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屋里还有个这么大个人，如幼稚小儿般坐在地上哭啼嚎叫，看着都让人如鲠在喉，烦得很。

吕志伟没耐烦地又吼了一声：“再哭你就出去。”

话音刚落,屋子里的哭啼嚎叫声像被按了开关键一样,蓦地“嘎”一下停止,女人的怀里还抱着苕帚，哽咽着嗓音，怕着道：“外面黑，我不出去。”

吕志伟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一把夺过女人手里的苕帚，打扫着地面和湿漉漉地火炉,他也没怎么干过活，这些也确实干不好,地面都是随意糊弄地清扫了一下。

炉子上的铁皮都是水渍,湿哒哒的都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烧的起火,外面又冷，没火炉取暖真是要他的命了。

心下又是一阵满心地烦躁，对着女人撒气斥道：“看你干的好事,明天你就冻着吧！”

‘吴美秋’现在还发热感冒着,闻言，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捂着手指头哆嗦着，抗拒道：“不行的,我不舒服我不能被冻着的。”

他就能被冻着了？

“你做的蠢事你自己解决。”吕志伟又是一阵没好气地回着，

总是被人这么大呼小叫的，‘吴美秋’又敢怒不敢言,打也打不过，除了哭就是气自己力气小，实在打不过人家......

“吴美秋你多大了你还哭？有完没完了？”他就想睡个好觉，怎么折腾起来还没完了？

“呜呜呜呜我五岁了，娘说我能哭！”‘吴美秋’捂着自己的手指头，吸着红鼻尖，抽抽嗒嗒的，然后又偷偷地拿着眼睛左右瞧着：“娘呢！我要娘！”

“你娘在你家，我要睡了，别吵我。”吕志伟以为这女人发疯，不想搭理她，直接翻身上炕扯了帘子睡下了。

被男人这么一吼，‘吴美秋’抽抽嗒嗒地哭泣声猛地嘎然而止，顿时如鹌鹑一样不敢在发出声音了，憋憋屈屈地摸黑儿上了炕。

躺在被窝里的时候整个人还悲伤的不行，偶尔想要吸一下鼻子都要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就怕吵到旁边的大煞神。

直到她脑子越来越沉，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慢慢沉睡过去......

第二天

屋子里一阵铁皮敲打的铿锵声，吴美秋蓦地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她就感觉自己的身体疲劳地不成样子，但她还是掀开帘子，问着一直在屋子里捅着炉子的男人，问：“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昨晚干的蠢事，炉子里都是水根本点不起火了。”吕志伟点了半天的火也点不燃，气的把火柴盒一扔，不想再去管了。

她昨晚干的？

吴美秋瞬间僵硬了，她强忍身体的抖，笑着回：“我来弄吧！”

吕志伟没理，瞥了她一眼就出门了，他最怕冷，要不然也不会费那么大劲儿搞回个炉子回来，屋子里连个热乎气都没有，他宁愿去知青点坐坐。

炉子里其实已经不太湿了，就是有些潮，晾干就能用了，吴美秋瞧了一眼见没什么大问题，就后怕地赶紧出门了。

这个身体，越来越不受她控制了。

她要想办法决绝这件事情，现在可能只有找苏玉遥才行。

赶到知青宿舍的时候，正好碰见林晚霞，吴美秋平复着心情，走过去笑着问：“林知青，玉遥同志在吗？我找她有点事情。”

“那你等会，我帮你叫她出来。”林晚霞回着，

“好，麻烦你了。”

玉遥出来的时候，就见吴美秋在外面惶惶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子，她捂了捂棉袄领子走过去：“有事？”

“我快要被她折磨疯了，告诉我，怎么才能让她永远都不要出来，你告诉我怎么才能让她消失？”见到玉遥，吴美秋连忙急不可耐地问着，她真是要被这件事搞得心力交瘁。

“没办法。”玉遥睨了眼吴美秋，她身体里的那抹残魂已经逐渐变得有些生机了，最起码，没有之前那么死气沉沉了。

“怎么会没办法？你有办法的，求求你告诉我，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行吗？”吴美秋继续哀求着，她还什么都没做，她绝不能就这样放弃，更不能让人毁掉她好不容易得来的重生机会。

玉遥看着吴美秋把她当救命稻草的样子，叹口气劝道：“好好生活吧，我没办法。”

她明白对于别人来说，重生的机会代表什么，可天道宠儿哪是那么容易当的，逆天改命有岂非易事？

天道不扒掉你十层皮，能让你有命重生，都算是它格外开恩了。

而吴美秋显然什么代价都没付出。

所以她不是重生，她只是鸠占鹊巢的魂而已，或许只是哪里出错了，又或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吴美秋来到了这里。

这身体本就不是她的，不管她做什么都是徒劳，顺其自然好好生活才是她现在应该做的。

其他都没用，她也帮不了，以她现在的处境，根本无法和天道抗衡，更不可能为了一个不相关的人，去忤逆天道，代价不值当。

看着苏玉遥决绝地、转身要离去的淡然背影，吴美秋嫉妒地面目全非，脸色狰狞地伸出手，满脑子只有一个疯狂的想法，掐住她的脖子，让她死......

“你做什么？”

突然一道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随后一只白皙的手掌伸过来，阻止了她的动作，男人与她十指紧握，波澜不惊地回视着骤然转过头的玉遥。

他握着女人的手，笑着柔声和苏玉遥打了声招呼：“苏知青好久不见了，我是来找我爱人的。”

玉遥看了看吕志伟，又看了看吴美秋，半晌才狐疑地点了点头应答了声，寒暄了两句，玉遥就回知青点了，外面太冷了，谁愿意在外面多呆啊！

一路上，吕志伟几乎是掐着吴美秋的手腕子回去的，到了家，吕志伟气的用力把她甩在屋子里，大门都被他关的发出一声“砰”的巨响。

“你是不是疯了？你就是个疯子，你要做什么？”

“关你什么事？”吴美秋轻揉着自己的手腕，男人用的力气很大，她的手腕已经青紫一片了。

“关我什么事？你是不是疯子我确实管不着，但你别做那些下作事影响到我，吴美秋，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跟我去离婚，要么你就给我老实一点。”吕志伟简直气笑了，他要是早知道这女人就是个失心疯，他当初根本就不会招惹这个麻烦。

他爸的位置，根本就不容许有任何污点的出现。

下作的事能做，但什么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他分得清，这就是他和吴美秋的不同，他有底线，吴美秋却没有。

算来算去，他到底是把自己算到坑里去了。

一提到离婚，吴美秋就不再说话了，半晌哑着声回了句：“我知道了。”

吕志伟看着吴美秋的样子，扯过一旁的椅子坐在上面，柔着声笑着警告道：“吴美秋，你别做忤逆我的事，我不喜欢。”

“在我离开小湾村之前，你不要再出门了，听懂了？”

吴美秋看着吕志伟一副毋庸置疑的态度，就知道这事没商量了，马上就快高考了，她忙着复习也无所谓，想到此，她淡淡地“嗯”了声，算作回应。

——

过完年以后，李清许打算去县里找一份工作，以他之前在高中的成绩和名声，找份工作其实并不难，可要想转户口，去县政府是最好的选择。

县政府就有些难去了，他还要再想想路子。

闲暇时在家，他偶尔会做几道菜给玉遥尝尝，这女人倒是会捧场，每每都夸张地赞美着，说的天上有地上无的，还一定会吃光以表示她说的半点都不假的模样。

在李清许看来，他的菜刚上桌大家都还没动筷子，这女人就开始夸的行为，就已经很假了。

上午，九点多

玉遥屁颠屁颠的去找李清许，张开嘴巴就点菜：“清哥，我想吃蒸鱼。”

李清许没动地方，指了指他的屋子里

“你跟着我把那几道数学题做了，我就做给你吃。”

玉遥犹豫了半晌：“可是婶子也能给我做呀。”

“恩。”李清许单字音节回着，脸上也没什么情绪，

玉遥想吃李清许做的，她看着男人，犹豫着：“清哥你做给我吃。”

“不是要娘做的么？”

“要你的。”

李清许笑了声，然后回屋拿了本书来，对玉遥柔着嗓音招着手：“过来。”

男人的话果然都信不得，都是骗人的鬼。

说是几道数学题，玉遥坐在桌子前做了都不知道多少道数学题了，这男人才肯大发慈悲地开了尊口放过她：“你休息一会，我去做饭。”

“去叭快去叭！”玉遥在空中挥舞着自己酸软的手腕子，一脸的兴奋。

这要人命的折磨终于要结束了。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还有数学这么可怕的东西？

男人走了以后，玉遥又翻了男人书桌上的其他书拿过来看。

他嫌脏，又爱惜书本，李清许所有的书本都是放在书桌上的，厚厚的摞了一摞，铺满了整个前半个书桌，怕落灰平时更是用报纸遮掩起来，十分爱护。

书桌上的种类都还挺杂的，参考书，诗歌散文集，从小学到高中的课本，什么都有，据说是他大姐夫跑运输的时候，从不同地方的书店给他买回来的。

大部分的书他都看了很多遍，但看完还是会看。

可能爱屋及乌，玉遥就很想把男人看过的书本都看一遍，她固执的认为这也算宠爱她小雄性的一种方式，当然除了数学。

午饭做好的时候，李清许进来叫女人吃饭，玉遥这才从书本中抬起自己雾朦朦地水眸，颠颠地跑过去一把搂住男人的腰身，猛地吸了一大口男人身上好闻的雄性荷尔蒙：“清哥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李清许搂住女人的身形，睨她一眼，淡道：“清蒸鱼。”

“清蒸鱼！清哥做的清蒸鱼好好吃啊，我最爱吃清哥的清蒸鱼了，简直太好吃了！”

听这谄媚的话，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吃到嘴里了？

男人僵硬地扯了扯嘴，皮笑肉不笑：“能不能别这么假，走点心？”

闻言，玉遥有些不愿意，踮起脚猛地亲在了男人的薄唇上，发出了好听地“啵”的一声，强词夺理道：“反正我不管，就是好吃。”

“嗯，出去吃饭。”李清许基本上不想反驳什么，反正他现在被这女人吃的死死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一会出去。”玉遥又踮起脚去亲男人的下巴，糊的他脸上全是口水。

李清许的头颅后仰了些，嫌弃地动作不敢做的太明显，怕被发现，还敷衍地主动在女人的唇上咬了口：“好了，都在等，出去吃饭了。”

玉遥“唔”了声，嘴巴上被亲的心里甜滋滋，两颊桃红地就跟着男人出去吃饭了，乖巧的不行。

去县政府工作的事，李清许谁也没说，自己费了几个月的努力，找了不同的路子才好不容易进去的。

直到尘埃落定，他才跟家里人说了这件事，喜的李昌盛一晚上没睡着，赵翠花天天挺直腰杆子出去跟人吹嘘，眉眼中都是得意，让人眼酸的不行，

县政府啊，这可是县政府啊！

多少人想进都进不去。

他就说他的娃肯定是他们老李家最有出息的娃，这都去县政府工作了。

对比家里人的兴奋，李清许心里倒是没什么感觉，对于他来说这只是一个扶梯而已，为了达到他目的的扶梯。

而且他刚进县政府工作，也就只能配个跑腿的工作，要想改户口，只在县政府当个跑腿的可不行，还是要想办法继续升。

现在民风淳朴，尤其政府这种地方，都是讲究办实事、看效率的。

为了能快点走进领导的眼里，李清许想尽各种办法做了不少事，干农活的时候费的是体力，可在政府，费的就是脑子和精力。

不管什么地方，民风就算仔淳朴，也肯定会有那么几个喜欢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人。

这段时间李清许不但要绞尽脑汁地想着，做什么实事才能让领导彻底的信任，背后还要防着小人的阴招，挺熬精力的。

李清许以为，他要一直这么熬下去，他以为这就是他目前唯一的出路了，可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

1977年，10月21日。

李清许去交了一份领导要的资料，出来的时候，他疲倦地捏了捏眉心，可，县政府大院里的喇叭突然发出“滋啦滋啦”的电流声。

紧接着，喇叭里宣布了一件让李清许的心脏差点骤然停止的事情。

恢复高考了！

李清许手抖着，僵直起自己的身体。

国家，恢复高考了！

居然真的恢复了——

他甚至都能听到周围人兴奋的欢呼雀跃，这是盼了十年才盼来的高考啊，大家怎么能不兴奋？

这是他的机会，去省城的机会，只要考上大学，户口的问题也可以解决。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李清许就把在县政府的工作辞了，离职的时候，领导还挽留他，毕竟这几个月他确实做了不少事。

可高考就在一个月后，他知道，如果一直在县政府工作，他要花费很多精力去复习，县城不是他的目标，省城才是。

孰轻孰重，李清许分得清。

恢复高考的这件事，把每个大队里都炸开了花，就连小湾村也不例外。

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些嫁了人的知青，听到恢复高考的消息都吵着闹着要离婚，拼着命的也要去参加高考。

回省城的机会，没人舍得放弃。

而知青宿舍的人，从一开始的狂喜，到后来人人都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无头苍蝇一般到处借复习资料。

大队里基本上过初中高中的大家基本都跑了个遍，可人家也要复习，怎么可能借给你？

没办法只能写信回省城，希望从省城能邮些复习资料回来，可一来一回半个月就浪费了。

就连吴莲英都跑去大队长的家里找李清许借书，被李清许冷笑着一句话打回来：“你来晚了，我的书已经借出去了。”

他还记着吴莲英当初打着玉遥的名义来他家要饭的事，就因为那件事他给那女人好一顿训，结果根本不是玉遥饿了想吃饭，害的他被那女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哄的格外艰难。

再说他的书平日里都爱惜的不行，根本就不可能借出去，借给谁他都不放心，可李昌盛毕竟是大队长，他又不可能真的私藏，就挑了些他以前整理的知识点拿给李昌盛。

都是他手抄的，而且都是实打实的内容，并不算糊弄，至于李昌盛怎么安排这些，他就管不着了。

这一个月，他只想抓着苏玉遥复习。

自从宣布高考的事情了以后，知青宿舍都开始没日没夜的学习，不管什么，只要借来了就拼命的看，总比什么都没有浪费时间的好，万一要考了呢？

聊胜于无。

就连平常玉遥的学习本子，都被大家拿去拼命的钻研学习，本子上的内容玉遥倒背如流，只要看一遍她就能记得死死的，所以她并不介意这些人拿她的本子去复习。

有些甚至拿去了就不再还回来，几次过后，李清许就不准她在拿本子回知青宿舍复习了，本不要钱？

拿走多少本子了？一个没还回来。

他宁愿多花些时间给女人讲题，也不想她在拿本子回去复习了。

而且他也看明白了，没他看着，这女人根本就不肯学习，哪怕就是在他这，都要杵一下才肯学一会。

还要许给她很多好处，不然就撅着嘴巴各种不开心不情愿的。

真他妈得闹心，上辈子欠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