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夏油杰像是感觉不到任何重量一样,抱着莫里亚蒂一路往溶洞的方向飞奔。

他额角坠落的一缕碎发,被海风吹得肆意晃动。

莫里亚蒂指节一颤,谁都没有发现他细微的动作——他有点想捏住那一簇碎发。

为了避免自己继续对学生产生无礼的想法,莫里亚蒂越过夏油杰的肩头,眯着眼睛看向村长的位置。

果然不出所料。

莫里亚蒂的喉咙里发出轻叹:“啊。”

声音很小,只是没什么意义的感叹而已,尽管如此还是被夏油杰捕捉到了。

夏油杰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脸上的肌肉紧绷,连声音都带着一股金属的坚硬质感:“怎么了。”

视野范围里,村长的身影已经缩小成了一个黑点。

莫里亚蒂说:“他没有追了。”

夏油杰眉间的褶皱更深了,抽空回头,确认村长的确没有跟过来,这才缓下脚步,停在了漆黑的礁石之间。

他们的面前是一个洞口足有两人高的巨大溶洞。

夏油杰没有直接带着莫里亚蒂深入,而是避开脚下的水洼,将他放在溶洞口的巨石上。

莫里亚蒂立刻意识到了他想做什么。

他的瞳孔在黯淡的环境里略微放大,此刻正下垂着,看向自己已经被濡湿的袖子。

幸好穿的是深色的西装,血迹并未让他看上去有太多狼狈。

莫里亚蒂心中念头一动,在夏油杰的注视之下将手臂稍微后缩,一副想要将自己的伤口藏起来的样子。

夏油杰立刻拽住他未受伤的位置,皱眉冷声道:“你别动。”

呜哇,好凶。

莫里亚蒂眼睫轻颤,撩起眼皮与夏油杰对视:“……”

气氛一时之间有点僵硬。

除了外面隐约可闻的海浪声外,在溶洞的入口处,两人的呼吸声仿佛都产生了细微的回音。

有点过于安静了。

但是很快,这份安静就被打破了。

莫里亚蒂的手已经按照计划,在夏油杰的协助下,挪动到了合适的位置。

从袖口徐徐落下的血珠,顺着他白皙的指尖,砸进地上的水洼里,在海浪声中发出一声格外不同的轻响。

他看到夏油杰仿佛被惊醒一般,瞳孔颤动,立刻蹲在了自己的面前。

莫里亚蒂再次垂眸,夏油杰掌心里的炽热一股股地隔着衣物传递到他的皮肤上。

说实话,感觉有点怪。

近些年来他很少这样与其他人接近,除了兄长与弟弟之外,可能只剩下夏洛克.福尔摩斯,那个自来熟、傻气又很聪明的有名侦探了。

想到夏洛克,莫里亚蒂的眼底荡出一抹笑意。

一直关注着莫里亚蒂的夏油杰,自然也注意到了他情绪上的细微变化:“……你笑什么?受伤了还笑?”

莫里亚蒂并未回答。

他一边用余光注视着地面,一边审视着面前的少年。

夏油杰看上去还是很生气,但比起之前浑身满是尖锐气息的模样,现在他的气场里多出了几分柔软的情绪。

——他在愧疚。

与愧疚相对应的,还有夏油杰更加轻柔的动作。

夏油杰单膝触地,让莫里亚蒂的手能够搭在他的大腿上,又因为身上没有带医疗物品,只能将校服内的白背心撕下来一块当做绷带,小心地缠绕在莫里亚蒂的伤口处。

那抹白色很快被染上了血色。

夏油杰低头,声音沉闷:“先止血,等会让硝子用反转术式给你治疗。”

“我在笑我自己。”

夏油杰短暂地失神,意识到莫里亚蒂在回答之前的问题。

他抬头,微微一怔。

莫里亚蒂坐在高处,嘴角上扬。

那双红瞳里泛着笑意。

夏油杰忍不住胡思乱想,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下,他竟然能够看清莫里亚蒂的样子,真是不可思议,难道是跟六眼在一起待久了,自己的视力也变好了?

他并未意识到,能够如此清晰地看清对方表情,是因为他们之间极近的距离。

莫里亚蒂翻转手臂,看着被包扎到完美的伤口,发出感叹:“真厉害啊,夏油同学。”

“本来是被夜蛾老师委托来照顾你们,没想到反而是老师被学生照顾了呢。”

“说起这个,”夏油杰站起身,往溶洞里面走了几步,直到他完全背对莫里亚蒂,才继续说,“我好歹是咒术师,不会轻易被普通人伤到,你根本不用——”

他顿了顿。

“作为教师,你不是应该比学生更懂什么叫做不可以只身犯险吗?明知道那个家伙有问题,你还跑过去刺激他。”

莫里亚蒂将卷起来的袖口放下,站起身,跟着夏油杰往里走:“我想去验证一下我的猜想,这是最快的方法,而且那些消失的孩子……也许还活着也说不定呢?”

夏油杰明白莫里亚蒂的意思,他们的动作越快,孩子们生存的希望便更多一分。

只不过他还是觉得莫里亚蒂太冲动了,特别是刚刚替他挡刀的那个举动。作为咒术师,他经受过各种训练,□□的强度比一般人都要高,而莫里亚蒂——夏油杰瞥了一眼自己瘦弱的老师,抿嘴,不说话了。

莫里亚蒂便悠哉哉地踱步到夏油杰的身后,咳嗽两声:“身为教师,保护学生这件事可是已经被刻入骨子里了,刚刚的动作也只不过是下意识而已,我向你道歉。”

话是这么说。莫里亚蒂的眸子往别处飘了一下。只有他本人知道,他目前的所有行为,都是另有目的的。

虽然计划中并没有自己受伤的部分,但反手利用自己的伤势这一点,莫里亚蒂只能说是炉火纯青。

他走到夏油杰的身边,轻描淡写的将实话吐露:“当然,你也可以把我的所有举动,当做拉进与你的距离的手段。”

可惜偶尔的真话被当成了戏言。

什、什么啊,夏油杰耳朵有点热,诧异地想,外国的老师都是这么对学生开玩笑的吗,难怪国外的民风都比日本要开放那么多。

他沉默了一会,低声说:“你有什么好道歉的……刚刚,谢谢。”

莫里亚蒂回答:“不用谢,”他往溶洞里走了几步,“做一个被学生照顾的老师的感觉好像还不错。”

然后回头,冲夏油杰轻笑:“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就拜托你继续照顾我了,夏油同学。”

夏油杰抿嘴,快步跟了上去:“我知道了,在回去之前我会保护好你。”

所以请不要再随意乱跑了。

“村长不追上来应该是有原因的,”莫里亚蒂将怀表打开,“这里面可能有东西。”

夏油杰也凑过来看了眼时间:“这里的确有微弱的咒力痕迹……跟悟和硝子分开也有半个小时了,解决完那边的咒灵之后,他们应该很快就能找过来接应我们。”

莫里亚蒂合上怀表。

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溶洞石壁上撞击着。

“你喜欢吃鱼吗?”莫里亚蒂突然问道。

夏油杰看他,不解:“你说什么?”

莫里亚蒂说:“你可以把这个当做师生之间互相了解的闲聊环节。”

夏油杰扯了扯嘴角:“……还好,没有很喜欢,也不讨厌。”

“这样啊,”就像真的是在闲聊一样,莫里亚蒂的声音很轻,有种漫不经心的感觉,“我的兄长就很喜欢吃鱼,不过他的口味比较挑剔,只吃已经挑好刺的鲜嫩鱼肉料理。”

不是师生互相了解吗?为什么要突然提到兄长?

夏油杰落后莫里亚蒂半步,疑惑地看着小教授的背影,总觉得这个人的身上充斥了一种说不清楚的违和感。

夏油杰:“哦。”

“那你想吃鱼吗?”

“……”

“这里是溶洞,但是闻起来没有多少大海的腥味,应该是找不到什么鱼了。”

夏油杰听着耳边的声音,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如同一道没入黑暗的影子一般,他没来得及抓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迟疑地停下了脚步,看着前方莫里亚蒂的背影。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里亚蒂也停了下来,他侧着身子,半张脸都隐藏在黑暗里:“是什么意思呢?”

轻得仿佛是在哼着歌曲的声音,还有声音里那丝微妙的笑意。

“你到底——”

“这里没有鱼……”

虚弱地声音凭空出现在两人之间。

夏油杰浑身的肌肉反射性地绷紧,下意识召唤出了咒灵,挡在他与莫里亚蒂之前。

警惕的的视线死死盯着发出声音的那片阴影里。

——是那个咒灵?不对,如果是它的话,那悟和硝子应该早就追到这里了。

——但是这里的确有微弱的咒力痕迹。

“待会不要离我太远。”夏油杰用气音嘱咐身后的人。

阴影之中,一道细小狭长的影子,从岩石的缝隙里慢慢伸长。

“这里没有鱼。”

这个声音依然重复着这句话。

夏油杰身上凌厉的气势更加澎湃了,他携带的咒灵也发出阵阵低吼,只要主人一声令下,它便会冲上去撕碎眼前的东西。

而他身后,莫里亚蒂眼中红光一闪,眼底露出一丝玩味。

他上前一步,抓住夏油杰的胳膊:“这么近可以吗?”

夏油杰被突然的触碰惊得浑身一震,回头,拧眉:“喂,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抱歉,”莫里亚蒂松开手,咳嗽两声,笑了起来,“只是觉得你太紧张了。”

莫里亚蒂绕过夏油杰的身体,往阴影的方向前进。

“等等,你不要——”

“你好,樱子小姐,”莫里亚蒂在唇前竖起食指,朝夏油杰轻微摇头,再看向那道影子,“很高兴你还平安。”

“樱子……最后那个消失的孩子?!”夏油杰震惊,不可置信地看向那片阴影。

“……”

良久。

阴影里走出来一个女孩,脸色苍白,手臂微微颤抖,恐惧地望着眼前的陌生人。

她浑身满是青紫的痕迹。

而后,伴随着细微的摩擦声,还有地面石子滚动的声音,跟着她一起出来的,还有另外4个已经消失的孩子。

夏油杰瞪大眼睛,与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所有事情,此刻面上正平静的莫里亚蒂对视。

“这是怎么回事?村长不是说他们变成鱼了吗?”

这句话仿佛触动到了樱子,她猛地后退几步,发出尖锐的声音——

“这里!没有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