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玥看了几次对局，粗略摸清规则：一骰六面，一至三为小，四至六为大。

筛盅放一粒骰子，每摇一次，众人押大小，加筹码。十余人围成第一局，若押错，即淘汰，剩余之人续第二局，筹码加倍，最后剩余二人分出胜负，筹码归获胜者。

于普通人而言，这拼的是运气，但对于许玥，这是听力考验。

秘密组织的组长曾经在赌场卧底八年，组长告诉她：如果仔细倾听，便会发现每一面骰落地的声响都有细微不同。

赌场中大多时候是吵杂的，想从中倾听骰子落地之微响，根本不可能，她刚开始不解，到后来被组长教会了这一技能。

当然，那段学习的过程代价都是沉痛的。

“可以开始了。”她望着陆言道。

正好，轮局结束，可以开始新的一轮。

许玥与陆言坐在长桌末端，头首负责摇骰的窈窕女郎拍了拍手，众人喧闹声霎时停顿。

“到场十六。”

女郎望向陆言，耳尖泛起微红。

“不，我与这位公子同行。”他道。

“那么各位开始下筹码吧。”

第一局众人的筹码大同小异，几乎都是押二十几两白银。

那女郎点了点数，一共三百五十两白银，她的纤纤玉指覆在筛盅之上，轻轻一摇。

“请各位下注。”

坐在女郎下首的青年男子，身着薄金锦袍，腰系黑金横带，一对招风耳十分惹眼，他斟酌片刻，肯定道：“押小！”

长桌上的人突然分为大小两派，各自为营，但大多都跟了那位青年男子押小。

“我也押小。”许玥淡道。

陆言勾唇，挑眉不语。

开盅，点数为一。

这一轮，押小的赢了。

押大的淘汰，接下一轮，剩余十人增加筹码。

女郎点数目，一共一千两白银。

赌局继续，第二轮许玥赢了，包括那个位于上首的青年男子，剩余五人继续增加筹码。

这一次，陆言把筹码加到了一千两黄金。

众人惊愕，黄金与白银可大有不同，敢这么赌，都是大人物。

接第三轮，可谓是水深火热，周围人也不禁好奇，最后的胜利会花落谁家。

局中人则冒着冷汗，但那位青年男子，倒是镇定自若，仿佛胜券在握。

筛盅摇动，那女郎摇了半晌才停下来。

“请各位下注。”

这局，押大的赢了，许玥和那男子留到最后。

但赌注，却是加到了三千两黄金。

不少人聚众，围过来探头议论着。

那青衣男子这时才有些紧张起来，三千两黄金，就算家中坐金山银山，这笔钱放谁眼中都灼热无比。

“张良辰，不知公子尊姓大名？”他道。

许玥冲他笑了笑，“叫我曾公子便好。”

女郎再次摇动筛盅，这一次却只单摇一下。

那声响太短，加上周围人议论纷纷，想从中听清骰子碰地之声，实属不易。

张良辰这次也感到棘手，不少人在他背后大喊支持骰王，对于靠听音辨骰面的他，这种支持成了他最大的阻碍。

许玥还是那般淡定，仿佛一切都在把握之中。

陆言侧头想与她说点什么，在看到她脸上的神情时，有些意外，但又似乎理所当然。

他意识到这个女人，是变数。

“赌大小多没劲？”许玥笑了笑，“不如我来猜猜点数，若猜错，不论张公子大小押对与否，那四千两我全数不要，若猜对，张公子便双倍奉上。”

众人哗然，唏嘘不已。

谁竟敢如此大胆？放着几千两的黄金如此博弈，这其中若非有超凡的运气才能赌对。

陆言手托腮，顽劣一笑：“张公子，意下如何？”

好戏，精彩绝伦。

张良辰扯了扯嘴角：“恭敬不如从命？”

敢这么赌，怕是还以为自己运气有多好，怎么看，他都是稳赚不赔的。

女郎取来两张大宣纸和毛笔，递给二人，“请下注。”

当手接到宣纸时，张良辰目光扫过许玥，额角竟冒出虚汗，若是输了，可是要赔上六千两黄金，他执着的笔尖微微颤抖，眉头紧锁竭力回忆着，捕捉那骰面落地的声响。

许玥却是无比自信，执笔往宣纸上画了个“壹”。

陆言扫了一眼，笔风尖利，干净利落，和她性子挺像。

须臾，女郎将宣纸回收，摊开放置于长桌中心，张良辰押的是大，这是他猜的。

众人纷纷围了过来，一看是两个答案，顿时炸开了锅。

接下来便要揭开筛盅，女郎动作缓慢，仿佛在刻意制造悬念。

许玥根本不在意结果，她自信极了，柳眉微微扬起，“你猜，结果如何？”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那语气竟如同考试满分想得到被夸奖的顽童一般。

陆言微怔，挑眉笑道：“你没有意外。”

结局，没有意外。

许玥赢了。

张良辰一脸愤懑，暗暗咬了牙，他第一次输得如此淋漓尽致，赔上了六千两黄金不论，还丢了骰王的名号！

不久以后，他知道输给的人是个未及笄的少女，脸上那神韵难以形容。

“不知张公子，何时将六千两黄金送至府上呢？”许玥笑吟吟道。

张良辰好不容易才拉下脸，毕竟能站在陆王爷身边的人身份定然不凡，而今他只好扯出一抹淡然的笑，双手执礼：“愿赌服输，只是不知曾公子府邸何在？”

“小侯爷送至王爷府便好，我会转交给曾公子的。”陆言说着，眼睛却是看着许玥。

小侯爷？许玥茅塞顿开。

想退婚的不就是侯爷府？这冤大头还真就该他来当！

她微眯起眼，无所顾及地上下打量那人。身高和她一般高；长相称不上绝色，比不过原主；学识暂时不知，但却常驻此等烟柳之地，原主的父亲怎么安心把女儿许配给他的？

她双手环抱，摆出一脸尖酸刻薄，嘴角带着讥讽笑道：“原来是侯府独子，鼎鼎有名的张小侯爷呀！”

这副神韵，放在女人脸上肯定会令人生厌，但现在却是放在装扮后的男子脸上，语气反倒像看不起他一般。

事实上，也确实看不起他。

张良辰有些不耐，他从对方眼中看到一股怒火，他不解，分明赢了赌局，为何却起了怒意？

“曾公子，有何贵干？”

许玥轻挥玉扇，在他脸旁扇了扇风，左手手腕活络着，似乎在摩拳擦掌。

“我曾听闻许府与侯府乃至交？”

“确有此事，如何？”张良辰不知怎的，冒了些冷汗，他竟然怀疑那只手要按住他的咽喉。

“许府二小姐天资聪颖，亭亭玉立，曾某人看了都垂涎三尺，不知侯爷可否找机会撮合撮合？”

“二小姐？”张良辰一滞，他正义凛然道：“许府小姐已与我定了婚约，怕是无法顺公子之意。”

许玥听罢，笑得异常阴森，她没有戳破。

教训他的机会多得是，这里来往之人大多是富商高官，在此撕破脸皮可就难收场了。

“曾公子，请客吗？”陆言望着她。

许玥知晓他的用意，但这火可是他亲手点燃的，如今却想熄灭？若非他点明张良辰的身份，她怕是想破脑袋都不会知道。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她转头，摁住了后颈解穴，伏在他肩旁低声耳语，“陆公子，今日看了好戏，不知小女何时能看上陆公子的好戏呢？”少女的声线娇贵似水，却又暗藏讥诮。

“今日不方便，那便改日。”陆言答非所问，笑得意味深长，挥手离去。

青莲站在远处目睹着这一切，方才小姐那威胁的眼神，给了她一记警钟，她逾越主子与下人的鸿沟，不听命令上前搭腔，就算是护主心切，也算大罪。

在小姐身上，她看到的是处事不惊，在赌场上，看到的是稳重，在那侯府小侯爷的出现后，她并没有表现出急躁愤怒，而是暗暗讥讽。

如此这般，小姐到底是成长了，还是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