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少年
下人们蓄势待发,正准备冲上前去,头顶一个笑声迫使他们停下了动作。
“哈哈哈,我竟不知宫大人的儿子竟如此‘有为’呢,都学会仗势欺人了。”
宫格听出了话中的讽刺,“谁?!敢对本少爷如此不敬!?”
“我。”
话音一落,一抹玄色从天而降,落在了白濯面前。
众人看向男子,不由得吸了口凉气。
只见男子着一袭祥云金丝玄衣,墨色长发用玉冠高高束起,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剑眉入鬓,桃眼狭长而妖冶,薄唇似弯非弯。在众人面前,男子傲然而立,成了唯一的焦点。
相府手下跪倒一片!
宫格也是当场愣住,酒意立刻消失得干干净净,原本微红的脸更是刷的一下煞白如纸:“离……离王……!”
“嗯,还好,还记得本王。”乔央离手持玉骨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动着,姿态闲懒,只有与之对视的宫格才能发现,他眸底满满的轻蔑。
若是旁人敢这么看他,宫格绝对二话不说下令让小厮们打死了,可面对眼前的人,他是怎么也没有这个胆子。
离王,名作乔央离,当朝嫡二皇子,性情乖张,喜怒无常。因其为皇后所生,深受皇帝喜爱,手中掌权无数,朝野无人能及。若非离王无意江山社稷,以其能力,早有资格入主东宫,成为下一代储君。
离王在朝中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可却无一人敢小觑此人。传闻有人曾得罪过离王,最后面目全非,死无全尸。其心狠手辣程度可见一般。所以即便狂妄如宫格,见了他也得乖乖夹好尾巴,不敢造次。
“小的怎么敢忘记呢?只是不知今天王爷也来这种地方,让王爷见笑了。”
乔央离往前走去,饶有兴趣地盯着趴匐在地上的宫格,蹲下身来恶趣味地用手中的扇子冲他的脑袋敲了敲,“本王会在这种地方也是正常,倒是你,一个月禁足那么快就过了?”
宫格脸色倏然变白,前几日离王去相府拜访,他不小心冒犯他,结果被宫丞相罚了一个月禁足,今日是因为宫丞相有事出了趟远门,他这才说服宫夫人,偷偷跑了出来的,谁曾知,竟撞上了离王这个煞神。
宫格抖得如同筛糠,不敢看离王那张认真得可怕的脸,连连求饶:“离王殿下饶命,我那天真的不是有意冒犯您的呀!离王殿下您大人大量,饶我一次吧……”
“唔,那得看你怎么做咯?”
雅间的小厮站在栏杆边,瞧着自家主子满脸奸诈地将宫家小少爷唬得一愣一愣的,默默地把栏杆上的脚印擦掉,继续看热闹。
而楼下与小厮一样,抱着看热闹的心理的大有人在,一个是横行霸道张扬跋扈的相府心肝,一个是华贵无极集宠一身的皇帝儿子,这种针锋相对的场面可谓少见,嗯,虽然算是离王殿下单方面镇压宫格。
宫格作为宫丞相的老来子,自幼便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人虽纨绔,可世间的险恶却丝毫不懂,素日里那些富家子弟也只会对他阿谀奉承,以至于现在对上这位阴晴不定的离王殿下时,也只有被欺负的份。
宫纨绔不了解离王,自然想不出能拿出什么来哄这位殿下开心,一时间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好在离王殿下心情似乎不错,没有咄咄逼人,让宫格马上回答,他起身走回白濯那儿,不再搭理欺软怕硬的宫格。
乔央离走近白濯,发现他脸色难看得很,便问:“白姑娘没事吧?”
白濯抿着殷红的薄唇,苍白着脸摇摇头,充满水汽的眸子却无不在诉说着心中的委屈。
他是委屈的,新做的舞裙第一次穿出来就被弄脏了,这让他如何不心疼如何不委屈!
乔央离阅人无数,自然看出了他眸底深藏的情绪,只是离王再聪明,也绝想不到白濯此刻的心理。他只当白濯在害怕,于是便伸手安抚地摸摸白濯那顺滑如水的长发,道:“白姑娘别担心,本王保证,今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辱与你。”
白妈妈一直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宫格被虐,本就因出了一口恶气而心情畅快,如今再听闻离王殿下发声保护自家白濯,更是喜上加喜,差点没拍大腿狂笑。
如今含烟楼做大,钱财方面自然不必担心,唯一的忧患便是白濯此人。不少人慕名而来,只为看白濯一眼,而白濯却清高冷傲,若非自己愿意,绝不会轻易出现,这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白妈妈一直担心会有人对白濯不利,现下若有离王护着,他也有了保障。
白濯心里自然也是这番想法,想到今后能断绝如宫格此类人的骚扰,他的脸色不由得柔和了一些,福身道谢:“谢殿下关心。”
乔央离向来怜香惜玉,见人恢复神色,也不加多言,道:“举手之劳,白姑娘且去休息吧。”
“是,白濯告退。”
白濯优雅福身,转过身盈盈退下,熟识她的白妈妈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了那抹强压不下的奸笑。
唉,她可爱的白儿哟……
乔央离目送那抹消瘦的身影离开,也没回头,只有如鬼魅般的声音传入宫格耳里,“那么宫少爷,你现在想好了要怎么办了吗?”
宫格:“!!!”
……
乔央离逼迫宫格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后,心情大好地表示不再追究上次冒犯他的事,让宫格回府继续禁足后,便仁慈地放人了。
白妈妈同样心情大好,也不去追究灰溜溜离开的宫格是否结账了,谄媚地将离王殿下迎进上等雅间,并亲自送上了一坛特制的女儿红。
“离王殿下,这次真的多亏你了,不然以那宫少爷的身份,怕我家白濯是要吃亏了。”
“举手之劳,白妈妈不必挂怀。”乔央离不动声色地斟酒,品味着含烟楼特制的酒的味道。
白妈妈一番掏心掏肺地感谢,巧舌如簧,滔滔不绝,直到乔央离饮完了那壶女儿红,她都没停下那三寸不烂的金舌。
小厮在旁边听着白妈妈半字都不重复的话,彻底懵了,他竟不知世上有人能如此说话,将自己暗黑系的王爷殿下彻底得洗白了。小厮默默瞥一眼离王主子,发现他正冲着自己使眼神,当即会意,立马开口道:“殿下,我们该回府了。”
离王淡淡一瞥,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朝白妈妈歉意道:“突然想起本王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啊?”白妈妈愣了下,说到一半的话不得不咽回肚子里,“好,那王爷下次再来哦~”
……
送走了离王这尊大佛,白妈妈半刻不歇地又跑向了白濯所在的院落,打算好好地跟他骂一骂宫格那个混球。
一推门,入眼的是满地细碎的白纱,而料子与白濯刚才穿的舞服一模一样。
白妈妈用脚踢了踢,习以为常地走进里间,果不其然看见一个坐在地上□□着上身背对着她的人。
“白儿?”白妈妈试探性唤了唤。
发呆的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惊恐地回眸,未洗掉妆容的脸俨然是一个时辰前那个在舞台上风情万种的白濯!
“白儿,你在发什么呆啊,赶紧把衣服穿好,小心有人来。”
白濯赶忙回神,点点头,起身去衣橱找衣服。
白妈妈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若有所思。
纤细的腰肢,瘦削的胳膊,雪白的肌肤……
再往上,胸前却是一片平坦!
哎……若不是白妈妈从小就收养了这个孩子,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被世人誉称为天下第一花魁德美人,竟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
想到这,白妈妈悔不当初,几年前她心血来潮给长得白白嫩嫩的幼年白濯穿了一件粉色长裙,让其假扮小女孩跳舞,却不想自己可爱的儿子因此迷上了女装。
起初白濯只敢暗搓搓地偷一些姐姐们的衣服穿一穿,被她发现后,竟然变得明目张胆起来,不仅每天穿着女装晃来晃去,竟然还跑去学习舞蹈。等到要阻止时,白濯却已经在苍京混出了一点名气。
好在他迷上女装的时候年纪小,没人去怀疑他的性别,于是就这样,白濯以男儿之身成为了天下第一美人。
呵呵,白妈妈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娘,今晚我要出去一趟。”白濯趁着白妈妈愣神之际已经穿好了衣服,并将脸上厚厚的容妆卸下,露出了一张清秀柔和的脸。
一袭简单利落的黑衣着身,剑袖紧紧环住骨骼分明的手腕,腰带一圈一圈绕上柔软的腰肢,前一秒是高贵冷艳的白濯此刻是一个翩翩俊俏小少年。
白濯女装时惊艳夺目,而男装时却帅气潇洒,不带半点女气。
黑衣神秘高贵,布料柔软贴身,裁剪得十分精巧,只是好虽好。却也改变不了是夜行衣的事实。
白妈妈疑惑问道:“你要去干嘛?”
白濯拿出黑色面纱,将干净俊秀的脸蒙住,一双漆黑有神的眸子微弯,流露出内心的情感,“报仇啊。听说宫格最近抢了一袭鲛绡雪衣,反正他是男的用不着,正好拿来当做他弄脏我舞服的赔礼。”
白姑娘自说自话,理所当然得让人无法反驳。
白妈妈见他不似玩笑,连忙上前拦住,“他可是丞相之子啊!”而且你不也是男的么?!
黑衣少年诡谲一笑,“不是有离王么,谁不知道离王睚眦必报,就算我杀了宫格,别人也只会怀疑到他身上,又有谁会想到我这个‘弱女子’呢?”
“可是……”
“哎呀,娘,放心吧,我去偷件鲛绡衣就回来,其他什么也不做总可以了吧?”
白妈妈知道此话可信度不高,可到底还是有了保证,这才松口点了头。
白濯见她首肯,淡淡地笑了笑,推开窗来纵身跃出,敏捷迅速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漫漫长夜,含烟楼依旧处处笙歌,那些玩耍花丛的人们饮着醇香的美酒,卧在美人的温柔乡中,纵情沉沦,谁也不知道,在这里,有一抹神秘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丞相府位于言琉街的街头,一整座宅邸拔地而起,宏伟壮观,雕栏玉砌的屋瓦在黑夜中肆无忌惮地延伸,将周遭平凡人家的屋宅比得黯然失色。
偌大的宅邸因为宫丞相外出而安静了许多,可是依旧有不少穿着特制军甲的侍卫在相府周围巡逻,守护着这座宅邸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