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的太阳渐渐升起，金色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向村前的大柳树，绿色的枝条染上了金色的光晕看起来闪闪发光。

柳树前走过一个又一个刚刚从地里回来的村民，粗布的麻衣和草鞋上沾着湿漉漉的泥点子，头发和睫毛都雾蒙蒙的，三三两两的说着家长里短，扛着锄头慢吞吞的往家赶。

“二叔听说了吗？大王庄的那个王老夫子要开堂蒙学了！”

刘老头吧嗒吧嗒的抽了一口烟，在鞋上磕了两下烟杆子，插回腰间的粗布裤带上。

“什么时候的事？王老秀才不是还要考科举吗？怎么能闲的下来教娃子们蒙学？”

“看二叔你说的，这都这都陈芝麻烂谷子时候的事了。”黑子爹神秘兮兮的凑过头来：“听说上次赶考碰到土匪了，不仅盘缠被抢走了，还被打断了一条腿，这次能回来都是老天开眼了，据说是要饭回来的！”

“这些天杀的土匪连读书的老爷的钱都赶抢他们就不怕遭天谴嘛！”

黑子爹一拍大腿用气音骂道：“谁说不是啊！这些狗日的，有能耐去前线杀蛮子啊，就知道欺负自己人，一群没卵子的怂包”

“二叔你看这次是个机会啊！咱们这十里八村一共才有几个读书人？更别说学堂了，我打算到时候领着黑子去王老秀才家去走走门路，二娃这么聪明去读书识字肯定有大出息。

等将来二娃考上了状元郎，黑子跟着来个榜眼探花什么的，到时候多雇几佣户哪还用的着咱们自己种地，还不得顿顿大馒头啊！”

刘老头扶了扶肩上的锄头，向着家的方向看了一眼，想着自家二娃那聪明的脑瓜子对黑子爹的话十分赞同。

“什么顿顿大馒头，没见识了不是？等娃子有出息了，咱们顿顿吃香的喝辣的都没问题，咱也能过一把大老爷的隐。”

“二叔说的是，还是您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

对于侄子的恭维刘老头表示欣然接受，毕竟这十里八村比自己见多识广的还真没几个，毕竟平阳县这么多村子自己基本上都去过。

“那行，等农忙过了咱们一起去拜访拜访王秀才，问问束脩跟拜师礼的事”

刘老头步伐轻快的往家走，这时候太阳已经升的高高的了，清晨的薄雾已经散尽，整个乡村都像水洗过一样，精致的像一幅油画。

刘老头可没工夫看这什么景色，这都是那些闲的无聊的文人墨客抒发情怀，上斥朝堂混乱天子昏庸，下骂百姓无知都是刁民，然后写写诗文，说说骚话，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地方！

在刘老头看来这不过就是几十年来他穷困潦倒，吃吃不饱，穿穿不暖，面朝土地背朝天这辈子土里刨食的土饭碗。

他现在只想赶紧把好消息告诉刘婶，也许老刘家要出个文曲星了！

刘家的厨房叮叮当当的响，刘婶一大早起来给鸡鸭倒了点水。抖搂抖搂装麦麸的袋子总共才翻出来一瓢，给大黄牛弄了点草再拌点麦麸，马上又到大黄干活的时候了，可不能饿着了！

翻了翻家里的余粮，拌点野菜也许能吃到今年农忙结束。

“哎！这年景让人可怎么活啊！今年的收成不知道怎么样？”

刘婶拍了拍身上的草碎，直起腰来走到偏房门前。

“二娃，妮子，还不起来，你们俩看看太阳都到哪了？真是一个比一个懒，再不起来一人给你们一扫把。”

“妞妞起床了”

妮子哼哼唧唧的翻了个身子，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道：“我好困，我不要起床，你先起，二娃真是个大懒猪”

“你个小懒猪还好意思说我，昨天晚上是谁吵吵着要吃东西的？是谁逼着我让我去找吃的？又是哪个贪吃鬼大晚上的吃的磨磨蹭蹭弄的我床铺上全是碎馍馍渣，害得我大晚上隔得睡不着！”

妮子不好意思的撅噘嘴，用小胖手用力的揉着肉乎乎的脸蛋，披散下来的长发乱糟糟的，费了好大劲的才坐了起来。

“娘，给我扎辫子，我今天要扎跟小花一样的小揪揪。”

“这么大的姑娘了还不会扎辫子，羞不羞啊你！”

“嘻嘻！娘扎的好看嘛”

二娃穿好褂子站在床边找鞋子，走看右看就只有一只。

“娘，我的鞋哪去了，怎么就只有一只啊！那一只我找不到了”

“一大早都叫娘，你娘就是个神仙啊，什么都知道！你鞋不昨晚上吓得跑丢了吗？”

刘老头从外面推门进来，把锄头放到窗沿下，拿了毛巾弹了弹身上的泥，跺跺脚慢条斯理走进里屋。

“啊哈哈！二娃被吓得跑掉了鞋子，略略略，胆小鬼，二娃怕黑。”

刘婶一巴掌拍在扭腰撅屁股扮鬼脸的妮子屁股上，把她从新拉回怀里。

“老实点，头发都扎歪了”

二娃顿时脸就黑了。

“爹，昨天不是不让你说嘛！”

“老了记性不好喽，哈哈，来来来，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刘老头正了正神色，整理整理打着补丁长褂，掏出烟斗在床角磕了一下，坐到凳子上努力让自己威严起来。

“二娃，你现在也是个半大小子了，你哥不在家，你娘身体又不好，这次农忙就你跟爹一起打场子吧”

二娃抿了抿嘴唇郑重的点点头。

妮子高高举着双手，在床上蹦哒了一下“爹爹，还有我，我也是半大小子了，我也要去。”

“你个丫头怎么这么爱凑热闹，！你老实点，在动头发都给你揪掉了”

刘老头摸了把胡须，声音低沉道：“孩他娘，还有一个事就是我想这次农忙过后让二娃去上私塾，让二娃习文识字，娃这一辈子总不能跟我一样是个睁眼瞎吧！二娃是个聪明的孩子，将来一定有出息。”

刘婶手顿了一下，垂下了眼睛看着地面，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妮子的小辫，屋里的空气瞬间变得静悄悄的。

二娃也惊呆了，他紧张的看着爹娘。

“怎么突然说起上私塾的事了，咱们十里八村哪有私塾啊？”

“就隔壁村的王秀才，他开办的，咱们这都传开了”

刘婶看着自家老伴激动的老脸上的褶子都多了一圈和宝贝儿子殷切的眼神。拒绝的话在嘴里转了几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可家里的情况怎么负担的起一个不事生产的读书人啊！

“老头子那束脩…………”

刘老头吧嗒吧嗒抽了口土烟，烟雾缭绕的看不清面容，可那双眼神却格外坚定。

“这个你别担心，大不了今年我多跑几趟多送几个月的货，束脩总能挣回来的，我这身体还可以再跑几年。”

“再说了机会就这一次，王老秀才了不知道还能教几年，错过了这一次咱家二娃这辈子都得困在这个小地方，二娃得出去看看。”

妮子眨着大眼睛，手指拉着刘婶的袖口低声说道

“娘，我不上私塾，而且我也可以干活，我...我可以喂大黄，可以做饭洗衣服，我还可以做工挣钱，娘，我想让二娃读书！”

二娃攥着手指头，绷紧了身子声音颤了颤“爹，娘，其...其实我也不想去学堂”继而放大了声音说道“听说读书可累了，还不能到处玩，学不会还要打手心，我不想去。”

刘婶把妮子抱到自己腿上，握着妞妞的小胖手笑了！

“都干嘛呢！我怎么会不同意二娃上私塾，二娃能读书识字平平安安一辈子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砸锅卖铁我也供他去。”

刘婶怜爱的摸着妮子的小脸“真是让人疼的丫头，又懂事又聪明，咱家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省心，一个比一个聪明”

“妞妞啊！咱们这个世道是不属于咱们女人的世道啊”

刘婶低头看着妞妞清澈的眼神“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娘不这么想，咱们妞妞这么聪明什么大才子都比不上，可娘也没有办法啊，娘改变不了这个吃人的世道，等你哥哥识字了就让他教你，他学多少就让他教你多少，咱家妞妞可不输人。”

“嗯！娘，我一定把我学的都教给妞妞”

刘老头一拍手掌“就这么定了，先吃饭，吃过饭二娃跟我下地，妞妞去放大黄牛，咱们今年争取过个大肥年”

“嘻嘻！吃饭喽，娘我要吃鱼”

“好，娘下午给你做，等你放牛回来就可以吃到了”

“老头子，二娃你们多吃点，下午还要干力气活，不吃饱可没力气，妞妞也多吃，正长身体的时候。”

“娘你也吃”

“娘身体不好吃不下”

刘老头看着刘婶可以看见碗底的粥和半个菜馍馍，叹了口气，大口大口的吃着碗里的饭。二娃也食不知味的啃着手里的窝头，因为他知道这是农忙时节每个家庭的常态，有的家庭甚至连孩子的那份都供给家里的劳动力。

吃过饭二娃拉着妹妹去整理下地的器具，刘老头也抹着嘴站了起来，走到刘婶面前将自己剩下的一个菜馍馍放到刘婶碗里。

“你在家多操心，地里就不用你去了，二娃也大了，能帮忙做事了，你身子还没好别总想着做事，养好身子才是正经。”

说完背着手匆匆走了出去。

刘婶眼角弯了弯

“这老头子”

二娃拉着大黄牛走在前面，正了正头上的斗笠，单手接过刘婶递过来的镰刀。

“妞妞坐稳了可别掉下来，放牛就在你爹旁边放可别跑远了，现在农忙正是拍花子多的时候，你就跟着你哥哥听到了没？”

“知道了娘”

“二娃你也是，别离开你爹，拿镰刀的时候小心点可别割到手，累了就跟你爹说要休息可别逞能，斗笠别拿掉，回头别晒中暑了！水带好了别撒了”

“娘我知道，我记得你都说好多遍了”

“我不是怕你们记不住吗？还有你老头子，你可看好咱家这两个宝贝疙瘩，可不能离开你的眼睛知道吗？你也要注意点你腿不好，咱们干活慢慢来不能着急。哎呀！我还是跟你们去吧，我不放心！”

“行了，行了，孩他娘你就放心吧，二娃都大了，妞妞也懂事，至于我更不用你担心了，你就在家做好饭等我们回来吧！”

刘婶张了张嘴没再吭声，站在篱笆门旁看着坐在大黄背上的妞妞和走在大黄两边的父子沿着小路一路向北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