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第 122 章
李沁阳这一歇就歇得第二天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迷迷糊糊地只感觉有人在自己身边忙碌,却什么都?听?不清,看不清。
她猜到自己大概是?不争气地又病了,仅剩下的那点力气也只够用来自责这副经不起一点风浪的身体,就这样浑浑噩噩地睡了不知多久,却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身体几乎动不了,思绪却在这段时间里?飞涨,走马灯似的将过去发生的事快速地在李沁阳脑海中回放起来,一会儿是?先王后含辛茹苦教养她和李澜成人的画面,一会儿是?老越王为了奸妃将她拒之门外?的情景,再有李澜成原本还抱着她寻求安慰,忽然就掐着她的脖子?要?将她置于死地。
纷繁杂乱的画面不断地出?现、重叠,冲击着一直被?她刻意掩藏在心底深处的情绪,她因此不停地哭,伸手想要?抓住画面里?的每一个人,以为只要?这样就能改变曾经发生过的事,避免在之后带来的苦难。
然而她的手就像搅进了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里?,任由她如?何努力,都?无法把握住任何一件她想要?改变的事,先王后还是?抛下她走了,老越王也不要?她了,李澜成、苏未道、薛宣,那些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的人都?不可能再像她期待的那样重新来过,一切都?是?徒劳。
她像是?被?丢进狂风巨浪中的小舟,不断地经历风雨侵蚀,不断地颠沛流离,在一次次的伤痛中被?剥离了最初的柔弱,必须坚强,甚至长出?了刺,这样才能保护自己,也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剧烈的悲伤席卷着李沁阳全部的思绪,她开口喊着记忆里?所有她能记得的名?字,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靠近过来,将她飘忽的思绪定在了某个地方?,连同身体都?因此感受到一股温暖坚定的力量,照进那一处破败寥落的角落,真正驱散了阴霾。
“谢晏行……”
听?见李沁阳带着哭腔叫出?自己的名?字,谢晏行一时情动,抱紧了怀里?还在发颤的身体,在她耳边呢喃道:“我?在,月奴,我?在,就在你身边。”
早就被?眼泪打?湿的长睫在听?见这一声之后轻轻动了动,又有眼泪从眼角滑落。
她又哭了,在经历了刚才那一段隐忍的哭泣之后,她的哭声大了些,身体也跟着颤得厉害了。
谢晏行收紧了双臂,让李沁阳靠在自己怀里?,下巴抵在她额角,觉得这样还不够,又与她的侧脸贴着,感受到她脸上温热的泪痕,他道:“月奴,不怕,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
“谢晏行……”李沁阳的哭声越来越大,如?同受了惊吓的孩子?寻求慰藉。
谢晏行慌忙着将她搂紧,明知她还昏迷着不会醒过来,却还是?让她贴着自己的胸口,跟她说话:“月奴,你听?,这是?我?的心跳声,我?就在你身边,不会有事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李沁阳还在哭,一味地往他怀里?钻。
谢晏行不知她究竟梦见了什么会这样害怕,只得死死将她抱住,说着此时所有能安慰她的话,即便她听?不见,他也不停下来。
如?此过去好一会儿,李沁阳才渐渐安静。
“月奴?”谢晏行试探着叫了一声,可怀里?的人没有反应,好像是?睡着了。
他将想让李沁阳躺下,这样能睡得舒服点儿,可此时才发现,李沁阳那两条环在他腰间的手臂抱得紧,像是?不愿意跟他分开。
“你若早些这样做,何至于此?”谢晏行心里?总是?高兴的,横竖他也不会离开,便就着这个姿势由着李沁阳抱自己睡了一整夜。
翌日,天刚蒙蒙亮,才些微有些睡意的谢晏行忽然被?一股劲儿推开,虽力气不大,可他到底不设防,就这样从床上跌了下来。
“月奴!”还来不及看清发生了什么,谢晏行先伸手想要?去抓李沁阳。
“你怎么在这儿?”李沁阳死死盯着忽然出?现的谢晏行,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看着谢晏行从地上爬起来,李沁阳看他这身打?扮,惊道:“你……你怎么在这儿?我?的车夫呢?”
谢晏行重新在床边坐好,道:“我?给他银子?,让他走了。”
李沁阳虽然醒了,但还没完全恢复,一时间不能将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自然也就想不通其中的关?节之处,只瞪着谢晏行道:“你不是?在乾州吗?”
“本来是?要?去的,但听?说你来了,我?就让葛青裴先顶上了。”
“这种事也是?能随便……”脑子?还是?有些涨得难受,李沁阳顿了顿,没再说话。
“你怎么样?”谢晏行坐近一些,想起她这段时间不顾自己身体的行为,当下又有些生气,不免责备道,“这样不会照顾自己,真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你先出?去。”
“等你好了,我?再走。”
“我?好了。”
也不知她哪来的脾气,明明昨晚还是?一副招人怜惜心疼的模样,这会儿能说话就又强硬起来,气得谢晏行又想教训她。
可一瞧见她还没什么血色的脸,他又心软了,耐着性子?道:“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告诉我?……算了,手给我?。”
李沁阳坐着不动,谢晏行干脆直接拉过她的手,搭上她的脉,仔细诊起了脉。
看他这副正经严肃的样子?,李沁阳不敢再闹,尤其她确实还有些不舒服,便当真乖乖的,只等他号完脉才问道:“怎么样?”
“你自己的身体,你不清楚?”谢晏行顺势抓着她的手腕,掌心里?能感受到她脉搏的跳动,仿佛连着他的心跳,嘴上嫌弃,转眼又柔声道,“脉象看着没事,你跟我?说说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李沁阳试着抽回手却没成功,两人就这样别扭地僵持了一阵,她知自己拗不过谢晏行,低声道:“哪都?不舒服。”
谢晏行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见她不愿意过来,他便自己靠过去,手上还是?用了些力气,将她带到自己怀里?,道:“时候还早,你再睡一会儿,睡醒了就没那么难受了,然后喝药,再歇一歇,快的话明天就好了。”
“明天?不行,我?还要?去乾州。”
“你去乾州做什么?”
“我?……”李沁阳一时语塞。
她去乾州不就是?为了见谢晏行吗?
但她才不会就这样说出?来,所以干脆缄口不言。
一丝欣喜爬上谢晏行心头,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说话的语调又温柔了几分,道:“这样吧,等你睡醒了,你有什么要?知道的,我?都?告诉你,绝对不隐瞒,好不好?”
李沁阳却将信将疑,抬眼看着谢晏行含笑的眉眼,道:“你说的,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否则……”
“好了,快睡,我?也歇会儿,照顾你一晚上,我?这眼睛还没怎么合上呢。”
李沁阳说不清此时的心情,只是?这样被?谢晏行抱着,好似这连日来的辛苦都?不算什么,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真像是?有催眠的功效,渐渐又让她有了倦意,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当李沁阳再醒来时,谢晏行已?经不在身边,房中只有她一人,清晨发生的一切就像是?梦一样。
她不安地下了床,随手抓了外?衫披上,趿着鞋就出?了门,险些跟正要?进来的人影撞上,却也因此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当心!”
是?谢晏行的声音。
日光下,期待中的那张脸还带着未去的紧张以及些微的疲惫,但此李沁阳此刻看着却无比安心,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一贯在意自己形象的越国长公主?这会儿衣衫不整地站在自己跟前,前一刻还慌张兮兮的,这会儿却冲自己笑,谢晏行不知她怎么了,但也高兴,将她往屋里?赶,道:“快进去,日头大,当心晒着。”
李沁阳将谢晏行让进屋,看着他将一碗黑乎乎的药端到自己面前,她为难道:“能不喝吗?”
谢晏行不做声,定定看着她。
她犹豫着接过来,可看着黑漆漆的药,再闻着那股味儿,她已?不觉皱紧了眉头,不死心地又去求谢晏行,道:“太苦了。”
分明就是?撒娇的样子?,谢晏行看着很是?受用,却不能由着她,只得面无表情地坐去她身边,道:“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没蜜饯。”
“现在修书给陆渊渟,让他派人送来?”
“你……”说着就又动了气,但李沁阳毕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也不想总这样拖累谢晏行,便干脆一鼓作气,仰头将一碗药都?喝了。
谢晏行只见李沁阳将空了的药碗塞到自己手里?,又去倒了水喝了几口,不由笑道:“救命的东西怎么到你手里?倒像是?要?命的毒药?”
李沁阳喝水急了一些,呛着了,咳了几声,横了谢晏行一眼。
谢晏行走去李沁阳身边,将药碗放下,拉起她的手坐回床边,道:“我?听?你梦里?还在叫我?的名?字,你也想我?是?不是??不远千里?地去乾州,也是?因为担心我?,对不对?”
他的一字一句都?太过温柔,让李沁阳想起昏迷将自己包裹住的那一股太过温暖坚韧的力量,是?只有谢晏行才能给她的安慰,也是?她甘愿不顾危险坚持要?去的乾州的初衷。
可如?今真见了这人,那些涌动的情绪却都?被?堵在了心口,她不敢承认,怕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就覆水难收,怕就此连累他一生的清誉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