挖了一勺子也塞进嘴里,然后道:“姐,以后我给你过,每年都陪你过。”

苏颜看了他一眼,并没有露出什么愉悦的表情,她拿勺子搅着蛋糕上剩下的厚厚的一层奶油,似乎失了胃口。

好一会后,她平静道:“我不知道哪天是我生日。”

没人给她过过生日,也没人告诉过她哪天是她的出生日期,她只知道陈群生日在哪天,于是有人问起的时候,她就说陈群生日的前一天就是她生日,因为她想要比陈群大。

苏颜的表情始终淡淡的,并没有表现出任何难过悲伤的意思,但司木却停了挖蛋糕的手,仿佛传染似得也不觉得这个蛋糕有多美味了。

“姐,我有生日,我的生日给你吧,那我们就一样了。”司木挥着小手突然兴匆匆的说道:“以后每年都可以一块过生日了,我也不用怕把自己的生日忘了,我们两是一块的,这样多好,对不对?对不对?”

苏颜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的,但今天总归是他生日也就不想泼他冷水,便无所谓的点了下头,“也行啊!”

司木高兴的跳起来,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后,对着苏颜喊:“生日快乐!”

苏颜愣了下,道:“生日快乐!”

很快苏颜也升了初三,每天拥有庞大的作业量之外还要进行长跑训练,为中考加分做准备,800米是苏颜的噩梦,而她的体育成绩也是全班最逊的,因此对于这种训练她也没怎么认真过,做做样子罢了。

反倒是司木比她上心很多,每天都会念念叨叨的问她情况,再之后索性放学坐在操场边做监督,苏颜绕着圈跑,他则坐在台阶上做作业,也是这个时候很多人才得知苏颜竟然已经有了弟弟,同时有了后妈。

苏颜一开始是很介意让人知道这事的,她并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可炫耀可光荣的,但现在因为邹吉芬在对她和对司木的态度上并没有高下之分,而司木和她的关系也挺亲近,与其说是外人,事实上同其他亲生的并没有两样,因此也就不怎么反感让人得知实情了。

司木知道这一年对苏颜的重要性,每天懂事的也不吵着和她闹,其实以前也不怎么闹,就是爱跟在她身边,走哪跟哪。

但司木的懂事和监督并没有让苏颜取得好成绩,体育如此,其他科目也一样,总分加起来勉强占了个中等水平,苏颜上不了高校,最后选了所分数线较低的学校就读,虽然路远了些,但至少还算高中。

九年义务教育过后高中的学费于苏家而言就有些压力了,何况还有苏颜以后在校的生活费,这于他们而言都是不小的支出。

苏颜这个夏天没再只顾着疯玩,而是在一个私人单位做起了零工,农村的劳动剥削是很严重的,每天累死累活可能都挣不了几个钱,尤其是像她这样的孩子更是拿不了多少,但有,总比没有好。

陈群得知后也和她一块开始打工,陈群家的条件和苏颜家差不多,她这次考的比苏颜还差,只能上中专,本来打算直接辍学,但年龄实在太小,不上学能干嘛?

现在是这个季节最热的时候,他们做的是计件的活,有多少算多少,一个车间里摆几张长桌,一群人围着坐在那,手上的动作一个比一个快,比着赛似的。

累也就算了,问题还热,农村条件差,尤其是像他们这种并不正规的私人单位,更是把人当牛使唤,一个车间那么多人只有两只电扇呼啦呼啦转着,带出的风都是热的。

苏颜脸上的汗跟下雨似的没停过,她耸肩蹭了把,随后转头看一边的司木。

小孩全身也跟泡在水里一样,衣服裤子都渗出了汗渍,苏颜拿手背在他额头上抹了把,道:“你赶紧回家吧!吃饱撑着在这受苦?”

他用力甩几下脑袋,汗水像散花蹦出来不少,撩起衣服一擦,埋头又帮着苏颜装零件。

他道:“我不要回家,我不怕苦!”

前几天苏颜早出晚归,回来后也一脸疲惫的倒床就睡,司木看着心里不舒服,这就跟看着邹吉芬辛苦也会难受是一个道理,缠着她问了好久才知道跑出来打工了,这事邹吉芬和苏银国都知道,两人对于自家孩子勤工俭学没什么意见,自然不会阻拦。

司木不一样,这么久相处以来苏颜不算娇生惯养,但又何曾这么疲累过?尤其在亲自看到苏颜工作环境后,那种类似心疼的感觉便越发明显,尽管他现在不过才10来岁。

他是很不愿意苏颜来这个地方打工的,但苏颜主意大,尤其司木还小,他说的顶个屁用?没办法,也就只能硬跟着来了。

苏颜抬手又撸了把他额前的头发没再说什么,这小子执拗的很,脾气真上来了谁都说不动。

烈日炎炎,苏颜傍晚到家后脸色有些不太好,没多久开始捂着的肚子跑厕所,几次下来后司木蹙着眉心站在她面前担忧道:“姐,去医院吧!”

苏颜摇头,肚子难受的直冒冷汗,这几趟下来估计里面都空了,但就跟装满水似得不停‘咕噜咕噜’叫唤。

“估计中暑了。”苏颜舔了舔略显干燥的嘴唇,游移不定的看着司木,半晌后又道:“你知道中暑该怎么办吗?”

司木歪头想了想,吐出两字,“刮痧。”

“嗯,你刮过吗?”

“没有。”

苏颜沉默了,她很少中暑,以前偶尔有这情况都是在学校让陈群帮着刮的,但现在这个时间能找谁?尤其中暑症状还不轻。

当她在考虑是该等那两夫妻回来后让邹吉芬帮着刮一下呢?还是忍着到明天去了单位找陈群帮忙?犹豫不决的时候,司木磕磕绊绊的道:“我、我试试吧!看、看见过怎么弄。”

苏颜趴桌子上掀眼瞟了他一眼,不怎么信任,“行不行?”

“试试吧!”他蚊子叫似得又说了遍。

苏颜想反正不会缺块肉,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和现在一样,便道:“那你去拿东西吧,知道是什么吗?”

“知道。”司木说完转身飞快的跑了出去。

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只瓷碗,里面是白酒,另只手拿着调羹,走到苏颜面前先让她审视了遍,随后巴巴的看着她。

司木人矮,苏颜为了他能方便动作特意搬来了他的小板凳坐上,然后探手将自己背部的衣服缓慢拉了上来,随着布料逐渐往上显露出白皙的大片背部,上面还有着胸衣绑过的痕迹,年轻充满朝气的身体这时也有了些性感。

司木愣愣的看着,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的看见一个异性的身体,尽管只是一个并不隐私的部位,但也让他莫名觉得脸热,体温阵阵的往上涌,他还不能很好的解释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但潜意识里明白正常情况下不可能看到这样的情景,他觉得有些羞涩不禁低头移开视线,拿调羹搅拌碗里的白酒。

“喂,我准备好了,你快点!”苏颜等了好一会对方没反应后忍不住催促道,她并不知道司木心里在想什么,对于一个小自己四岁的孩子她不会把他当异性看,自然更不可能去思考太多,而且以她对司木了解估计他还不懂何为男女之分。

司木被她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手中的调羹碰到碗沿发出一声脆响,他吞了吞口水,然后抬手往苏颜背上刮去,光滑的调羹边沿和底下的皮肤产生的摩擦让他更觉异样,目光随着上面浮现的红痕而变得水润。

苏颜确实中暑了,没几下就有红痧爆了出来,司木拧了拧眉,但手下的力道一点都没有减轻。

可就算他再努力也不过是个孩子,没多久就手软了,苏颜很轻易就感觉到了这一点,她道:“休息一会!”

司木看了她后脑勺一眼,并没有坚持,而是低了头显得有些沮丧。

刮个痧整整刮了半个多小时,苏颜坐的整个人都僵了,她起身动了动四肢,感觉比之前清爽了很多。

司木站在她身后目光游移的看着她,脸上红扑扑的仿佛涂了胭脂一般,苏颜转身瞧见后愣了愣,道:“脸怎么这么红?又热了?”

司木有瞬间的慌张,摇了摇头,大声道:“没有!”然后端着碗跑了出去,看的苏颜一阵莫名其妙。

没多久便开学了,苏颜一个人拎着大包小包去了学校,看着周围其他有家长相陪的学生,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也没多大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