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对于这些不堪入耳的言论,苏皖置若罔闻。

上辈子还会羞愧难当,夜深人静时独自落泪。

如今重活一世,经历了生死,一切便也看开了。

苏皖纵身一跃,跳到马背上,风吹起她的红衣,飒飒如火。

她目光透着冰冷,俾睨着太子。

太子双手捏成拳头,骨骼咯咯作响。

他怎么也没想到,上辈子爱慕了自己一辈子的女子,处处低眉顺眼,唯命是从。如今,也有这般盛气凌人的模样。

难道因为有了九皇子,心底便有了底气?

想到这里,太子心头的怒意更胜,翻身上了马。

“这般顽劣,到时候摔下马,可别哭鼻子。”太子冷冷道。

苏皖抽着马鞭,手持球杆向马场的中间奔去。

太子连忙追了上去,竟用手中的球杆击向苏皖。

苏皖将身子偏向一旁,转头看了太子一眼。

眼中带着微微泪光,她没想过太子会对自己动手。

在她心底,如战神般的太子殿下是高冷、难以接近的。

上辈子,心底对他只有崇拜,事事顺着他,他在自己面前也是正人君子的模样。

可如今,他竟然为了一个女子,对嫡妻动手!

苏皖眼中的伤痛就像一根针,深深插入了太子的心里。

那眼神,像极了前世苏皖替他挡刀时模样:透着一丝丝伤痛,有带了一些自嘲。

太子持着球杆的手放了下来,他低着头,有些不敢看苏皖。

就在太子愣神的片刻,苏皖双手趁着马背,一个回旋踢,将太子踢翻下马。

她不敢停歇,弯下身,用力一击,将球打入了门里。

“表哥!”姚菁起身大喊,连忙冲下看台,跑入赛马场。

太子滚了几圈,有些昏厥。

苏皖跳下马,从太子的怀里拿出九尾簪,插在自己的发髻上:“还有谁要下场比试吗?”

在座的女眷们无不愕然,她们着实没有见过如此彪悍的女子,竟将自己的夫君踹下马背。

崇尚女德的大周,更是没有女子打马球的习惯,大伙儿纷纷摇头。

苏皖福了福身:“那便多谢长公主的赏赐了。”

“表哥,快醒醒。”姚菁摇着太子,恶狠狠地瞪着苏皖,“你这个毒妇,你这是谋害亲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虽然用尽了手段顶替你阿姐,嫁给了殿下。可殿下眼中只有你阿姐,就连赢了的彩头也要送给你阿姐。苏皖,你真是可悲啊。”

苏皖笑了笑:“再可悲,我也是三皇子的正妃。而你,又算什么呢?”

说完,苏皖便挥袖离去。

太子悠悠转醒,他瞥见苏皖离去的背影,心底一阵着急。

他怕极了又像前世般,苏皖那般决绝的离去,不给自己一点补偿的机会。

连忙起身,推开姚菁,朝苏皖追去。

姚菁含着泪,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泪水簌簌落下。

苏皖坐在马车里,摸着头上的九尾簪,心里甚是烦乱,便取下来,扔到了一旁。

突然间,马车停住。

苏皖撩开车帷,只见一个老太监手持懿旨,让自己进宫一趟。

苏皖应了下来,细细推算,这会儿皇后必然是怒了。

将夫君踹下马,是不守妇德。

对皇子不敬,是目无尊卑。

她看向长安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一个妇人抱着胖乎乎的女娃,甚是可爱。

苏皖猛地惊喜,如今已然五月,是锦带花开的时节。

上辈子这时候,皇后也是突然将自己叫进宫,说是要赐婚。

奈何自己爱极了太子,根本无法将他与旁人分享。

事事低眉顺眼的自己,不知那时候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拼死反抗,说什么也不同意。

没有正妃的点头,即使是皇后,也不能赐婚。

挨了三十个板子,换来了一世的清净,守住了殿下的人,却没有守住他的心。

想到此处,苏皖垂眉落下一滴泪。

漫天的残阳如血,马车穿过深红色的宫墙,进入了皇宫。

坤宁宫内,姚皇后不住地咳血,九公主焦急地来回踱步:“这些太医,全是饭桶!天天给母后喂送汤药,怎么一点起色也没有。”

姚皇后轻抚着九公主的发丝:“记住,万一我哪天不在了,切莫再刁蛮任性了。特别是在萧贵妃身前,更是要伏低做小,莫要惹她生气。”

“母后,你还年轻,怎么说如此丧气的话?再说,我是嫡公主,她能奈我何?”

“住口!”姚皇后闭上眼,坐起身子,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训斥道,“萧贵妃能屹立宫中二十年不倒,毒害了那么多皇嗣,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答应为娘,一定要能忍则忍。”

看着母后急切的眼神,九公主自责地点了点头:“我会记着的。”

一个老嬷嬷走了进来,福身道:“三王妃到了。”

“苏皖来了?”九公主开心地站了起来,这些天她夜夜守在皇后身边,都快闷死了,她迫不及待向找苏皖说说话。

“你先出去,我有话对王妃说。”

九公主还欲争辩,但是看到母后肃穆的脸色,便走了出去。

和苏皖擦身而过时,还吐舌做了鬼脸。

苏皖淡淡一笑,走进坤宁宫的内殿,匍匐在地,拜见皇后。

姚皇后细细打量着这个未曾蒙面的新妇,无论如何,一个庶女能坐上正妃的位置,都是极不容易的。

“听闻,你是替了你的阿姐,才嫁与我儿。是也不是?”姚皇后问道。

苏皖趴在地上,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向掌背。

如果说是自己故意替嫁,便是欺君的死罪。

若说是长姐不愿意嫁,自己被迫出嫁,这无疑是打了皇家的脸,皇后盛怒之下也不会放了自己。

“臣女爱极了殿下,殿下也心仪臣女已久。”

姚皇后拍了拍手,一个老妇从身后的屏风处走了出来。

“你可认得此人?”姚皇后问道。

苏皖抬起头,险些晕厥,竟是崔妈妈!

殿下不是把她发配到了荒废的别院,怎么却进了皇宫?

崔妈妈跪在地上,哭喊着:“老奴用自己的奶水将殿下养大,自认为没有做半分对不起殿下的事。这个贱妇水性杨花,新婚之夜与别的男子私奔,被殿下抓了回来。不知使了什么魅术,殿下竟然依旧对她百般呵护,可怜老奴我孤苦伶仃,还被赶出了府。”

姚皇后轻笑,看向苏皖:“崔妈妈说的可是真的?”

苏皖咬着牙,点了点头。

“你真的爱那个人?”

“嗯。”苏皖的心似乎飘到了西津,她想念那里肆意奔跑的牛羊,想念那儿粗狂的民风,想念对酒当歌叹人生几何的日子。

姚皇后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在人生大限之际,身上的气焰与杀伐果断都弱了下来,她起身拉起苏皖:“喜欢,并不能倚仗一辈子啊。”

她看着脸色惨白的苏皖,不由地想到了当年的自己。

当年,她也有心仪的好儿郎。奈何嫡姐看不上当今的圣上,那时候是最不受宠的皇子。

姚家的婚约要履行,她不得不披上嫁衣,嫁与当今的圣上。

辅佐他登基大宝,换来的却是日日一碗毒药,逼着自己退下凤位。

姚皇后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都说虎父无犬女,战死沙场的苏将军之女想必是极好的。

她看不上吟诗作画的苏蔽,苏皖先前在马球赛上的飒爽英姿她也略听一二,这个女子,想必是辅佐玄儿重新夺回太子之位的贤内助。

“所以?”苏皖有些不解地看向姚皇后。

姚皇后亲昵地拉起苏皖的手:“既然嫁了三皇子,便好好的做王妃。来日三皇子飞黄腾达,哪会少了你的好处呢?”

苏皖的手碰触到姚皇后的手掌,觉得冰冷。

此刻,她的心却更冷。

她抬眼看向姚皇后,红色的胭脂下是惨白的脸庞,急促的呼吸下是不安和恳求的目光。

苏皖笑了,她笑眼前之人被负心的皇上抛弃,明明就知道自己的儿子也是薄情寡义的性子,却要说服自己尽力辅佐他。

落到这般田地,真是活该啊!

“好不好?”姚皇后抓着苏皖的手臂,急切道。

“我是殿下的发妻,自然不会害他。”

姚皇后点了点头:“那就好。”

沉吟片刻,她艰难开口:“三皇子终究要娶侧妃,如若娶了我侄女,便得到了我阿兄姚指挥使的势力,日后争夺储君之位,也有裨益。”

“一切听皇后安排。”

姚皇后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一切来得太顺利了。

听闻这个庶女自小养在民风彪悍的西津,按道理应该言辞拒绝才是,本来到了嗓子眼的劝解的话又吞了回去。

她笑道:“既然如此,哀家这便下旨了。”

苏皖福身退去。

姚皇后盯着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崔妈妈:“你也老了,便回乡安享晚年吧。”

九公主在门外等到了苏皖,拉着她的手,说个不停。

先是说了姚皇后近些时日如何困苦,日日服药,却不见起色,又是说了自己看上了户部尚书的嫡长子罗恒,透着一份羞涩。

苏皖简单劝慰了番,说是皇后洪福齐天,定会康复,又说那罗恒是个长进的,日后必当考取功名,迎娶公主。

九公主的心被苏皖说得春心萌动,这一连几日的疲惫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皖轻拉起九公主的手,一起在坤宁宫的花园里散步。

上辈子她羡慕及了九公主,嫁了罗恒,两人相敬如宾,恩爱如水。

九公主留下苏皖吃了晚膳,才将她送出宫。

苏皖回到府里,只见太子一脸阴沉地盯着自己。

下人们都已经散去,空荡荡的大厅内,只有太子一人,桌上的烛火微动,映衬着太子的脸庞更加惨白。

苏皖装着没看见他,径直从他身旁走过。

太子一把抓着苏皖的手臂:“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夺去那九尾簪,现在我便还给你,”苏皖将九尾簪扔到地上,“要送给谁是你的自由,但务必私下悄悄送。瞧你一脸旧情难忘的样子,有本事把我阿姐取回来做你的妾啊!”

“住口!你一个庶女也敢让你的嫡姐做妾?”

苏皖听过无数人骂自己庶女,这本没什么。

自己本就是庶女,有什么好遮掩的。

可是,现在看到太子鄙夷的神情,她的心突然抽痛的厉害。

二月出生,不是自己的选择,却一辈子背着“不祥”的骂名。

身为庶女,处处被人鄙视。

这本就没什么,可是眼前之人为何要说这么戳心窝的话?

如果不喜欢自己,大可放自己离去。

为什么把自己困在身边,又不停地羞辱自己?

苏皖红着眼,看着太子,这个前辈子倾慕了一辈子的男人,这个为了他而挡刀,失去性命的人。

“嘭”的一声,太子将懿旨仍在了地上。

苏皖弯腰捡起:“这是何意?”

“为何要给本王纳侧妃?”太子咬牙切齿道。

他忘不了上辈子苏皖是如何阻止母后给自己纳妃,因为抗拒纳妃,受了三十板子的她趴在床上休养了一个月。

现在竟然如此轻松地答应了母后,难道自己在她心中没有一点分量了?

“这是皇后的安排,我只是小小的王妃,如何能作主?”苏皖双眼微红,站在角落里。

太子上前一步,捏着她的下巴:“小小的王妃?我看你的胆子倒是打的很,普天之下新婚之夜逃跑的新娘也没有几个。记着,这是你应承下来的婚事,新婚之夜有你好看!”

说罢,太子拂袖离去。

碧尘一直站在一旁,见太子离开后,连忙走上前,扶住苏皖:“王妃,奴婢在木桶里放了热水,好好洗个热水澡,歇息一下。”

苏皖点了点头,仿佛全身力气被抽空似的,倚靠在碧尘的肩头,像别院走去。

姚家得了赐婚的懿旨,真是几人欢喜,几人愁。

姚菁自是乐坏了,她跑去库房,看着自己准备的堆积如山的嫁妆,心中暗暗窃喜。

她的眼中闪着希翼的光芒,势必要这十里红妆,让自己成为最耀眼的新娘。

姚夫人则是摸着眼泪,不住地哭泣:“皇后娘娘怎么这么狠心,让菁儿去做侧妃,那是低人一头,要受委屈的。她从小被娇惯坏了,做不了小的。”

姚菁回到大厅,看到哭泣的娘亲,也不由地一阵心酸:“阿娘,你放心。那正妃不过是个庶女,她爹爹早就战死沙场了,又有谁能给她撑腰?女儿嫁过去自是不怕的。”

“住口!”指挥使姚?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打翻,“你,前几日进宫,是不是求你姑母给你赐婚?”

姚菁吓得不敢吱声,她从未见过爹爹发火的模样。

从前无论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捅了多大的篓子,爹爹都是说没事。

可这次,不过是嫁给太子表哥,阿爹怎么发如此大的火?

“你这是作甚?还不是你那亲妹妹干的好事?”姚夫人站起来训斥着夫君。

姚?气急,连夜坐着马车进宫面见皇后。

姚皇后似乎知道姚?要来,特意穿上当年封后大典上的飞凤服,头戴凤冠,抹上厚厚的胭脂,坐在凤位之上,闭目不语。

“娘娘,你早些歇息吧。如今这身子可不能熬夜。”老嬷嬷劝道。

姚皇后睁开眼,讽刺地笑了笑:“我自知大限将至,多睡一个时辰,少睡一个时辰,又有什么关系呢?”

“娘娘,你一定会康复的,殿下还要你助推登基,九公主的婚事也要你主持啊!”

姚皇后挺直着背脊,她知道,这一切她全都知道。

所以,才在离世之前,费尽心机,做尽一切安排。

“皇后娘娘,指挥使大人求见。”小宫娥走进殿内,福身道。

“然他进来。”

姚皇后坐直了身子。

五月的天,天气热的厉害,可是姚皇后却出奇的冷,一到夜晚,宫里四周便点上了炭火。

“阿兄深夜到访,所谓何事?”

姚?热得满头是汗,他直言道:“梦儿,我自小带你如何?”

“自是极好的。本宫出身卑微,不过是首辅府的庶女,阿兄不顾嫡庶,待我似同母所出的亲妹妹般,本宫自是感激的。”

“那你为何还将菁儿赐给三皇子?你也知道,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我的心头肉!”

姚皇后冷哼一声:“上月,吾儿被困西津,我让你派遣暗卫前去支援,势必护送他活着回来。你怎么说的?锦衣卫只为陛下一人卖命,那便是陛下。”

姚?紧捏着拳头,气得浑身发抖。

“你可以看着陛下毒杀我,见死不救。我倒要看看,将你的女儿赐给三皇子,陛下再下毒手时,你还会不会袖手旁观?”

“你!姚家真的是出了一头狼,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狼!早知道,你小的时候,就不该把你从冰湖中救起,就该让你随你那丫鬟的娘一同沉湖死去!”

“哈哈哈,”姚皇后仰天长笑,“我正得宠被封后时,我是姚家的荣耀。如今,被陛下厌弃,姚家就要抛弃我,抛弃吾儿?告诉你,想都不要想!姚?,你没得选择,要么助推吾儿登基大宝,要么就随着我们一起被陛下挫骨扬灰吧!”

姚?看着置若封魔的姚皇后,突然间后退了几步,重复从来不认识这个妹妹,他一下子仿佛老了好计算,转过身子,颤着脚步,缓缓向门外走去。

姚皇后笑着,笑着,不禁哭了起来。

她起身走到屋外,看着高高的宫墙,就像一个囚笼,困着自己,无法逃脱。

低头的那一刹那,凤冠从头上滑落。

她闭上眼,泪从眼角滑落。

看着摔成碎片的凤冠,仿佛看到了自己不久的将来——坠入深渊,不见天日。

姚菁成婚的那日,十里红妆,一马车、一马车的嫁妆被运往三皇子府。

姚皇后被陛下特许出宫,她抬头痴痴地仰望着宫外郎朗的晴天,用力地呼吸着有些香甜的空气。

她知道,或许今晚就是自己的死期。

太子虽是娶侧妃,但这婚礼办得比娶正妃的婚事还要盛大。

姚皇后亲自主持喜宴,更是无上的荣耀。

整夜,苏皖都呆在房里,称病不出。

她抬头望着月亮,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九皇子。

那个深夜嵌入自己闺房,羞涩地编出故事,送给自己玉箫定情的少年。

苏皖轻抚着玉箫,仿佛九皇子就在眼前。

突然,“嘭”的一声,门被踹开。

喝得有些醉熏的太子走了进来,看到苏皖正在抚摸玉箫,便一把将玉箫抽出,摔在地上,踩成粉碎。

“你这是作甚?”苏皖高声怒斥。

太子将苏皖抱起,仍在床上:“怎么,都嫁与我了,还想着其他的男人?你就这么喜欢成为水性杨花的女子?”

“啪”,苏皖起身抽了太子一巴掌:“今日是殿下的大喜之宴,姚菁正等着殿下。”

太子摸了摸被打的侧脸,弯起嘴角,痞痞地笑了。

“怎么,还想守着完璧之身,和你的情郎在西津见面?告诉你,想都别想!”

太子犹如发疯的野兽,钳制住苏皖的手腕,扑了上去。

顷刻间,金丝楠木床便剧烈地摇晃起来。

苏皖分离挣脱,可刚要起身,便被太子狠狠压下。

她痛苦地咒骂着,带着哭腔求太子放过自己。

可是苏皖越是哀求,越是咒骂,反而更加激起太子内心征服的欲望。

桌上的烛火摇曳,苏皖在一次次痛苦之中昏死过去。

姚菁一直在房里,可怎么也没见到太子前来。

困意逐渐来袭,她实在忍不住,便派贴身的女婢去找太子。

可等来的却是:“太子夜宿在了正妃那儿。”

姚菁红着眼,取下盖头,扑在喜被上,哭了起来。

夜,坤宁宫透着死一般的沉寂。

姚皇后坐在桌前,写着最后一张懿旨。

前日,她问九公主,可有心仪的男子?

九公主扭扭捏捏不肯说。

后再三追问,九公主说那户部尚书的嫡长子罗恒是极好的。

姚皇后看到女儿纯真的笑容,自己也笑了。

当时她紧搂着九公主,说:“能选一个自己爱、有爱自己的人,是一份幸运,可要记得珍惜。”

九公主点了点头:“到时我一定生很多孩子,到时候带进宫来,向母后请安,母后可不要嫌弃吵闹啊。”

“滴答。”

墨汁一滴滴落在懿旨上,坤宁宫门突然被推开,姚皇后抬起头,见着是陛下,他身后还有一个端着药的宫人。

“陛下,可否让臣妾写下这最后一道懿旨?”

皇上点了点头。

姚皇后强打起精神,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快速写着,将九公主赐给罗恒。

老嬷嬷带着懿旨匆匆退了出去。

“今夜玄儿的婚事还顺利吗?”皇上问道。

“甚好。”

皇上将药碗推到了姚皇后身前。

姚皇后看着冒着热气的汤药,倔强笑了。

保持最后的庄重,是身为皇后的她的最后尊严。

“陛下可否亲自喂我喝下这碗药,这样我上路也走得甜蜜些。”

皇上踟躇片刻,扶着姚皇后,将汤药给她喂下。

他有片刻恍惚,不由地想到了大喜之日。

他是最不受宠的皇子,成亲的院落破败不堪,他们也是这般,没有媒婆,没有宾客,就相互喂了两盏酒,败了天地,就算成亲了。

想到此处,皇上的双眼也湿润了。

姚皇后不住地向外吐着黑血,她抓着皇上的手,低声道:“臣妾,臣妾错了。这些年,我不该专横独断,特别是处死九皇子的母妃,我更是错上加错。可是陛下,如今,我用我的死来偿还我的罪孽,玄儿是无辜的,还请陛下网开一面。”

“郑答应你。”

姚皇后松了口气,也就是这一口气下去,再也没有提上来,她的手无力地垂放在地上。

深夜,宫里的大太监道:“皇后薨了。”

苏皖再次醒来时,已然是日上三竿,她望着被单上的一滩血迹,瞬间记起了昨夜的一切。

她用手撑起身子,小腹处传来火辣辣的撕裂阵痛。

碧尘和紫烟听到房内的响声,连忙推门走来进来。

紫烟一边哭一边帮苏皖擦拭着身子,看着主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样子,紫烟的心痛极了。

碧尘则在一旁安慰道:“王妃,这般也好。只有怀了殿下的孩子,日后的日子恐怕才会好过一些。”

“不要,不要!”苏皖慌乱地叫着。

听到“孩子”二字,苏皖全然没有前世的欢喜,有的只是无尽的恐惧。

她不想要孩子,一个不被祝福的生命,即使来到世上,也是受苦的,这又是何必呢?

一如自己,生来便是不幸。

纵然有短暂的幸福,可接下来只会更加不幸。

如今这般,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再去见九皇子?

想到此处,苏皖捂着脸面,哭了起来。

梳洗打扮好,苏皖走到院子里晒着太阳。

小时候,棉被脏了,带着自己长大的嬷嬷便将棉被放在院子的高墙上晒着太阳,听闻这般,就可以把被子上的脏东西借着烈日的高温杀干净。

苏皖闭着眼睛,祈求着太阳也把自己身上被太子碰触过的地方晒得干干净净。

突然郭朗端着药碗出现在苏皖的身前。

这一刻,她恍若隔世。

前世每次太子醉酒,将自己当成阿姐,狠狠□□后,便会派人送来避子汤。

自己本是不知道的。

可那时候嫁与太子数年,一直没有所出,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自己急切得不行。

本就被太子厌弃,所以日思夜想地想要个孩儿,日后若是真的被休了,也有个倚仗。

所以,一次悄悄外出找个老郎中,他竟然问自己是不是喝多了避子汤。

那时,苏皖的心一阵惊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才发现原来太子给自己喂的保胎药竟然是避子汤!

于是,她便悄悄把每次服侍太子过后的要喝的汤药倒了,才怀上身孕,没想到最后竟然一尸两命,死无全尸!

“王妃,这是太子特意嘱咐的。”

郭朗将汤药端到苏皖的身前。

苏皖回过神来,接过汤药,一饮而尽。

没有苦,也没有辛酸,她的心仿佛死了,没了知觉。

郭朗端着空碗,来到了太子的书房。

“都喝了吗?”太子问道。

“王妃已将保胎药全部喝光。”

太子笑了笑,他弯起眉眼,看向窗外,想着只要有个孩子,将苏皖托住,她便永远离开不了自己的身边。

萧贵妃侧卧在软榻上,吃着葡萄,看着手中的懿旨,轻笑道:“那贼妇终于死了。可是,我怎么觉得一点儿也不开心呢?”

老嬷嬷劝解道:“娘娘,那皇后作恶多端,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恶报?”萧贵妃眼神狠厉,站了起来,“当年她把我的安和公主嫁去漠北,如今她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吗?”

老嬷嬷面露难色:“可人已死,总不能扒皮炼骨吧?她也是一国皇后啊。”

萧贵妃冷笑:“她死前最不放心的是谁?还在为九公主操心着婚事,也真是不容易。可本宫偏不让她在九泉之下安稳。当年她是怎样狠心把本宫的安和公主送去和亲,本宫也要把他最爱的九公主送出去!”

就在萧贵妃盛怒之时,八皇子走了进来,跪在地上:“还请母后收回成命,赐婚苏蔽为正妃!”

自打那日从公主府的赛马场回府后,那苏蔽仿佛有了心事,对自己冷冷淡淡的。八皇子焦急得很,无论送什么礼物,都被退了回来。

他真的有些怕苏蔽和太子死灰复燃。

再加之苏蔽之前多次提及不愿做侧妃,这让八皇子更加焦急。

萧贵妃坐下,轻轻抿了口差:“吾儿啊,你一切都好,就是心思太浅。若被一个女人拿捏在手里,你今后如何面对这天下?”

八皇子捏起拳头,欲言又止。

“她要闹,便让她闹去,冷她几天,她便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比起户部尚书的嫡女,那苏家不过是空中的阁楼,经不起推敲。”

八皇子还欲说些什么,萧贵妃眉头轻蹙:“本宫累了,你先下去吧。”

无奈,八皇子只能起身告退。

老嬷嬷小声道:“那个苏蔽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太子一被废,便转头八皇子的怀抱,是个野心不小的。”

萧贵妃冷哼一声:“谁说不是呢?可我儿就爱她的容颜和那不值一钱的才情,有什么办法呢?你且瞧着了,我看这女子的野心恐怕是这凤位,过不了几天,她便会热着脸回头讨好吾儿。”

苏府,苏夫人急得团团转,她推开苏蔽的房门:“你这些天在使什么性子?我劝你不要痴心妄想,到时候鸡飞蛋打,什么都得不到。”

苏蔽红着眼:“当初你为什么要让苏皖代替我出嫁,太子的腿根本没瘸,他的容貌也根本没毁。东山再起,他指日可待!”

苏夫人早就听到了之前赛马场的传闻,那天杀的太子竟然又用赛马场的彩头,勾搭起自己的女儿!

“他若真的喜欢你,为何回来之时不以真面目示人,为何不告你他的腿没瘸,他的脸没毁?”

“他,他!”苏蔽支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如今,你已然没有退路可走!皇后薨逝了。”

“什么?”苏蔽抓着苏夫人的手,面露惊奇之色。

“你没听错,太子被废、皇后薨逝,你不觉得太巧了吗?东宫已然被陛下厌弃。你嫁过去就是送死。听为娘的,好好守着八皇子。若他将来登上大宝,你这个侧妃便会成为贵妃!只要皇后死了,你便是继后!自古大周的皇后都是出自我姚家,不能在你们这一辈给断了。”

苏蔽红着眼,点了点头。

皇后的葬礼一切从简。

太子红着眼,守孝之日,彻夜守在灵位旁,整个人消瘦不少。

他怎么也想不明巴,上辈子,母后明明好好的,怎么这辈子就突然香消玉殒了呢?

郭朗消失了几天,此刻风尘仆仆地赶来。

“给母后开药的太医抓到了吗?”

“皇后薨逝的那晚,张太医便告老还乡,半路中被劫匪所杀。”郭朗禀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