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朋友这没什么事，贴个创口贴就得。”

小医院的大夫瞧了一眼说。

白色炽光灯下，窈烟烟雪白掌心上的血红伤口越发醒目，程玄看的直皱眉头：“不用消消毒吗？”

大夫瞧程玄心疼的模样，站起来：“得，我给她消消毒，不过这么小的口子也用不着包扎，什么都不贴过两天也好了。”

贴上创口贴，程玄去付了钱。

摸清她意思的窈烟烟赶忙从椅子上起身，追过去：“不用呀，我付…”

“我付吧。”程玄挥退她手，本来窈烟烟受伤也是因为自己，如果再让窈烟烟付钱，她恐怕心里都会难受的晚上睡不着觉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小诊所，窈烟烟突然想起些什么，叫住程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来自郑叔的未接来电刷了满屏，里面还有好几通居然是窈雾打的。

窈烟烟正要给郑叔回一个电话，突然铃声一响，来自联系人窈雾的电话打了过来。

窈烟烟接通了电话：“喂？”

窈雾的尖锐声音从话筒里清晰传出来，好像开了免提，声音特别大：“姐！你干嘛去了！”

“我…”窈烟烟回首看了眼程玄，后者亦面无表情望着她。

“你知道我和郑叔有多担心你吗！手机在你那儿是个摆设啊！？我们都以为你出事了要派人去找你了你知不知道！”

窈雾的责备如炮弹，一句一句砸的窈烟烟头都抬不起来：“对不起…”

“赶紧从那个破村子里给我回来！”窈雾说完这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窈烟烟脸色微红，刚才还在程玄面前充当大姐姐形象，现在又在程玄面前被自己的亲妹妹训，完全抬不起头了！

她微微抬头看程玄反应，对方却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带着些嘲笑。

反倒始终面无表情，漆黑眸子带着些让人猜不透的情绪，声线微哑：“你有妹妹啊。”

窈烟烟用脚趾头也猜不出对方问的居然是这个，歪了下头：“是啊。”

程玄目光定定看她数秒才缓缓移开：“这样。”

窈烟烟：？

窈烟烟对程玄的反常摸不着头脑，给郑叔回了通电话，报了平安，往前拉住程玄胳膊：“咱俩今天晚点回去，一块上餐馆搓一顿呗？”

她眉飞色舞，程玄看她神情一会儿一变，心里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她每天都那么兴冲冲的，情绪像善变的天气，一会儿开心一会儿难过一会儿生气，都不累吗。

窈烟烟没听到程玄回复，也没多想，她才不理会程玄答不答应，拉着她就去了街边一个有些冷清的小餐馆。

丰康镇人不多，小餐馆里一桌客人也无，懒洋洋上了年纪的老板娘坐在收银台前：“要点什么啊？”

菜单都贴在墙壁上，窈烟烟看了一眼，对程玄说：“咱俩一人点一盘菜，好嘛？”

程玄拒绝：“我不吃，你点你自己吃的吧。”

“为什么呀，”窈烟烟语调撒起娇来，“点呗，你得陪着我吃呀！我一个人吃好寂寞呀，完全没胃口的。”

程玄有些为难，视线避开她望着自己的目光：“好吧。”

“嘿嘿。”窈烟烟高兴了，自己点了盘腰果虾仁，见程玄在看素菜栏，不客气对她说，“你得点自己爱吃的，我要看你很幸福的吃东西。”

程玄：……

程玄从小就并无什么口腹之欲，对吃饭也始终觉得这是人活着该做的一项任务，从没觉得有什么好幸福的。

不过听她这样说，程玄还是点了一道自己曾经吃过的菜。

窈烟烟又加了两瓶啤酒，程玄说：“我不喝酒。”

窈烟烟笑起来：“是我喝啦，小妹妹。”

她这句小妹妹喊的好听，尾音稍稍上扬，程玄忍不住看她一眼，烦意如墨，从漆黑的瞳沁散开来。

她莫名不想听她喊她妹妹两个字。

窈烟烟不知她在想什么，两人坐到窗边，开了瓶的冰镇啤酒被送上桌，窈烟烟道了声谢。

暗色酒液倒进玻璃杯里，窈烟烟面带笑意喝了半杯，“哈”一声。她喜欢喝酒，喝着爽快心情也好，见面前程玄只一心盯着窗外，她开口调笑：“外面有什么好看的呀。”

“没什么。”程玄垂眸，看着窈烟烟端了热茶水，利落给程玄涮了杯子，倒上茶水。

她两手好看，一翻动作行云流水，可是掌心创口贴碍眼，程玄静静看着：“疼吗？”

“啊？”窈烟烟微愣，看了眼自己手掌，“哦，这个呀。”

“不疼啦。”她满不在意的笑起来。

半瓶啤酒下肚，菜也被端上桌，两人都饿了，冷清的小餐馆做出来的菜味道居然还不错，窈烟烟要了两碗米饭，两人谁也没说话，专心吃饭。

手机铃声却又响了起来。

窈烟烟拿纸巾擦了擦嘴，拿了手机出来，看了一眼，哼一声把手机扔到桌上。

程玄抬眼，什么都没问，目光却带着些疑惑。

窈烟烟吃着饭菜：“洪小暖。”

她不高兴，小嘴撅起，浅色眸子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恼意：“刚你被那群杀马特缠上的时候，她拽着我就跑了，还让我别管你。”

她语气怪不乐意的：“我不搭理她了。”

程玄眨了两下眼，有些莫名：“为什么？”

窈烟烟语气挺冲：“因为她说不管你啊。”

“可是...”程玄语速很慢，“她也没错。”

你又挺喜欢她的。

后半句程玄没说出口。

窈烟烟定定看着她。

程玄的世界，恐怕只有残酷的施暴者，和洪小暖一类的冷漠的旁观者。

洪小暖是没有错。

她只是选择了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的身份，不理会这些与自身无关的麻烦，对程玄遭遇的一切视而不见。

可是窈烟烟无法接受。

因为她对程玄抱有同情与好感，不是为了什么做任务，只是因为她本身，对程玄所遭遇的一切，根本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她是没有错。”

窈烟烟目光直直看向程玄：“可是我就是没办法原谅她。”

“所有欺负过你的人，我都没办法原谅她们。”

窈烟烟抿唇，眼眶渐红：“哪怕她们道了歉，她们对你做过的事情也永远无法抵消。”

闷热的小餐馆里，少女话中语带哽咽，程玄心脏将停，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声，眼里只能看见她红了一圈的眼眶。

窈烟烟苦涩笑起来，浅色的瞳亮闪闪：“程玄，你就不能自私一点？”

——

两人吃饱了饭出来，时间已经很晚了。

八月初，晚风微凉，路上已经没了什么人，两人并排走在一起，谁也没说话。

窈烟烟羞耻于自己方才爆发的情绪，一声不吭，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旁边女孩身上，闷头走路没注意脚下石头，心里一惊，身前急时横过来一只细瘦的胳膊，堪堪扶住她将要倒的身子。

“呼...”窈烟烟吓了一跳，站住脚，“谢谢你哦。”

“没事。”程玄收回手，重新走回她身边。

两人无言走了片刻，程玄开口说话了：“那个。”

窈烟烟心里有些惊讶：“怎么了？”

程玄似是难以启齿：“没事。”

窈烟烟笑起来：“怎么了，你说呀。”

令人舒心的晚风吹过，似乎也柔化了两人心中的别扭，程玄问：“你和你妹妹关系好吗？”

没想到程玄会问这个问题，窈烟烟眉毛微挑：“挺好的呀，普通的姐妹关系。”

未来窈雾会是程玄的妹妹，窈烟烟希望程玄能喜欢窈雾，所以说的话都是夸窈雾好的。

“她有些心不对口，乍一接触感觉讨厌，其实她是很温柔很会关心人的女孩子。”

“你见到她也会喜欢她的。”窈烟烟微微笑起来。

“是吗。”程玄垂眼，毫无所动。

“是呀，她真的很可爱。”窈烟烟说。

程玄沉默片刻，问了个怪问题：“那我呢？”

“啊？”窈烟烟愣了。

程玄似乎连看她一眼的勇气也没有：“我的性格，会让你讨厌吗。”

“怎么会！”

窈烟烟回答的大声：“我怎么会讨厌你，你也是我的妹妹啊！”

一句话说完，程玄好久没说话。

很久，一道轻轻地“是吗”，溢出唇齿，被晚风吹散，谁也没有听见。

两人回到程家，一楼昏黄的门灯开着，门口放了两盆娇艳的花和一个米色的包包。

郑叔顾念着自己是男性，没有将东西送上去，让陈慧淑她们上去，郑叔也不放心，所以就把包和花留在了门口。幸好这两盆花都不大，非常的轻。

程玄帮着窈烟烟拿了一盆花和包包，两人一人一后上了楼。

开了灯，窈烟烟问：“今天洗澡吗？”

程玄抿唇：“我在楼下洗。”

窈烟烟没有挽留，太过激进她怕会让程玄感到不舒服。

——

程玄再回到自己的房间，已经很晚了。

屋内依旧杂乱，纸箱堆得满满当当，程玄躺到床上，拿过小说，继续看昨天没看完的。

刚翻过一页，门突然被轻轻敲响了。

窈烟烟清甜温缓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程玄，睡了吗？”

程玄微愣，放下书本，急忙下床去开门。

窈烟烟站在外面，穿着粉色睡裙，皮肤雪白，长发盘了个毛茸茸的丸子头，怀里抱着一盆紫色的花，这是今天她们一起去花鸟市场，窈烟烟选的。

“给，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花被送到程玄手上，窈烟烟语气含笑：“刚才给浇了浇水。”

“好啦，晚安。”

她冲程玄笑，蜜色瞳孔如糖。

“...晚安。”程玄接过花，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