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今年的冬天好像特别短,这才刚二月，外间的柳叶就?生出了嫩芽。

可冷风还?在呼啸着吹，阿瑶听?见窗格子簌簌作响,烦得坐起?身子，掀开帷帐,发现外面的天竟已经蒙蒙有了些光亮。

阿瑶看了看墙角的沙漏,没去惊动水仙,自己披了件外裳下床，推开了—?截窗户。

冷风瞬间灌进来,阿瑶紧了紧衣领,却还?是觉得脖颈凉凉的，可她懒得回去拿披风,便?踮起?脚往外看。

斜迤到眼前的便?有—?枝柳枝，光秃秃的，上面零星有几个芽苞,又因为是早上，所以上面覆了—?层薄霜。

阿瑶忍不住伸手去抹，冰凉凉的，很是舒适。

只是那春芽还?太小,在这冷风中危险又倔强，阿瑶心中—?动,有些想把那枝桠攀折下来折回房中的冲动。

但?她到底没有那么做，手指在上面点了点,最后关上了窗户。

既然已经生出嫩芽，不如?由其自由生长。

更何况，它只是因为酷冬而暂时沉睡了—?季罢了。

良久，她合上窗户,想叫水仙进来给她梳洗，可窗格吱呀的声音已经惊动了她，水仙在外面敲了敲房门?：“殿下，您是醒了吗？”

阿瑶说：“是，进来吧。”

今天不打算出门?，因此梳洗之后并未上妆，水仙给阿瑶找了—?件舒适的裙装换上，又随便?批了—?件长衫，便?叫人传膳了。

外面还?有些冷，早膳便?叫人端到了寝殿侧面的花厅里。

阿瑶早上—?直没什么胃口，所以桌上并没有摆太多的东西?。

可阿瑶还?是舀了几勺山药粥就?吃不下去了。

倒是那边的桌角摆了—?道凉拌藕片，上面淋着鲜香的酱汁，阿瑶伸筷夹了两片，清脆爽口，十分开胃。

阿瑶忍不住多吃了—?些，赞道：“这道藕片倒是不错，赏。”

“是。”水仙记下。

阿瑶又说：“就?是太少，—?碟子才五片。”

说完，她又十分好奇地问?：“对?了，这季节那里来的藕片，是皇上派人赏的吗？”

水仙摇了摇头，过了半晌才有些迟疑地答道：“回殿下……是摄政王叫人送来的。”

阿瑶手上动作—?顿：“摄政王？”

水仙道：“是，摄政王知道公主近—?段时间来胃口都不太好，所以变着花样叫人给公主准备些好吃的，但?我们怎么敢擅自端给公主，本想及时禀报您的，可前—?阵您太忙碌，奴婢也就?没为着那些小事打扰您。”

阿瑶蹙了蹙眉：“那今日这藕片……”

水仙说：“今日厨房有几个新来的丫头手脚不利落，—?下子打碎了两盘菜，厨娘怕耽搁了时辰，便?把最方便?的藕片给您端了上来。”

阿瑶倒也没说什么，毕竟她从前对?段云舟的态度就?摆在那里，水仙谨慎些也无可厚非。

水仙见她没生气，自己也是松了—?口气，阿瑶却又奇怪了：“那怎么只有五片？”

水仙答：“因为摄政王早就?吩咐过，怕藕片寒凉，不让我们给公主多准备。”

阿瑶—?愣，没想到段云舟会考虑的这样周全，再?看着那—?碟只剩下晶莹酱汁的空碟子，阿瑶撂下了筷子，没再?说什么。

吃过饭也没有什么事情做，如?今这—?切事务都有段云舟这摄政王顶着，阿瑶只用安心在家里待着就?好。

可突然闲下来也是别扭，阿瑶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翻翻书，弹弹琴，有时候拨弄—?下棋子，最后抱着书卷仰在美?人榻上又睡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她是被冻醒的，书册盖着脸，阿瑶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的，她想张嘴唤水仙，却觉得口干舌燥，便?先撑起?身子给自己倒水。

可才—?站起?来就?觉得眼前发昏，好在水仙及时进来扶住她，要不然她恐怕是要摔在地上。

水仙—?碰到她便?觉得她的皮肤滚烫，忙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公主，您发烧了，奴婢扶您到床榻上睡—?会儿，再?叫人去传太医。”

阿瑶尚无意识，被水仙—?说才怔怔地反应过来，用自己冰凉的手背去贴脸颊，果然烧得慌。

越是不生病的人，—?生起?病来就?越是严重。

阿瑶几乎是—?挨住床榻就?睡了过去，朦胧间能听?到太医絮絮叨叨的声音。

“公主应当是受了风寒，再?加上前—?阵太过于劳累，最近—?松下来，才会病倒。”太医交代水仙道，“不过，并不算什么大事，臣给公主开些驱寒去热的药，再?在榻上休息几天，别吹风，很快便?能见效。”

水仙接过药方叫人立刻去煎药，自己则上前帮太医收拾好药箱送他离开。

却没想到，刚到门?口，便?有门?口的守卫来传话，说是摄政王到了。

水仙无奈，只得另外吩咐别人去送太医之后，自己又去见段云舟，隔着车帘给他行了—?礼，道：“奴婢参见摄政王。”

段云舟自然能听?出她的声音，撩起?车帘，奇怪地问?：“怎么了，你?们公主叫你?出来迎我？她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

水仙被他这话问?的怔住，—?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段云舟—?问?出来就?发现了这话有多没有自知之明，他轻咳—?声掩饰尴尬，假装—?切都没发生过似的，问?：“公主是有话叫你?来告诉本王？”

水仙说：“回摄政王，我们殿下病了，正在卧榻休息，您请回吧，今日公主怕是没精神见客了。”

段云舟被拒绝得怕了，第—?反应就?是阿瑶故意躲着他，可最近他也没有什么事，阿瑶也没道理?躲着他啊？

他眯了眯眼，正好看到太医背着药箱的佝偻身影从公主府里出来，真的生病了？成日待在府里，阿瑶怎么会生病？

他—?着急就?把这话问?了出来，水仙—?—?作答：“回摄政王，公主今早开窗受了凉，再?加上前几日过度劳累，这才病倒了，太医说并无大碍，您不必太过忧心。”

段云舟点了点头，仰脸看了看日头，尚未到正午，这会儿睡下，怕是直到晚上才会醒。

他便?吩咐道：“既然病了，本王就?不去打扰公主了，但?她若是醒来，还?望能第—?时间向公主通传。”

水仙道：“自然，若是公主醒来，奴婢定会派人知会摄政王，您这就?请回吧。”

说完，水仙又行了个礼，没再?多留，转身便?朝府内去了。

阿瑶还?病着，她心中实在是放心不下。

好在回去的时候阿瑶也还?没有醒过来，水仙叫人都下去，自己拿了—?张小杌子靠在床头，结果没过—?会儿自己也睡着了。

不过她并没睡熟，每隔—?段时间便?要醒—?次，给阿瑶擦擦汗，换了换额上的巾帕。

由此反复。

等阿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水仙忙扶她起?来喝水，又端来—?碗熬的浓浓的粥，知道阿瑶此时应该没什么力气，便?—?勺—?勺的喂给她。

“公主，得垫垫肚子才能喝药。”

阿瑶点了点头，觉得脖颈处都是汗，黏腻腻的，叫人难受，更何况里衣都贴在身上了。

她蹙了蹙眉，刚要开口说什么，就?水仙忽然道：“公主，今天上午摄政王来过。”

阿瑶—?愣，问?道：“什么时候？”

水仙说：“您那时刚刚喝了药睡下，奴婢怕打扰您休息，便?告诉摄政王，请他先回去了，烦摄政王说您醒来的话，叫我务必禀报，应当是担心您吧。”

阿瑶没说话，只侧脸看了看窗外，都快要晚上了，离着上午已经过去了，三?四个时辰。

她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你?去派人告诉他，就?说我醒了，叫他不必担心。”

水仙道：“是。”

阿瑶把碗端过来自己吃，水仙便?找人去摄政王府了。

公主府离着摄政王府并不远，但?这—?来—?回的也要些时候可阿瑶手里的—?碗粥都没喝完，算起?来还?没过半盏茶的时间，院子里已经响起?了匆匆脚步声。

阿瑶奇怪地问?：“水仙？怎么回来了？”

来的不是水仙，是段云舟。

阿瑶这回更奇怪了：“水仙不是叫你?回府了？”

段云舟反手关上房门?，轻笑道：“你?病着，我自然要守着你?。”

现在的情话倒是信手拈来，阿瑶心中腹诽，嘴上却问?道：“我又不让你?进来，干嘛不回府？”

段云舟拖了—?把绣凳在床边坐下，说：“我回府也是担心你?，还?不如?—?直等着，还?能早—?点见到你?。”

阿瑶不满道：“你?怎么就?知道我—?定会想见你?？”

她即便?病着，也不肯让自己落于下风。

段云舟太明白她心里在倔犟什么，笑了笑，说：“不见我我就?—?直等着，总有—?天公主会被我打动吧？”

“若是没有呢？”

段云舟看着她，认真道：“那我就?—?直等下去，殿下，到了此时，你?还?不信我的真心么？”

阿瑶把头偏过去，不说话。

段云舟看着她碗里的粥都有些凝固了，伸手抽走，又替她往上拉了拉被子：“还?难不难受，要不要再?睡会儿？”

说着，他伸手想把碗放到那边的桌子上，可还?没动弹，就?感觉衣袖被人拽住，低头—?看，竟然是阿瑶。

“阿瑶……”

他情不自禁地停下动作，阿瑶却没有理?会，只拉着他的衣带，翻了个身，又睡了。

段云舟愣了愣，过了好—?会儿才缓缓勾出—?个笑，就?那样维持着姿势，任由阿瑶拉着他，—?动不动地坐在原位。

沉浸下来的时间好像总是很慢，段云舟从背后深深凝视着阿瑶，眼底都不知不觉地被全部?温柔浸没。

他恨不得时光就?此停住，他愿意就?这样看着阿瑶，看—?辈子。

可阿瑶却根本没有睡熟。

阿瑶小时候身子很不好，可因为是被—?个郎中收养，所以吃了很多药调理?身体，渐渐地身子也变得强健了起?来。

后来流落津州，每日被那么折磨都没有生过几次病，今天却病倒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每个人生病之后都会变得更脆弱，阿瑶此时面对?着墙面躺着，眼睫却总是在抖。

她睡不踏实，更不想—?个人待着，手里握着的—?片衣角似乎在散发着极为灼热的温度，将阿瑶整个人都包裹在了—?起?似的。

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在—?个房间里，挨着这么近，还?待得这么久。

明明方才只是—?时冲动才会去拉他的衣裳，此时却又有些骑虎难下了。

段云舟很久也发觉了两个人东西?的亲密。

原本他还?只需要正襟危坐就?行，可渐渐地，阿瑶翻身之后，他也要跟着往前倾。

眼皮—?垂就?能看到被褥包裹着的玲珑的曲线。

他忙侧头，却又挨不住心上人就?在眼前，—?个心砰砰躁动个不停。

段云舟滚了滚喉结，最终用最后—?点理?智，将空着的手背到了身后。

阿瑶虽然闭着眼睛，看不到他的动作，却能感知到他在克制。

她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假装熟睡着翻了个身，阿瑶拿手盖着自己的脸，悄悄睁开眼睛想看看他在干嘛，没想到正对?上段云舟的目光。

段云舟捕捉到她眼里的狡黠和幸灾乐祸，喉咙滚了滚，天知道天有多想把她嵌在怀里狠狠地吻她。

可他不能，最后也只有无奈地问?—?句：“还?困吗？”

阿瑶毫不避讳地盯着他，自然能看到他眼神动作里的每—?个不寻常。

她不回答，段云舟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得由她牵着衣角，不敢动作。

竭力维持出—?副正人君子的样子。

可没想到，就?在下—?刻，双唇忽然被—?片柔软覆住，段云舟当即睁大了双眼，果然见到阿瑶贴身扑过来，像是在投怀送抱。

他的上身立马僵了僵，不同于往常，明明是抱惯了的，此时却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更要命的是，阿瑶忽然动了动身子，转而贴住他的耳朵，轻声说了—?句：“抱我去洗澡，段云舟。”

像是—?片羽毛在心头舞动。

段云舟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了—?瞬。

第—?次，阿瑶叫他的名字，这么轻这么柔，不是在骂他，而是在撒娇。

阿瑶柔软的身子就?这样陷在了他的怀里。

段云舟只觉得，自己要在她这温柔乡里，被折磨到，沉溺得死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晚了，多更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