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四十七章
阿芙有些丧气,母亲太急躁了,若是能耐得住性子等她从上房回去,再细细思量做打算,也不至于打草惊蛇,落得如今两难的境地。
大房便是顺藤摸瓜往后查下去,周氏也会有所防备,耽搁的时辰也给了她消灭证据的机会,说来说去还是棋差一招。
姜氏木着脸在后头手足无措,阿芙正打算咽下这口气跟周氏赔个不是,等后来再做打算,她方才也才替姜氏辩白过,周氏再是气恼有前面的话头在,她也发作不得姜氏。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一个才留头的小丫鬟,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闯了进来,正撑在红木柱上喘气呢,华氏便斥了一嘴:“着急忙慌的像什么样子?”
小丫鬟下得一个激灵,往地下一跪浑身抖若筛糠:“回二夫人的话,是宫里,宫里来人了,皇后娘娘派了人来请大姑娘进宫去,正在外头等着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小丫鬟话音刚落,众人落在阿芙身上的眼神便有几分探究,二房虽然听了温落芝添油加醋的话,将在梨园发生的事儿知道个七七八八,这会儿正疑惑呢,按温落芝的话来说,袁皇后怕是厌死了温落芙才对,这会儿怎么还请进宫去了?
更别提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三房,唯一爱打听的温落葵被温落芝截胡了梨园诗会的名额,才在院子里大发雷霆,自然也是不知道宴会上发生了什么事儿,就连遇上了袁皇后一事也是今儿早上才知道的。
华氏自然是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向来是见不得温落芙好的,便对温落芝的话参杂了怀疑。
一时间众人都以为阿芙得了袁皇后的青眼,眼神里或多或少都带了艳羡,唯有温落芝,想起袁皇后昨日那般模样,温落芙这回进宫怕是落不得好,便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周氏脸色微便,说道:“来的人呢,请进来饮杯茶水再走吧。”
话音刚落,万妈妈便引着一位身形高挑的女子走了进来,阿芙与温落芝打眼一看,便知这是袁皇后身边的凤仪女官,璇玑。
璇玑走进来一瞧,便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劲,却装作不知朝周氏遥遥行了个礼:“老太君万福,皇后娘娘昨日见了温大姑娘一面,才知这些年竟是误会她了,让她白白担了这么多年污名,心下有些愧疚,派我前来接温大姑娘进宫里说说话,还望老夫人行个方便。”
周氏坐在上首面容和煦,哪里还有方才的阴沉,忙说:“大人不必多礼,得了娘娘的眼是我家这姑娘的福分,且坐会儿用杯茶水吧,由她回去梳洗一番,再随大人进宫去也不迟。”
谁知璇玑却摆了摆手道:“不过是进宫陪娘娘说些话罢了,不是什么要紧的,我瞧着大姑娘这身便不错,娘娘身边离不得人,我这出来也许久了,大姑娘这便随我进宫去吧。”
华氏眼睛却亮了起来,站起来说道:“大姑娘头一回进宫,定然是有些忙乱的,不如让我家这二姑娘一同去吧,虽说比不得旁人,但从前也是进过宫的,规矩多少也知道些,好歹能帮衬一二。”
就差没直说阿芙久居深闺不知礼数了。
周氏正有此意,却还不等她点头应是,璇玑不咸不淡的说:“娘娘只同我说带温大姑娘进宫去,闲杂人等我说了不作数的,回头娘娘不高兴,我也是要吃挂落的。”
华氏脸色瞬间便沉了下来,温克行却在一旁轻咳咳一声,华氏忙换了僵硬的笑意说道:“这倒也是,还是不麻烦大人了,”转脸又看向阿芙,说道:“大姑娘可警醒些,这回可没有你二妹妹替你做掩护了。”
这话当真是,难听极了。
姜氏不曾见过袁皇后,却下意识觉得惧怕,拉着阿芙的手眼露惊慌,转脸看向璇玑:“我这大姑娘年纪小,若是有什么冒犯了娘娘,还望大人替她说句话。”
璇玑只笑道:“娘娘只觉得与大姑娘投缘,寻她说说话,不是什么要紧事儿,大夫人不必担心。”
阿芙拍了拍姜氏的手,朝着她安抚一笑,顺势对周氏说:“那阿芙这便进宫去了,母亲身子不好,便随我一同走吧,在青霄院里等我,还是头回进宫呢,回来定要好生跟母亲说说宫里的见闻。”
阿芙自己进宫去了周氏拿捏不着她,若是趁着阿芙不在,作弄姜氏,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会儿袁皇后派人来接她进宫,恰好给了个台阶下,顺势把姜氏带走也好。
周氏还拿不准袁皇后对她的态度,若是阿芙讨了袁皇后的喜,周氏再要做些什么,也会忌惮一二,可若是阿芙在宫里出了什么事儿,周氏第一个要弄死的定然是姜氏。
桂妈妈推着姜氏跟在阿芙身后,将阿芙送到大门口,姜氏看着阿芙搀着霜眉的手走上那架华盖马车,心里越发惴惴不安,却也明白皇后的传召不可能抗旨不遵,再多的担忧也只能融汇成一句话:“在宫里小心些。”
阿芙从窗门探出头来,说道:“知道了,母亲快些回去吧,再晚些日头便晒了,阿芙会小心的。”
姜氏连连点头,却还是不放心,桂妈妈见状从怀里摸了一个鱼戏莲叶的荷包,往准备上马车的璇玑手里塞,笑着说:“我家大姑娘头一回进宫,定是有些不周到的,还望大人帮衬一二。”
璇玑将这沉甸甸的荷包接在手里,心知她若是不收这温大夫人定然是不会放心的,笑着说:“娘娘再仁善不过了,大夫人且放宽心。”
姜氏连连应是,璇玑这才朝她们点了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看着那华丽的车架渐行渐远,云香从门后走出来,将一枚血色玉镯放入姜氏手中,说道:“霜眉有时吩咐我,若大姑娘午时过后仍旧不见人影,便让桂妈妈带着这玉镯,亲自去沈大将军府上,请沈大夫人进宫。”
姜氏颤抖着双手,结果那一枚玉镯,看着镯子上那隐隐好似流动着的血红色,心里溢满了不详的预感。
香炉里燃着熏香,淡雅的香气氤氲在车厢内,霜眉坐在对面有些焦躁不安,阿芙却像个没事儿人一样,靠在松软的迎枕上昏昏欲睡。
璇玑并不与她们同乘,霜眉也没见她进来过,走了挺久以后才听璇玑在外头轻声说:“大姑娘,这会儿已进了宫门,正从神武门进入大门。”
阿芙这才睁开了眼,朝外头应了一声,顺着翻飞的窗帘往外头看,入目是青石板做的甬道,往前看是璇玑身着宫装笔挺的背影,两侧是赤红的宫墙,偶尔会有宫女太监走过,见着马车来远远便靠墙侧立,躬身行礼。
一路畅通无阻的车架却突然一顿,外头传来一阵清朗的男声:“大人这是接了何人?”
马车停了下来,车帘便不动了,阿芙瞧不见外头,只得屏息坐着,这声音听着倒是耳熟,一旁的霜眉眼神发亮。
便听璇玑答道,嗓音一如既往的轻柔:“下官见过沈都统,不过是娘娘有些闷了,接个姑娘进来同她说说话。”
阿芙微微一挑眉:竟是沈云谏,今日是他巡防吗?
下一秒便听沈云谏说:“是吗?哪家的姑娘?”璇玑又是一声轻笑:“沈都统何必这么认真,谁家的姑娘也与沈都统无干吧,娘娘等许久了,还望沈都统行个方便。”
沈云谏同璇玑对视了一眼,听她说着‘行个方便’,却一点走的意思也没有,寻常也不是没见过袁皇后接人进宫来,这般遮遮掩掩倒是头一回。
越是掩盖越是有古怪,沈云谏脸色不变,往车架这边走过来,说道:“巡查宫门来往车架,乃本官职责所在,姑娘,冒犯了。”
璇玑闻言便朝着他笑,说着:“沈都统不可,”却一点阻拦的意思也没有,甚至往一旁退了几步。
马车内的阿芙瞳孔微睁,下一秒厚重的门帘便被猛地掀开来,沈云谏俊朗坚毅的面容豁然映入眼帘,阿芙没想到,他不仅说到做到,手还快,随即便冷静了下来,朝他点了点头:“见过沈都统。”
方才璇玑那怪异的表现,沈云谏心里便有几分疑虑,掀开门帘,自己那日思夜想的娇娇姑娘,真端坐在里头,那双水润的艳眸看得他心直发痒。
两个人竟这般对视良久,一旁的璇玑看不过眼了,轻咳了一声道:“沈都统,这人你也验过了,可能放行了?娘娘身边离不得人,我这儿出宫入宫也耽搁了时辰,再耽搁下去娘娘那儿我可交不了差。”
阿芙被他那双炽热的眼看得脸颊发热,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霜眉干笑着往阿芙面前一挡,说道:“沈都统应当是有公务在身,且先去忙吧。”
沈云谏不依不饶的偏头去看阿芙,就见她白嫩的脸颊上升起一阵粉色的红晕,心里便跟塞了一包蜜似的,恋恋不舍的放下帘子,复又板着一张脸,退到一旁让开了路。
璇玑没看错他发红的耳根,不由得有些好笑,一招手马车便缓缓动了,往深宫驶去。
沈云谏靠墙而站,长身玉立,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华盖马车往里去,直至青色的窗帷在他面前缓缓驶过,一只素白的手伸了出来,片刻便收了回去,一抹嫣红落在青石板上。
伸手将地上滚动的璎珞捡起来,握进手心,沈云谏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目色凶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