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五十五章

阿芙拨弄着沈云谏垂下来的发,慢条斯理的说:“就是吃了苦头才能往外头去,而不惹周氏怀疑。”

马车渐渐缓慢了下来,霜眉在外头喊了一嗓子:“姑娘,到国公府的私道了,”这便是提醒着沈云谏该出来了。

沈云谏有些不舍,握着阿芙纤细的手腕不愿意撒开,又说:“岳父大人在建明帝眼里是忠臣,你今日在宫里险些丢了命,想必过不了多久便会传得沸沸扬扬,建明帝容不得岳父大人的名誉被玷污,应当会赏些物件下来,正你的名,你接着便是。”

阿芙应了一声,眨巴着眼看他,看得沈云谏满心满眼的不舍,也不知何时再有这般亲昵的机会了,外头的霜眉更等不及又催促道:“姑娘,快到家门口了。”

险些把沈云谏气出个好歹,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阿芙水润的红唇,好似一只饿极了的狼一般,舔了舔自己的唇,扑上去压着阿芙偷了一口香,下一瞬便起身往外头去。

等霜眉进来便瞧见阿芙掩着唇呆愣愣的坐在躺椅上,不由得心生疑惑,在她眼前挥了挥手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霜眉的手在阿芙眼前一晃,阿芙这才回过神来,眨眨眼愣了好半天才发现,那偷香的登徒子早不见了,留下了他的眼线若无其事的在她跟前晃。

阿芙脸色一板:“回头再跟你算账!”

“啊?”这话斥得霜眉一头雾水,却也由不得她细想,马车已经缓慢下来,渐渐停止不动了,白元在外头喊了一声:“温大姑娘,卫国公府已到了。”

霜眉率先跳下去,还不等她搭凳子搀阿芙下来,沈云谏便率先将手伸过来,一把将阿芙抱了下去。

看着自己大姑娘也不拒绝,那脸颊却比天边的夕阳还要红些,霜眉便知道原主子与大姑娘算是过了明路了,当真是两情相悦,惹人艳羡呐。

霜眉在一旁暗自感叹,却没察觉自己早已经被沈云谏卖了个干净,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阿芙一下来晃眼便瞧见白元肩上扛着什么巨大的事物,定睛一看才发现竟是外头商贩卖的糖葫芦串?

沈云谏这是银子多了烧得慌吗?竟使银子将人家整个糖串给买了下来,这也就算了,竟让白元就这么抗着一路招摇过市?

阿芙顿觉自己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看着沈云谏好似讨赏的笑容,却也无心责问他,只微微屈膝行了个礼道:“多谢沈都统送小女子回来,若是得空便请进去饮杯茶水吧。”

谁会听不出来这是送客的意思,沈云谏偏生是个厚脸皮的,竟然一口答应下来,说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姑娘先请一步。”

阿芙有些咋舌,却又觉得请他喝杯茶也没什么,便往前一步领他进去,守门的门房一如既往的凑上来跟阿芙打招呼:“大姑娘可回来了,各房的夫人已经派人过来问过好几回了,上房也派人来问了一声,许是都盼着您回来呢。”

他这话倒是有点意思,向阿芙足足透露了两个消息,一是各房的人都正等着她回来,二便是连老夫人周氏也等得急了。

霜眉跟着便从袖笼李里掏出枚银稞子赏给他,又同他耳语了几句,小门房捧着银子连连点头,阿芙这才转身往前头走,顺口同沈云谏说:“这丫头得用,这府里头上上下下也不知被她收买了多少人,传来的消息得用又有意思,若不是当初怀疑她的来处,也不必如此埋没她。”

沈云谏不以为意的说:“她留在你身边我才安心些,你莫要存了把她送走的心思,她自己也愿意待在你身边,不信你且回头去问她。”

话音刚落,霜眉便两三步跑上来,问道:“门房说老夫人应当是在正堂等着,姑娘我们可要去一趟?”

大房在东边的院子,同正中间的正堂是两条路。

阿芙哪里有去见周氏的心思,才得知她兴许是谋害自己父亲性命之人,这会儿若是见着她,依着阿芙的性子不生吃了她都算好的,摆摆手说:“祖母定然是不愿见我的,我便不去祖母跟前讨嫌了,回大房去吧,母亲应当等急了。”

主仆二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小,也不曾刻意压低声音,躲在门后的几个丫头听的一清二楚,眼珠子轱辘的转,转头便往各自主子方向去了。

这点小动静并不曾逃过沈云谏的眼睛,但见着阿芙也不在意,便由着她们去,又觉得要见未来的岳母大人了,不由得有些心慌,手心上更是起了层层虚汗。

过了抄手游廊便隐隐可见大房的院子,越走越近沈云谏就有些坐立不安,看得阿芙直发笑,问他:“我母亲又不会吃了你,瞧着怎么如此胆怯?沈都统可素来是凶名在外,玉面罗刹?”

听阿芙拿他的浑号调笑自己,沈云谏也不恼,只哭笑不得的说:“你又不是不知,这上京城里,不做亏心事的怕我,做了亏心事的更怕我,上回我母亲来提亲被老夫人回绝怕也有这个缘由吧?”

“那是,沈都统的名号向来能止小儿夜啼,我家宴鸣也曾害怕你呢,”阿芙像是看不懂他的胆战心惊,抓着他的苦处笑闹。

沈云谏也察觉出来阿芙有意替他缓解紧张,笑了笑说道:“那我回头得好好表现才行,若是小舅子再怕了我,我想要娶你怕是难如登天了。”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一行人便到了姜氏的青霄院,桂妈妈老早便在门口候着了,远远看着二人走过来,忙迎上来,来不及给沈云谏见礼,拉着阿芙的手便问:“大姑娘可无碍?”

周氏早早便听说阿芙回来了,才进了门便有丫头同她传报,还是带着沈云谏一同回来的,瞧着不像是吃了苦头的模样,周氏疑惑得很,便拾掇好在正堂等着阿芙来请安,待客总要在正堂接见吧,谁知等了大半个时辰,连阿芙的影子都没见着,

万妈妈忙又使丫鬟去问才知道,阿芙竟带着沈云谏径直回了大房,气得周氏一连砸了两套价值连城的茶具。

姜氏看着阿芙白嫩的颈上,那一圈可怖的紫青色勒痕,本就哭得红肿的眼又起了一层泪,望着阿芙泫然欲泣,想去摸摸她又不敢,像似本就稀碎的瓷器,好不容易黏合起来,一碰便又坏了。

见她哭得快昏过去的模样,阿芙心底里一片慌张,姜氏的病本就忌讳大悲大喜,今早才经历了那般悲痛的事,如今再这般刺激,恐怕会有什么不好,忙对姜氏说:“母亲,您不用担心,阿芙并无什么大碍,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姜氏所惧怕的便是阿芙一去不回,或是抬回一具无声无息的尸首,那她恐怕会当既便也跟着去了,拉着阿芙的手连声愧悔:“是娘亲没用,认贼作母这么多年不说,护不好你,也护不好宴鸣,还不如就这么随你爹去了,可我又怕,怕我见到他他会怪我,我不敢啊。”

接二连三的打击,几乎让姜氏没了活下去的谷欠望,若是阿芙在葬身于深宫,她也没什么好活的了,她到如今也是强撑着一口气罢了。

阿芙也怕极了她这幅油尽灯枯的姿态,忙嬉皮笑脸的安慰他道:“您看我这不是没事吗?有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定然会安然无恙的,回头把宴鸣接回来,我们便能一家团圆了。”

姜氏这才破涕为笑,用连忙指使底下的丫鬟将阿芙的药拿下去煎,阿芙站在屏风后头,由着霜眉替她梳洗。

姜氏便想起了她带回来的沈云谏,问道:“随你一同回来的那个是沈家的大公子吗?”

阿芙应了一声,又说:“多亏了他,我今日才能够全须全尾的回来,母亲,您可要好生谢谢人家。”

姜氏蹙着眉不知在想什么,神思不属的点了点头,便同阿福说:“我去外头看看他,你梳洗好也早些出来,午膳摆在水阁。”

沈云谏在水阁外的凉亭里饮茶,桂妈妈在一旁伺候着,余光若有若无的打量着他,看他行事端正平稳,与外人口中之人截然相反,便对他心生好感,况且他又接二连三的救阿芙于水火之中,桂妈妈不曾婚嫁,没有儿女,视阿芙如同亲生女儿,这会儿看他便如同看女婿一般,越看越满意。

沈云谏又怎么不知旁边那个老仆人在打量着他,自知那是温家大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妈妈,便忍着浑身不舒坦,耐着性子小口品茶。

等他三盏茶下肚,云香才推着姜氏过来。

看她来,沈云谏忙站了起来,悄悄在衣上擦了擦汗湿的手心,朝姜氏抬手作揖。

凉亭里台阶有些高,云香与桂妈妈使了吃奶的劲,也无法子将姜氏抬上来,正急得满头是汗。

见状,沈云谏两三步走了下来,双手抬着木制的轮椅,略一使劲,姜氏便凌空而起,下一瞬便已经安安稳稳的入了凉亭。

姜氏眼露赞叹,忍不住说了一声:“你这身手倒是好。”

沈云谏俊秀的脸庞霎时便红了一片,心底里的雀跃按耐不住,这是在夸他吗?这是在夸他吧?

虽是如此,沈云谏仍旧是装模作样的说了一句:“并无什么,只是力气大了些。”

姜氏听得出来,这是他的谦词,也不多说什么,便进入了正题:“听说今日你又救了小女一命,实在是感激不尽。”

说着便招了招手,云香将手中的紫檀木匣子放在桌上,匣子一开,里头一水儿的金银珠宝闪闪发亮。

这是要给他撇清关系了,沈云谏心下便凉了一半,板正着脸与姜氏说:“国公夫人您是知道的,子谏对大姑娘心存爱慕,我母亲前些时日来贵府上提过亲的。”

姜氏脸色不变,却还是肉眼可见的冷凝了下来,语气也严厉许多:“沈大公子这是要携恩图报?若是这点子金银你瞧不上眼,我的库房里还有一株一人高的红珊瑚树,一道赠与你吧,作为你几次三番救我家姑娘的谢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