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骆子涵,有人找你!”
突然有一天霍星回来探望骆子涵,说是探望,一点不假。骆子涵不允许出校门,霍星星大白天的也不好爬进来,于是两人隔着大门你来我往的寒暄。霍星星完全变了个样子,一身的非主流,头发已经短的看不到,显得更呆头呆脑起来。他告诉骆子涵:最近他们的小刀帮声势渐渐浩大,从起先的他和他老大两个人已经发展到了十多人,全是些辍学的初中生。他们靠收保护费来维持活动经费,现在在镇子上也立了足,打算继续向本拉登的方向发展。
而骆子涵在霍星星眼里几乎和走的时候一样,唯一不能使“几乎”变为“完全”的原因是骆子涵看起来瘦了那么点点。
等到放学后,骆子涵可以出校了,于是霍星星请他吃了一顿麻辣火锅。本来霍星星也打算叫李焕去的,但在骆子涵苦口婆心的解释之下,霍星星终于明白李焕还在肚子疼,不能吃辣。
骆子涵回去以后,把霍星星来过的事告诉了李焕。李焕着了急,一个劲的责怪骆子涵没叫她,她说她想见见霍星星。骆子涵实在想不清李焕为什么对霍星星有这么深的感情,于是马上骗她说:“他过几天可能还来。”李焕笑着问:“真的吗真的吗?”那样子令骆子涵醋意漾然。可是过了很长时间,霍星星再也没来过。这使骆子涵不敢面对李焕,而李焕也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不断唠叨“怪不得你当初加了可能”。
“可能”这两个字的确好使,概率大于等于零小于等于一百的事都可以用“可能”来描述。于是天气预报员预报天气喜欢“可能”,政治家预计国计民生喜欢“可能”,医生做手术喜欢“可能”,丝毫不担心“可能”的是一条条生命,但最喜欢用“可能”的恐怕是老师们了。因为不管是哪位老师讲课,每讲五分钟,总会有一句“这里可能考试要考”,于是学生们玩命的开始记忆,一天下来,学生们一数,今天说过的“可能”的考点不下一百,而他们能记住的只有最后刚记过的这几个而已。于是一半的人信心遭受到无比强烈的打击,决定放弃;另一半的人则加班加点,废寝忘食,连上厕所都恨不得要就地解决,只可惜学校还不允许。真到了考试时,大家发现老师就是老师,他们“可能”的考了还不到99.999%,这么低的概率估计买一辈子彩票顶多也就中半包手纸,还有很大可能是人家用过的。
骆子涵做为受害者,悲痛之中写过一首诗:可能复可能,可能何其多。我生待可能,好事也多磨。李晓明感同身受,看完骆子涵的这首“可能歌”,又和一首:可能复可能,可能这么多。送君一把剑,汝先斩哪个?骆子涵看后,大赞一字:“好!”
李焕听到骆子涵发神经,赶紧过来问怎么回事儿。她看完这两个大男生写的诗,哈哈大笑,然后说:“这个我也会!”说着拿起笔来,马上在那张纸上横竖一阵乱划,骆李把头凑过去,同时念道:“可能复可能,可能尤其多。给你仨选择,选出正确的。”骆李马上明白了:奥,这姑娘是做选择题做的走火入魔了!
自从写完“可能歌”以后,李晓明又变的开始扯淡,但是无论是次数还是质量都大不如前。他与韩雪的事却渐渐从谣言变成了事实,虽说还没有太明显的举动,位子也被莫愁姐巧妙的越隔越远,但李晓明是不是就隔着太平洋给韩雪就抛个媚眼,弄的韩雪脸通红。大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彼此都明白,怕又把事闹到莫愁姐那里,也就心照不宣了。骆子涵与宣儿却越来越生疏。有时路上偶尔碰到了,宣儿就装作没看见一低头过去了,纵使骆子涵望穿了秋水,宣儿也绝不回一下下的头来看那么一下下。有一天在路上,两人不巧又遇到,等宣儿又要低头过去时,骆子涵忍不住拉住了她的手,说:“宣儿,我有话想和你说。”宣儿赶忙挣脱了他的手,着急的说:“干什么呀!我还有事,有空再说。”说完头也不回的跑走了,骆子涵呆呆的站在那里,心里好是落寞。
“在这傻站着干什么呢?”忽然一只小手重重的拍了一下骆子涵的肩膀,骆子涵回过头来,是李焕。李焕最近胃病稍有好转,莫愁姐便让她赶紧找好同学补课,骆子涵义不容辞的做了志愿者。补来补去,发现李焕压根没有心思听他讲题,老是问一些儿童不宜的莫愁姐不许的但骆子涵极其感兴趣的问题。骆子涵也渐渐发现了情况不对劲,心想:这哪是补课啊,明明是在调戏我!于是便有心躲着李焕。今天不巧又在这么郁闷的时候遇见了她,骆子涵想都没想冲着她就吼道:“用你管!”说完转身就走了。李焕懵在那里,眼里充满泪水,心里颇为难过。
李晓明远远的就看到了李焕在这傻站着,于是小心翼翼走到李焕背后,忽然就大喊一声:“干什么呢!”李焕被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冲着李晓明就是一巴掌,“有病啊”,说完就哭着跑开了。李晓明又呆又懵的站在那里,喃喃自语道:“我招谁惹谁了?”
骆子涵回去以后,感到非常别扭,心想自己难受是自己找的,但人家李焕是无辜的——当然他还不知道李晓明的事。于是他打算向李焕道歉,但又感觉当面道太没面子,找个托又太没诚意,想来想去写信还是比较好的方式。
于是骆子涵挑了个良辰吉日,埋下头来苦苦冥思。忽然他瞥见李晓明正在看一封信,以为是韩雪写来的,一问原来是李焕。
骆子涵以付出一顿饭为代价,才打听出李焕给李晓明写信的原因。灵机一动,又以付出两顿饭的代价换来了李焕的信,看有无能抄袭的好词好句。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知上了当。因为李焕纸上只有一句话:对不起,那天有些冲动!骆子涵狠狠瞪了一眼在一旁洋洋得意的李晓明,脱口而出三个字:真孙子!
骆子涵心想自己总不能也回一句话,那样太有损自己的才子形象了。于是废了半天的工夫,终于写出了一封自己满意的信。当他把信送给李焕后,便做贼般的溜了。
李焕打开叠成飞机形状的信纸,看到上面写的是:
曾经有一个人站在我面前,但是我没有看仔细。等到我转身离去时才想起那个人是你,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可以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对你说三个字,我会说:对不起。假如要给这次误会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无限短——其实呢,那天我也有些冲动。
李焕看完后被逗的心里都要笑喷了,但脸上却表现的异常平静。骆子涵偷偷看了她几眼,发现她毫无他所想像中那么大笑,顿感疑惑,又不好意思过去问。看到身边的李晓明也无事可做,正翻着数学课本看插图,便推搡着他过去委婉的探探情况。李晓明因为已经白白赚了骆子涵三顿饭,也乐意为其“效劳”,把数学课本往桌洞一扔,神气的走到李焕桌前。他敲敲了李焕的桌子,以使她注意到自己的到来。韩雪以为是找她,指了一下正在做的数学作业表示没空。李晓明笑了笑,给韩雪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找李焕,于是韩雪低下头又继续她的工作。
李焕因为上次的事,感觉特对不住李晓明,因为韩雪平常对她就像亲妹妹一样,那样说来打的可就是自己姐夫。于是就给李晓明写了一封道歉信,她料到骆子涵会看到,又怕被韩雪误会,便只写了一句话。现在李晓明竟然找上门来了,她以为是他对那道歉信不满意,心里多少有点惭愧。
可是李晓明却说:“骆子涵说他给你写了一封信。”
“是啊!怎么啦?”李焕对他这话感到很意外。
“他说他写的很好,猜你应该会笑,可是你却没笑,所以他想让我过来问问你为什么不笑。”
听完这话,在一旁写作业的韩雪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李焕也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李晓明看李焕笑了,想差不多了,回到位子上,一副凯旋归来的英雄模样。骆子涵听到李焕笑了,问李晓明说:“成啦?”
李晓明得意的说:“我办事你放心!”
“说的委婉吗,没把我供出来吧?”
“相当的委婉!你也绝对的安全!”李晓明仍然一脸的得意。
“那韩雪怎么也笑了呢?她俩一块看的啊?”
“人家韩雪是看我去了才笑的。”李晓明辩解道。骆子涵将信将疑,一侧脸看到李焕竟还在笑,便把那疑心抛到了九霄云外,还暗自夸自己:你真他妈是个天才!
李焕也的确原谅了骆子涵,就好像那真是一场没有发生过的误会,照旧天天跑过来让骆子涵给她补课。骆子涵逃不过,只好又任她“调戏”,可他还是故意的与她拉开一些距离,怕他俩哪天传出谣言飘到宣儿那里。
宣儿自从那次被莫愁姐训哭后整个人都变的呆呆的,很少再和同学们说说笑笑,总是一脸的苦楚。每天只是坐在位子上做题、做题、再做题。骆子涵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偷偷给她写了几个纸条,问她怎么回事并让她好好休息,却从没有得到回应,弄的他很是郁闷。然而宣儿的成绩突飞猛进,超过了一个又一个“高手”,疯姐第一的位置是无可动遥的,骆子涵却没有那种魄力。虽然他不太在乎这些东西,但看到宣儿直指他第二的位置,以为是她希望自己好好学习,于是也有意无意的下起了功夫。
终于,初二的第二次月考,宣儿成功的夺得全班第二的殊荣。可是第一也换成了骆子涵,因为疯姐考英语时有事没能来。这是骆子涵来初中第一次夺了头名,虽然有些运气成分,但也足够他小乐一会的了。而宣儿看到成绩单时却一脸的惨淡,比考试前还要惨。她看上去很失落,不知道为什么。
李焕的成绩却越来越差,莫愁姐毫不念其有病的缘故,把她狠狠打入了后排。到了后面的李焕明显的变的寡言少语起来,也不再找骆子涵补课,甚至都很少再找他说话。她的胃没了韩雪的照顾,一下又回到了解放之前的情形,痛不欲生。
有一天李焕找到骆子涵,说有话想对他说,叫他下了晚自习去操场等她。骆子涵犹豫了一下。晚上去操场的一般都是情侣,很多老师躲在某个角落里,如果发现有男女同学交往过密的,马上会快马杀出,对那对男女一顿的狂训乱骂,没半个钟头绝不罢休。最后至少是记一大过,若敢顶嘴八成会直接开除。这是学校的规定。李焕看骆子涵有些犹豫,就说:“不方便就算了吧,我也没什么事!”虽这样说,但她仍满眼希望的看着骆子涵。骆子涵呆呆的木在那里,很久才反应过来,说:“好吧。”李焕狠狠的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回自己位子上。
第二天上午,骆子涵发现李焕没来上课,又想起昨晚的事,很是纳闷。于是他去问韩雪。韩雪听完后,脸色一下就变了,说:“她昨晚没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她又请假回家了吗?”骆子涵一下就懵了,潜意识里知道错不止如此,可还是抱有一丝侥幸。
韩雪却冷冷的说:“李焕,辍学了。”
李焕昨晚找骆子涵本来是要告诉他这事的,也顺便想听听他的意见,可他却没有给她一个亲口说再见的机会。韩雪今早要去送李焕,李焕执意不肯,说骆子涵昨晚已经答应去送她了,自己正好也有些话要悄悄对他说。韩雪便放下心来。谁知……
骆子涵听完后,宛如遭了晴天霹雳,震惊、疑惑、惭愧、自责、失落、不舍齐刷刷涌上心田,顿时化为了无比的悲伤与心痛。他知道自己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这不再是一两句对不起可以解决的问题。他猛然间忆起了李焕的种种好处:总是那么体贴,总是那么惹人喜欢,总是对他那么好。人总是这样,失去了才知道珍惜。然而,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骆子涵不断的搜刮残破般的记忆,奢望能想起一点李焕有愧自己的地方来平衡一下这天大的惭愧。可惜——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