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沉塘的娘13
当年村长觊觎宋泽娘的事情他婆娘知道得一清二楚,如今突然被宋泽毫无征兆的上门打砸一番。
谁都知道宋泽这些年的逆鳞是谁,今日来这么一遭,有点脑子的仔细一想都能想明白是个怎么回事。
婆娘从年轻时就淤积在胸口的闷气登时找到了泄洪口,拿出同归于尽的架势跟村长好好“西窗话烛”了一晚上。
村长于是第二天旧伤添新,顶着抓痕,青肿着脖子,微微趔趄着护着下半身,被碰到的所有人抓着胳膊一通询问关心,最后不得不冷着脸把人骂得狗血喷头,这才得了一会儿闲。
村长顶着众人异样的目光,如芒在背,浑身不舒服,实在在办事处待不住,于是找了个借口,钻进了关系要好的村民家里,等出来时听说了县长资助宋家兄妹读书的事,抿着嘴笑得阴毒冷厉。
兽夹不好设,村长带着几个人忙活半日了才设好陷阱,然后将人遣散,一个人窝在树林后边,却等到快要晌午了都没见人。
村长的脸色愈发骇人,他很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憋了一肚子的闷气,提溜着没用上的兽夹,一脸牙疼得回了家。
家里的狼藉已经被婆娘跟孩子收拾妥当了,但谁的脸色都不好看。
大儿子跟二儿子早已经成家,村里以前的闲言碎语他们没少听到,如今闹这一出,俩儿子的心情简直一言难尽。
以前有多崇拜这个父亲,如今就有多膈应。
先不说他攀咬一个女娃娃,说她要杀他这个七尺大汉这话有多荒唐,就想想他面对宋泽毫无理由的打砸却忍气吞声,连个屁都不放,要说这里面没有什么特殊原因,谁信?
那会是什么原因?
宋泽这些年干仗都是因为什么?
这事儿不能细想,稍微想深一点,俩儿子就浑身不自在,那宋姝是好看,可才十五岁啊,瘦瘦瘪瘪的小丫头片子,他们爹可都快五十岁了。
二儿子觉得有点反胃,脸色扭曲了一瞬,避开村长的目光,飞快拨拉完碗里的饭菜,抹抹嘴溜了,大儿子紧跟其后。
村长瞧着儿子们溜得比兔子还快的背影,又被狠狠气了一回,连饭都吃不下去了,扭头就躺在炕上不起来了。
婆娘晚上根本没回屋,带着孙子去了西厢房。
村长一个人睡在东屋,辗转反侧,一会儿恨得牙齿咯咯响,一会儿又想起什么似的呼吸粗*重,片刻后又能听到沉闷砸墙的拳头声,还有低沉的闷哼跟含混的骂语,简直像一个人在正屋里演了一场大戏。
折腾了半夜,睡意终于涌上半分,村长打了个哈欠,外边月挂树梢,睡鸟啁啾,草虫呢喃,万籁俱寂,晚风轻缓,徐徐吹动窗棂上的纸纱,枝影晃动,村长的眼皮沉重起来。
睡意昏沉之际,村长突然觉得浑身冰冷,猛地睁开眼,直直对上了半开的窗户。
原本紧闭的窗户此刻不知为何已经打开一半,月光下,一个俏丽的身影出现,背对着他微微仰头看着天空。
村长惊恐地弹坐起来,“谁?!”
声音惊醒了身影,那辫子微微一颤,头部迎着月光缓缓转了过来,如同提线木偶般,动作僵硬滞涩。
村长眼看着熟悉的漂亮脸蛋带着柔婉的笑意,一如午夜梦回时滞留在脑海深处的画面,甜蜜中带着恨意,再一次清晰地出现在西窗月光下。
那小脸蛋定定面对着他,村长毛骨悚然,浑身汗毛倒立。
他再怎么贪图美色,也记得清清楚楚,这张脸在沉塘前是如何带着刻骨的怨毒诅咒他不得好死的。
时隔这么多年再一次看到,村长的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她来索命了。
这念头刚一出,果然那张嘴蠕蠕动着,似乎要说话,却没想到一张嘴,殷红的血顺着嘴角留下来,紧接着是额头,血从各处涌了出来,流满了她一脸。
只一眨眼的功夫,九霄的天仙就变成了七窍流血的恶鬼。
村长张着嘴想要求救,嗓子却被堵了一般丝毫发不出声音来,他吓得浑身打摆子,手脚不受控制,目光却怎么都移不开,眼睁睁看着那厉鬼森森桀笑,惨白的手指扒上窗棂,似乎要从窗户中爬进来,当下再也忍受不住,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第二日,婆娘按照往常的时辰起了床,收拾好家务,就看到村长颤悠悠地从屋里走出来,一张老脸铁青中透着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双眼空洞发直,整个人没了魂一样。
婆娘被唬得僵在了原地,这看着像是真的生病了,心里再大的气这会儿也顾不上生了,着急忙慌迎上去,一叠声儿的问咋了,又连声唤两个儿子去请医生。
一家人都被吵起来了,闹闹慌慌兵荒马乱了好一阵儿,医生检查完,得了一个结论,心悸,要平心静气地静养。
屋里只剩下村长跟婆娘,婆娘担忧的询问到底受什么刺激了,村长紧闭着眼,死灰着脸不说话。
婆娘见他不理人,也生了气,不准备热脸贴冷屁股,起身走了。
村长慢慢睁开眼,呆呆地盯着房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天很快就过去了,婆娘提出要陪他睡,被他赶去照顾孙子了。
村长等家里人都睡着后,森冷着眸光爬起来,将兽夹放在门口,围墙下,窗户下,然后手里拿着刀,躲在床边静静等待。
夜半时分,睡意袭上来,村长打了个哈欠,强撑着睁开眼,突然从后院传来一声咚的落地声,他瞬间惊醒,睁大眼睛屏着呼吸,握紧手里的刀,紧张地等待着。
良久后,什么都没有出现。
村长惊疑不定,心里按捺不住,不由小心翼翼开了房门,蹑手蹑脚顺着墙角朝后院溜去,刚走过灶房门口,一簇幽蓝的火光突然在阴影处燃起,飘飘悠悠朝村长飞来。
村长“鬼啊”的惨叫一声,吓得摔倒在地,手忙脚乱爬起来就朝屋里跑去,路过东屋窗户下,竟然忘了自己设下的兽夹,一脚踩进去,咔哒一声,兽夹的弹簧被崩起,狠狠咬合在村长的脚踝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