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 94 章

不?知为何,在陆渊渟跟随李澜成进入书房后,李沁阳总是心神不?宁,或许是因为三人在分别时,李澜成看陆渊渟时那过分古怪的眼光,直觉让她心头生了寒意,又?或者是陆渊渟手里的东西以及两人相见时,陆渊渟脸上划过的那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慌。

越是想得多,李沁阳越是坐立不?安,在偏殿里来回踱步多时,她终是决定去书房外头听一听。

刚跨出偏殿,李沁阳便遇上?了李澜成身边的内侍。内侍的神情?她已熟悉,当下二人不用多言,她便立即赶了过去。

李沁阳走近书房时,陆渊渟正跪在李澜成面前,她只能瞧见他坚毅清癯的背影,却看得清楚李澜成又?一次愤怒至极的神情?。

她上前,担心地看了一眼陆渊渟,问李澜成道?:“王上?,这是怎么了?”

李澜成用力拍着身前的长案,怒道?:“阿姊自己来看!”

李沁阳有些迟疑,见陆渊渟也点了头,她才拿起那份书简,是几位大臣联名请李澜成尽快下达让她回淮地的上?谏,第一个署名就是陆渊渟。

她终于知道先前陆渊渟的惊慌代表了什么,是这多年来守护她的理解和宽容,是为了她不惜得罪李澜成的奋不?顾身,那一刻的慌乱只是因为他有决心为她的愿望而努力,却没有勇气面对即将迎来的分别。

李澜成此时仍在气头上,狠狠瞪着陆渊渟,对李沁阳道:“阿姊,这就是你的陆大哥!是一心要赶你走的陆大哥!”

李沁阳握紧了书简看着沉默的陆渊渟,她知道,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向李澜成提出这样的谏议,这段时间来,他们君臣之间一定已经因为这件事积累了不?少的矛盾。

眼看着李沁阳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陆渊渟身上,李澜成顿生恼意,大步从宝座上下来,一把?拽过李沁阳的手臂,迫使她面对自己,质问道:“阿姊在想什么?是不是又在想不要孤的事?是不是又盘算着要丢下孤?”

“没有。”李沁阳安抚李澜成道?,“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总要找个解决的办法。”

“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办法?他们……”李澜成指着陆渊渟,漆黑的眸子里烧着火,像是要将眼前这个人烧成灰似的,咬牙道?,“他们都要将孤和阿姊分开!他们全都居心叵测!”

“不?是这样的……”

“是!他们就是!”李澜成夺过李沁阳手中的书简丢到陆渊渟脚下,“带着你的东西滚出去!”

“王上?,不?能这样对陆大哥……”

“你还叫他陆大哥?他要赶你走,你还这样叫他?”李澜成眼中的怒火越来越旺,在李沁阳面前也无法收敛,那双手就跟抓住了猎物的鹰爪一样用力地扣在李沁阳臂上?,甚至不顾指甲嵌进她的肉里,双眼发红道?,“阿姊,你是不是已经跟他商量好了?是不是就是要离开孤?是不是?”

李澜成失控地压迫着李沁阳,一路将她逼退到墙角,高大的身躯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目光狠厉地盯着她。

陆渊渟见状立即上前,试图架开李澜成,道?:“王上?万万不?可,当心伤了公主!”

李澜成却因为陆渊渟的阻止而怒上?加狂,一手拽住李沁阳,一手用力拂开陆渊渟,用力推在他肩头,将他推开。

李沁阳见他二人纠缠,当即劝道?:“王上?,你冷静一点!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澜成至此还将李沁阳护在身后,却丝毫不听她的解释,反将她骂道?:“孤这样为阿姊着想,阿姊却只想着离开孤,阿姊,你到底是听了谁的蛊惑,要这样狠心对孤!”

情?绪到了爆发处,李澜成狂怒不?止,一脚踹开陆渊渟,双手死死钳住李沁阳,用力摇着她的肩,脸都胀红了,问道:“阿姊,你到底为什么不?要孤?为什么总想着离开孤?是孤哪里做得不?好吗?”

陆渊渟被直接踹去了地上,腹部剧痛,可见李澜成失去了控制,他不?能眼见李沁阳受伤,便又要上?去,然而此刻,李澜成却抱着李沁阳哭了起来,看得他一时愣在当场。

李澜成无助而泣,用力抱着李沁阳,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一般,勒得李沁阳难受也不?松手,无论她怎样推拒,他就是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哭道:“阿姊不?能不要孤……孤只有阿姊这么一个亲人了……阿姊说好了要一直陪着孤……阿姊不?能走……”

李沁阳只觉得被这逼仄的怀抱得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便想要推开一些,却不想与李澜成推搡间,身上的药瓶落了出来,咕噜噜的一串声响吸引了李澜成的注意。

李沁阳立即拉住要转身的李澜成,道?:“王上?,我不?会走的。”

陆渊渟趁机将药瓶拾起,却听李澜成一声呵斥:“拿过来!”

李沁阳想抢先夺过药瓶,却被李澜成一把?拉开,甩去了身后。

他向陆渊渟伸出手,逼迫道?:“拿过来!”

陆渊渟攥紧了药瓶不应,李澜成立即喊来侍卫将陆渊渟扣住。

李沁阳立即护在陆渊渟身前,求李澜成道?:“这事跟陆大哥没有关系,王上?让他先回去吧。”

李澜成的呼吸极重,每一次都伴随着身体明显且剧烈的起伏,他冷锐的目光落在李沁阳身上?,问道:“是什么东西?你在吃什么?”

眼前李沁阳保护陆渊渟的画面深深刺激着李澜成,一想到亲姐姐和外?人串通谋划着抛弃自己,他就连一点解释都不想听,箭步上?前在李沁阳没有防备之际将她拽到身边,双手毫无意识地掐上?了她的脖子。

“王上?!”陆渊渟正要上?前,却被侍卫拦住,温润谦逊了二十多年的性子终于在这一刻如火山喷发一般暴怒吼道,“那是长公主!还不?快去拦着!”

“谁敢过来!”李澜成将李沁阳抵在墙角,大吼道,“把?陆渊渟带出去,没有孤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陆渊渟眼看李沁阳被李澜成掐得五官都皱到了一起,痛苦至极,便要冲上去阻拦,可他到底寡不敌众,还是被数名侍卫拦下,强拖硬拽着出去了。

书房中一番吵闹后恢复安静,李澜成的双手仍掐在李沁阳白皙纤细的脖颈上?,一分一分地收拢。

看着那雪颈上?的暴露出的经络,看着她因为呼吸困难而异样红润的脸,那往日对他温柔笑着的眼睛里溢出了不?知是痛苦还是痛恨的泪水,李澜成只觉得激怒攻心,非得要做些什么才能平复滔天的愤怒和嫉妒。

“阿姊,只要你求孤,只要你跟孤道歉,孤一定不?会为难你。”李澜成说的可怜哀怨,掐着李沁阳的手却没有一丝松动的迹象。

李沁阳难受地连出气都费劲儿,原本还在试图挣扎的动作因为越来越困难的呼吸而变得无力起来,她回应着李澜成偏执阴郁的目光,想让他冷静下来。

然而在李澜成眼里,李沁阳的沉默成了她不屈的代表,成了她不愿意低头的象征,他因此更是恼怒,更不愿松开,一定要好好地惩罚她,要她知道背叛自己的下场。

李沁阳的意识在李澜成不?断的压迫下涣散,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她唯有顺着李澜成的衣袖摸上他的手臂,再努力地扶上他的脸,像小时候那样。

“阿……阿……”李沁阳用了最后的力气开口,发出几个并不?清晰的音节,“阿……旬……阿旬……”

柔软的手掌贴上他发红燥热的脸,久违的名字被艰难地拼凑起来传入李澜成的耳畔,时光仿佛一瞬间回到十几年前,当时的他还没有阿姊高。

“阿姊……”李澜成迷茫地看着眼前的李沁阳,手下的力道?还未减弱,喃喃唤道,“阿姊,阿姊。”

李沁阳捧着他的脸,指腹摩挲着李澜成滚烫的颊,依旧努力拼凑着那些属于他们姐弟间温馨和睦的音节:“……阿旬……”

像是听见了心底最渴慕的召唤,李澜成迷惘的眼眸里涌起欣喜和追忆,问李沁阳道:“你叫孤什么?阿姊,你叫孤什么?”

李沁阳已经说不出话来,就连贴在李澜成脸上的手,也终于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豁然垂了下来。

眼看着李沁阳无力地合上?双眼,李澜成恍然,蓦地松开手,见那清瘦的身体仿若无骨般倒下,他立即伸手去接,将李沁阳抱在怀里,慌张道?:“阿姊,你怎么了阿姊?阿姊!”

忽然间能无阻碍地呼吸新鲜空气,李沁阳却觉得从鼻腔到咽喉都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刮过,难受得她不停地咳嗽。

她听见李澜成大喊“来人”的声音,那抱着自己的怀因为慌乱而不?停地在颤抖,可她在刚才那一番纠缠里耗费了太多的力气,她实在没法给李澜成任何回应。

李沁阳的意识还在却并不?清明,朦朦胧胧里,她感觉到身边有人进出,说着一些她听不清楚的话,一阵声响之后又恢复了安宁,她也得以好好休息,哪怕这一觉睡了再醒不?过来。

李沁阳醒来时已入了夜,被李澜成抵在墙上?而撞疼的后背混着旧伤在这个时候发作,痛得她再也睡不下去,睁眼时,她没有瞧见李澜成,倒是发现了郑氏。

“公主,你醒了?”郑氏惊喜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李沁阳试图翻身,道?:“背疼。”

郑氏忙帮她改了趴床的姿势,又?问道:“我去传太医过来看看吧?”

“王上?呢?”

郑氏欲言又?止,听李沁阳又问了医生,她才道?:“众大臣齐聚宫外,陆展陆大人、小陆大人还有一些重臣都在宫中,王上?正跟他们在议事。”

李沁阳想象不?出李澜成在那一番疯狂之后是如何快速平复下情?绪去面对那些臣工的,或者是她的亲弟弟身为越国国君天生就具有这样的本领,是她一直活在过去里,才以为他总是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弟弟。

见郑氏犹豫着似还有话要说,李沁阳道:“还有事?”

郑氏绞着手里的帕子欲言又?止,李沁阳看得心烦,催她道?:“快说。”

郑氏还是想了想才道?:“梁王叔,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