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第105章(正文完)
山洞中只有山壁上镶嵌的灵石散发着零星的光,脚步声自尽头传来,短短几息的时间江容予感觉仿佛过了三年五载,来人的脚步渐渐从容下来,并不着急着过来。
每一个脚步声都像是深深踩在了江容予心里。
她望着昏暗的尽头,心中生出一层惊恐,背后上仿佛爬上了无数只蚂蚁,让她僵硬地站在狭窄的空间里。
从雪山进圣都的一路,她和陆挽宁都没有探查到任何活人的气息。
一想到那些面无表情立在阵眼里的死人,她就头皮发麻。
再一想,恍惚间都能看到一群死人摩肩擦踵挨个排着朝自己走来的场景,她深呼了一口气,如果是那样也未免太瘆人了。
当看到出现在视野里的那双白色靴子,她脸色顿时就放松了下去。
至少来的还是个活人。
但那人的身影隐在阴影中,她看不真切,只依稀看的到对方修长挺拔的身姿。
直觉这个人很陌生。
一方白色衣角落入眼帘,来人渐渐露出了全貌。
来人是个约莫四五十的男人,看着还比江岱年长一些,可容貌依旧俊朗,一身白袍穿在身上,更是显得仙风道骨,仿若哪里来的世外高人。
江容予眼底闪过一丝困惑,她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这人面相看着和善,但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她一直警惕着,这人出现在这里不可能是巧合,把她弄到这鬼地方来的人说不定就是他。
男人走到了江容予所在的阵眼外,颇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江容予,“你就不害怕吗?”
语气柔和,甚至脸上还带着了浅浅的笑。
江容予垂下眼帘,不经意扫过男人的手,目光又重新回到了男人脸上,男人脸色有一抹不正常的苍白,但这个笑和说话的口气让她感到分外熟悉。
甚至虽然年龄外貌完全对不上,但一举一动中流露出的气息却瞒不了她。
这个人灵魂上的波动并不陌生。
“天帝?”她试探地问道。
陈柏不承认也不否认,平静眸子里有太多江容予看不懂的情绪,“陈柏。”
江容予只淡淡“哦”了一声,双手交握在身前,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眼神却渐渐锐利。
“那里面的人是谁?”江容予问他。
陈柏眼神往身后瞟了一眼,双手放在身前,结了一个印,江容予感觉眼前一花,都还来得及眨眼,人就出现在了石殿前。
石殿仍旧是她第一次经过时的模样,那个人静立在石殿中央,脚下的阵眼散发出微弱的亮光,像星芒似的铺在昏暗的石殿中。
陈柏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你说的是他?”
云渐雪声音晴朗透亮,陈柏沉稳带着丝沙哑,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说话的口吻与咬字的习惯却在这一刻重合起来。
江容予尝试动了动,发现自己还是被困在一隅,低头看去,脚下的阵眼已经启动,渐渐显现出了纹路图案,还有什么东西无声地攀上她的脚底,一点点像毒蛇一样开始缠绕着她。
世界所有法阵最忌讳乱动阵眼,动一发而牵全身,可陈柏却随心所欲将她连同阵眼一起带到了这里而不损法阵。
强压下心底的震撼,她强迫自己看向陈柏。
这个人比云渐雪还要危险,或者说脱去了云渐雪壳子的陈柏更危险。
但她依旧不觑他的眼神,直勾勾地与他对视,“他到底是什么人?”
“你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陈柏往前走了两步,负手停在了石殿门口,语气怅然,“他是我这一生最得意的弟子。”
他背对着江容予,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语气里的惋惜让她双眉紧蹙。
“你却杀了他。”
陈柏回头斜昵了她一眼。
强大危险又心狠手辣的人,江容予并不示弱,很多事一下子的确就串起来。
本开始她以为石殿里的人与云渐雪是兄弟,或因争权夺利或爱恨情仇死在了这里,想到这里她不禁问陈柏。
“圣都当真如此无用,这么多年竟然没有发现你是个冒牌货?”江容予听说过圣都选天帝的方法有多苛刻。
夺不走抢不来,仅仅依靠他们所谓的“天命”。
云渐雪从出生就“天命”被认定是圣都的主人,不然陈柏在杀了云渐雪之后也不用大费周章还要顶着他的模样。
陈柏没有直接回答,反问江容予,“你可曾听说过混元实?”
“你的生魂附在云渐雪的混元实上,以灵力凝成实体?”江容予看着陈柏那种脸有些作呕。
自己的弟子,死了连最后一点价值都要榨干。
陈柏忽略她眼底的嫌恶,反而有些赞赏。
“你们从魔境过来,应该见过云溯了吧。”他突然问道。
江容予总觉得他平淡的语气里透着分古怪,“见过又如何?”
“如何?”陈柏笑的有些无奈,“你现在站的位置就是他的,你说如何?”
凝视着他脸上的笑,江容予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僵硬。
陈柏走到困住江容予的阵眼前,口吻一贯的随和,“他逃了,所以只能找人补上,我等你们很久了,本来是是为陆挽宁准备的,可他偏偏练了邪术,不配留在圣都,小阿予,我知道你不喜欢圣都,但要怪就怪陆挽宁吧。”
江容予不在意他刻意挑拨的话,她心里生出了一种极为可怕的猜测。
天帝也就是陈柏,生了四十九个儿子,可如今除了苟延残喘的云溯,无一人尚在人间。
想到这里她在阵眼中侧过身子,目光望着尽头那边的角落,那里之前还站了个“人”,找了一圈却没有见到任何人影,想来是陈柏动法阵的时候换了位置。
“其余的那些人呢?”江容予因为心中的那个猜测不寒而栗。
“圣都大阵一共需要四十九个阵眼。”
又是四十九,眼前浮现出在雪山中见到的几个死人的模样,江容予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
她眼神在脚下阵眼散发出的光亮中跳跃着,陈柏有一瞬间觉得那双漆黑的眸子中的惊骇就像夜星一样璀璨,一样令人着迷,令人想要摧毁。
“云凌死在魔渊,云溯出逃,可却只有一个空缺,还有一人是谁?”江容予尽力克制着心中的不适。
陈柏手中灵力变幻,江容予又看到了一个熟人。
只有过几面之缘的云绾思静静出现在她眼前,双手自然垂放在身体两侧,眼睛无神地盯着前方,对上那双空洞的眼眸,江容予不由退了两步。
太狠了。
前世的她和眼前的这个人比起来也只能是小巫见大巫了。
“他们都是你的亲人。”
陈柏端起了态度,正是因为都是他的孩子,他才会培养他们,让他们能够永远为圣都奉献,换了是他自己,在圣都需要他时,他绝对不会推诿。
“为了圣都,他们该为此感到荣幸,与其关心圣都,还不如担心自己。”
他话音一落,江容予之前感觉被缠上的感觉更清晰了,此时已经爬上了她的小腿肚,似乎想要把她彻底拉入深渊永不超生。
她就是陈柏看中的第四十九个阵眼。
可这个时候她出奇地冷静,“你做这么多,到底是为了圣都,还是满足自己的私心?既是为了圣都何必布下这么大个局,说的冠冕堂皇,还不是为了自己。”
出乎她的预料,陈柏因为她的话眼神变得森寒,有一瞬间她怀疑如果不是有阵眼在,他已经把她给碎尸万段了。
她是想激陈柏,只是没想到这么简单的几句话,他反应会这么大。
“私心?如果不是你们,圣都会变成这样吗?”陈柏在原地徘徊着。
可这一开口,这么多年来藏在心底的情绪爆发了出来,他停了下来,眼神里暗自涌动着暴风雨,像是在恨着江容予,又像是透过她在恨着某些人。
“数百年前,占星殿天命所示,圣都会毁于一旦,若纵容你们,迟早会被你们赶尽杀绝,还不如提前以绝后患。”
江容予不禁翻了个白眼,陈柏怕不是有什么疾病吧,要不是圣都暗中算计他们,他们用得着对付圣都吗?
“预言一说虚无缥缈,就算有,那也是预言到你今日所做,才会预言圣都会毁,你才是害圣都被毁的罪魁祸首。”
“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陈柏眼神闪过一丝决绝的恨意,“当初沧州受魔物所扰,是我们先祖研制出了对付魔物的秘法,可他们只精通秘法不善斗法,等他们拼尽性命将魔物封在魔境,却被你们这群虚伪的人赶到雪域等死,当年先祖死了多少人,才在雪域中建立大阵,才有了今日的圣都。”
江容予看着他的眼神微变,陈柏所言她从未听说过。
陈柏说完这些人疲惫了下去。
从年轻时知道了这个秘密,他就没有一日平息过心中的仇恨。
只会除魔的修士,被赶进恶劣的雪域,天寒地冻没有食物,明明是他们拯救了沧州,却落得如此地步。
可惜到今日已经没人再记得了。
先祖们仁慈不计较,但他不可以,他不能坐视圣都重新被这群小人毁掉。
“你难道没有感觉到吗?圣都的灵力已经在消散了,一旦灵力溃散无法支撑大阵,圣都里的百姓全会葬身在雪域中。”
江容予想起了圣都城中那些质朴单纯的百姓,“若圣都无法生存,沧州那么大难道就无容身之地?”
“容身之地?沧州几城谁会愿意容纳呢?”忽然,他叹了口气,“无所谓,已经快结束了,你也会成为圣都的一部分,永远留在这里,变成圣都大阵中源源不断的灵力。”
“和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在江容予看来陈柏说的这话既不会激怒她,也不会让她改变主意。
毫无用处。
换了她绝对不会做这些,简直是犯了天底下所有反派都会犯的错。
陈柏道:“大抵是胜利者的孤独吧,总该还是需要有人知道,憋了这么多年,此时说出来,心中也顺畅不少。”
“呵呵。”江容予轻蔑地干笑了两声。
陈柏知道她在笑什么,“别指望他能救你,就算他找过来,也进不来。”
他等了那么多年的东西还在陆挽宁手上,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哦,是吗?”江容予眼尾高高扬起,冲陈柏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
她感觉得到陆挽宁已经进到雪山了。
陈柏在看到那个笑时,眼神阴郁了下去。
一句话也没留下,拂袖离开了石殿外。
等他离开,江容予脸上的表情却绷不住了,她感觉自己马上要被什么给吞没了。
她刚才偷偷试过了,这个阵眼不知道被动了什么手脚,她回不到偶人身上,就像被脚下的什么给缠住,挣脱不出去。
被吞噬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正在成为雪山的一部分,那种感觉很奇异,谈不上痛苦,甚至有些令人着迷。
但从始至终她都十分的清醒。
没多久,她感受到了脚下大阵与她之间的联系。
她闭上双眼认真感受着,感觉那一刻,灵魂彻底没入了大阵中。
这个法阵可真的大啊,她“看到”法阵布满了没有边际的雪域,像一张大网将雪域包裹在其中,不漏掉一片雪花。
因为她的灵力汇入,法阵上已经隐隐有流逝之像的局面得到缓解。
她看清了这个法阵对圣都的重要性,要是没有这个法阵中的灵力维系,圣都也只是雪域中普通的一部分而已。
同时她也看清了法阵中的四十九个阵眼,以石殿中的云渐雪为元点,剩余四十八个阵眼互相维系,支撑着法阵。
如果说都是自愿的,江容予也无话可说。
可云渐雪明明就是被人杀害的,而且陈柏四十多个儿子,恐怕也都是他的缘故。
不然云溯逃什么?
石殿中那个风光霁月的人啊,江容予忽然有些好奇被天命钦定的云渐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在这时,她捕捉到了法阵中似乎还有什么存在。
那个存在没有遮掩自己,甚至江容予感觉它似乎在等着自己。
没有犹豫,她朝着那个存在过去了。
但她看不见是什么。
就像是陷入了一团虚无中。
这时耳边响起了一阵呢喃,若三月里的春风拂面,若山中小泉叮铃,若云朵般轻柔。
江容予愣住了。
她“听”到了它在说话。
眼眶忽然有些发酸,她用魂力温柔地将其包裹着,那个虚无般的存在没有任何反抗,就那样顺从地融进了她的魂力中。
等江容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这个时候她已经快无法控制她的身体了,她知道再过些时候,她就会变得和这里的其他人一样。
她动了动眼珠望向了昏暗的尽头,她感觉到了灵魂深处水纹带来的悸动。
几乎在她抬眸的同时,一道白色的影子被摔进了她的视野中,陆挽宁墨色的身影如期而至。
陈柏衣袍沾了不少尘土,脸上带着错愕,显然没有预料到陆挽宁实力在短短的时间里能够增长如此可怖。
眼神染上不易察觉的阴狠,“把东西给我,不然……”
陆挽宁只冷冷瞥了他一眼,出手更加狠戾。
毫都不留余地,招招要将陈柏置于死地。
陈柏动作有些狼狈,借着圣都的大阵身影立即变换到了江容予眼前。
他既能成为云渐雪的师父,实力在圣都是顶尖的,又有大阵傍身,在圣都不可能有人是他的对手,但奈何碰到个不要命的。
伤的越重下手越狠,实力也越强盛。
“陆挽宁,你不要命,连小阿予的也不要了吗?”
江容予听了他的话,翻了个白眼,可这一翻,她发现自己的表情回不去了,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了翻白眼的这一刻。
身体在这个时候已经完全被阵法控制了,让她动弹不得。
江容予:……
大阵中的人或闭眼或神情宁和,不用想现在她翻白眼的模样有多格格不入。
陆挽宁在听到陈柏的话后,余光落到江容予身上,刚好看见她翻了个白眼,然后就时光仿佛就在她身上凝住了。
碎魂在空气中划下一个弧度,刀锋朝向了地面,动作有片刻停滞。
似有妥协。
他站在阴影中,眼神越发危险,就像一条蛰伏的猛兽随时都扑杀过来,就陈柏这一句威胁的话,他觉得只是让这个人死已经是便宜他了。
眼神拉到手中的碎魂,他与江容予之间有水纹为媒,他知道她现在是什么处境。
不等陈柏还说什么,陆挽宁已经离开原地,掠至他的身前。
碎魂刀气偏开,落到江容予所在阵眼上,凌厉的刀气却不足以撼动阵眼分毫。
陈柏的声音在角落响起,“白费功夫。”
江容予所在的阵眼是大阵的一部分,大阵既成,察觉到危险,大阵自动调动灵力保护薄弱处。
但陆挽宁的目的并非在此,碎魂刀锋一转,直逼陈柏。
陆挽宁从生死边缘摸爬滚打成长起来,世间的人只看到他前世崛起后的光鲜,而不知他当初为了活下来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每一次出手都阴狠,甚至恶毒到不入流,随便哪个修行者见了都会不耻,但他心里没有道德礼仪的条框,为达目的他可以不折手段。
这种手段对付素来高高在上不耻魔物的天帝最为有效。
越是交手,陈柏越觉得对方棘手。
“当初就该斩草除根。”陈柏调动大阵想要困住陆挽宁。
陆挽宁早觉察到他的意图,碎魂化作一道流光从法阵中穿梭引开法阵的攻击,身形直逼陈柏而去。
瞬息之间,他已经到了陈柏面前,几乎同时,碎魂引着法阵中肃杀的灵力回到了陆挽宁手中。
碎魂没入陈柏胸口,陈柏脸色透着濒死前的灰白。
可也在这时,法阵攻击陆挽宁的灵力换了方向,从伤口源源不断流入了陈柏身体,陈柏借此灵力摆脱了碎魂。
眨眼间从生到死到生。
陆挽宁拧眉看着碎魂上的血迹。
陈柏稳住身形,眼神轻蔑,“只不过陪你玩玩,年轻人倒是当了真。”
中气十足,哪里有半点受伤的模样。
“只要圣都在一日,我都死不了。”陈柏眼底有一丝恼怒。
眼前的这个人让他心中生烦,这件事早该结束的,就是他偏偏从中作梗。
陆挽宁没什么反应,只反问了一句,“是吗?”
江容予不能动,虽然有水纹与陆挽宁之间有分割不了的联系,但知晓对方的喜怒哀乐,并不代表能够准确传达所有心意。
有大阵在,陈柏死不了,她知道陆挽宁不会放弃她独自离开,如果这样下去,他们会被陈柏活活耗死。
江容予:碎魂!
随时准备要把陈柏脑袋砍下来的碎魂忽然听到江容予用魂力在喊它。
碎魂:诶?
刀身上令人望而生畏的煞气散去,盛腾的魔气重新埋入刀身里。
就像是一只竖起毛龇牙咧嘴的老虎,顿时就变成了乖顺的小猫。
陆挽宁淡淡瞥了它一眼。
碎魂:是小阿予在叫我,我不能凶她的。
刚刚从那个讨厌的人口里学到的称呼,它觉得还挺顺口的。
江容予也没时间去注意碎魂的称呼,让它去找间风。
间风就是那把追杀陈柏的寒冰剑。
碎魂心里有些吃味,但陆挽宁已经把它丢了出去,它只留下一道残影消失在了石殿外。
陈柏自然也注意到了碎魂溜了,即便碎魂有了灵智,他也不认为它能做什么,而且他也不能分神去对付碎魂。
只要杀了陆挽宁,什么都不足为惧。
“你知道我要你手上的东西,为何不想着与我交换?”陈柏白色衣袍沾上灰尘,但举手投足依旧优雅,“或许我会放你们一马。”
陆挽宁眼神轻飘飘扫过陈柏,“因为你会死在我手上。”
陈柏借着大阵的力量,每每受伤都能很快恢复。
他很有耐心,知道陆挽宁不会放弃江容予,他们这类人都是一样的,认定了一样东西,哪怕是死也会狠狠咬住不松口。
这样最好,就用江容予吊着他,一点点把他消耗在这里。
江容予站在阵眼上,她已经圣都的大阵建立起了联系,她感觉得到自己的灵力融入了大阵,也在被陈柏所用。
魂力一直配合着陆挽宁,但陈柏早有准备,狡猾的像只狐狸,每当她抓住一丝机会,他就会动大阵,让她不得不分神。
碎魂还没有回来。
她看着陆挽宁每每做出的无用功,心里焦急万分,但她不是大阵的主人,只能被动感受着陈柏是如何利用大阵困牢陆挽宁。
攻击陆挽宁的灵力甚至还有一份是属于她的。
陆挽宁已经隐隐露出了疲态,陈柏眼神里含着些许兴奋的情绪与残忍。
就在这时,江容予看见一道黑影从尽头那边朝着自己飞来。
不等碎魂停下,它就将扛在刀背上的间风丢在了江容予脚边的阵眼外。
间风伤又重了些,显然是被碎魂强行抓来的。
间风察觉到了陈柏的气息,江容予看见它在地上挣扎着,情绪被恨意充斥着。
这也佐证了之前的天帝与陈柏就是一个人。
江容予眼神有些犹豫,心里默默叹息,将全力攻击的魂力偷偷分出一缕。
把从大阵中取来的那个虚无的存在放到了间风面前。
那个东西江容予无法形容是什么,不似魂魄,不似记忆,但有一种极致温柔的气息。
狂躁的间风在一刻静了下来,似乎染上了同样的气息,灵智受的伤在那个存在下飞快愈合着。
江容予忽然能想象出云渐雪当时带着间风该会是什么美好的光景。
温柔的让她都心生不舍。
但是不能不舍。
她用魂力与间风说了一句话。
间风没有一丝犹豫,从地面上立起,这一次不是继续去追杀陈柏,而且飞向了石殿中的云渐雪。
陈柏察觉到了异样,攻击陆挽宁的灵力转向追着间风而去。
但很快一个身影挡在了他与间风之间。
陆挽宁手中的碎魂破开那道灵力,拖住陈柏。
陈柏神情凝重,他其实也并不知道间风要做什么。
在他想要对付间风分心时,陆挽宁已经其身而至,手起刀落,碎魂砍在他肩上,卸下了他的一只手臂。
“和我交手,竟然还敢分心。”陆挽宁步步紧逼。
陈柏不得不带着断臂后退,虽然他不会死,但受伤依然能感受到疼痛。
江容予瞪着白眼,勉强能看见间风已经穿过石殿中层层叠叠的法阵到了云渐雪身前。
坚不可摧的法阵自然地容纳了它的存在。
它停了下来。
像是陷入了挣扎中。
江容予不知道它在想什么,只感受得到它灵智发出的无声悲鸣。
挣扎只持续了一会儿。
剑尖对准了云渐雪的眉心。
素来从容的陈柏此时眼神流露了惊恐,不惜迎上碎魂,也要朝着石殿拼命赶去。
他调动起大阵上的所有的灵力想要阻止间风,骤然间石殿中充满了骇人的灵力,法阵启动,石殿在巨大的威压下开始颤动,随时都会坍塌。
但法阵却视间风于无物,没有目标地石殿里流窜。
间风剑尖已经没入云渐雪眉心,晶莹的剑身沾上了云渐雪冰冷的血,血顺着间风低落在了石殿的石面上。
“不——”陈柏朝着石殿中扑去。
碎魂赶至陈柏后背,一刀穿过陈柏胸口,陈柏失力,扑倒在了石殿前的台阶上,手中的断臂还没来得及接回去。
云渐雪的血溅在石殿中的阵眼上,江容予感觉到大阵里有什么东西被溶解了,她发现自己能动了。
她转向石殿,随着大阵被瓦解,间风的灵智也正在消散。
石殿中传来刺耳的悲鸣,这是她第一次用耳朵听见灵智发出声音。
不知道要有多痛苦才能至此。
云渐雪是大阵的核心,他虽然已死,但间风是他的本命法宝,他的本能永远不会排斥间风。
只有间风能接近被大阵保护着的他。
间风知道这是主人留下的命令,但是它却还是杀了主人,它永远无法接受。
间风的灵智彻底消散了,江容予眼眶发酸。
随着间风消失在了世间,脚下的大阵也慢慢停止了运转,石殿中的阵眼在瞬间发出璀璨的光芒,像是有什么燃烧殆尽。
云渐雪被毁的身体失去控制倒在了石殿中,终于不再是被人操控的傀儡。
他额间的间风也化为了一根晶莹的冰棱。
陈柏筹谋多年即将完成的大阵在云渐雪倒下的一刻彻底崩溃瓦解,支离破碎。
大阵中的灵力四散而去,重新归于天地间。
江容予从阵眼走了出来。
温柔地被人抱在了怀里。
她有些贪婪地嗅着鼻尖熟悉的气息。
然后就被人像抱小孩子一样抱了起来。
陆挽宁视线扫过朝着石殿中爬去的陈柏,大阵灵力散去,陈柏只能捕捉到微弱的灵力,他的王国不再了。
断掉的手臂没有强大的灵力无法再支撑,洁白的衣衫被鲜血染上污秽。
陆挽宁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圣都的秘密吗?我现在就告诉你。”
他抱着江容予朝着雪山外走去,陈柏回头恨着那个背影,凝起全身灵力想要同归于尽。
但一旁的碎魂把他串了起来,带着默默跟在了陆挽宁后面。
碎魂身上的魔气一点点蚕食着他的灵力,虽然受伤的身体被碎魂这样对待,但他始终是个修行者,一时半会根本死不了。
陆挽宁根本不拿他当一回事。
陈柏根本不是个值得敬重的对手。
一路出了雪山,看着眼前的一幕,江容予也愣住了。
随着大阵灵力散去,圣都一年四季如春的景色一点点褪去了颜色,路两旁开得正好的梨花纷纷落下了枝头,取而代之是无尽的风雪。
圣都下起了大雪。
陈柏看着这一幕,手狠狠地锤着地面,绝望地低声呜咽了起来。
这是圣都啊!
陆挽宁抽回碎魂,将陈柏丢在高处,“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吧,这就是你挖空心思想得到的秘密。”
飞雪中,魔渊上来的魔物与圣都的神官们对峙着,旁边的院落里挤满了城中的普通百姓。
江容予吩咐过魔物暂时不要动那些手无寸刃的百姓,在魔物占据了圣都城后这些百姓就被魔物们扒拉到了一起。
雪落在男女老少的头上,青丝染上了白色。
这雪似有魔力,一声声惊叫在院子里此起彼伏。
雪落下,院子里的百姓忽然变了模样,挣脱了弱小的人类身躯。
尖牙,利爪从皮肤里生长了出来。
瞬间,院子里挤满了披着黑色鳞片的魔物。
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认识谁。
院子外面的战斗并没有受到影响,几只魔物撕扯着一个神官,就在他们因为该谁吃的问题产生了分歧时,嘴下的神官忽然变成了一只硕大的魔物。
一个接一个白袍神官变成了狰狞的魔物。
黑白相间,泾渭分明的战场,瞬息之间变成了魔物在混战,洁白的圣都中一片黑压压的魔物攒动着撕咬着。
嘶吼声似要冲破天际,一听就知道这场战斗有多惨烈。
魔渊中的魔物分的清同类的气息,但在神官眼中,除了自己所有人都成了魔物。
魔物厮杀着,神官们也不知道自己杀了谁,或许刚刚杀掉的魔物就是方才并肩作战的好友。
“这不可能……”陈柏眼中流露着惊恐。
圣都的人怎么可能是魔物,一定是陆挽宁搞了什么鬼!
不等他质问,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忽然被拉伸,他看着自己仅剩的一只手铺满了坚硬的鳞片,一声嘶吼没忍住从喉咙中发出。
陈柏在刹那间就变成了两三人高的魔物,看起来威风凛凛,只是可惜少了一条腿。
正因为少了一条腿,陈柏狼狈地摔到在地。
铜铃大的眼睛看着已被白雪覆盖的圣都无声地流下了冰冷的黑血。
魔物是没有眼泪的。
只有血。
他的信仰崩塌了。
陆挽宁清润的声音在一侧响起。
“当年魔物为祸沧州,各城联手将其封印,但念其中一族已可化人形生出六感,能吸纳灵力,已出魔物之道,遂将其后代抹去记忆逐入雪域,以阵法凝雪为城压制魔性,让其在雪域中延绵后代。”
“你熟知圣都禁令,该知道若灵力不足不可离开圣都,因为灵力低微一旦离开圣都就会原形毕露。”
陈柏所知不过是先祖中有人野心勃勃杜撰出的借口而已。
而陈柏信了。
就这么信了一个谎言一辈子。
碎魂悄无声息移到了陈柏身后,使劲一拍,把他从高处拍了下去。
陈柏已经感受不到风的存在了,庞大的身躯与吞天都可一比。
如此强大的魔物又受了重伤的魔物在落到地上的一瞬间就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或贪婪或憎恶。
魔物一拥而上。
陈柏被陆挽宁重伤,早就没了大半条命,哪怕被活生生撕下血肉,他也没有了反抗的能力。
甚至到底他都不知道杀他死的是魔物还是神官,亦或者是他一心想要护着的圣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可爱的支持~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拉,后面还会有几篇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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