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一个不请自来的访客
没错,如果按照血缘关系来算的话,埃斯维尔勉强能够称作是希莱斯特的“哥哥”。
只不过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已经淡到几乎没有了,希莱斯特从前也没叫过埃斯维尔“哥哥”。
他身份尊贵,同辈中被他承认的哥哥只有一个诺伊斯,埃斯维尔实在是排不上号。
希莱斯特对埃斯维尔的忠诚很疑惑。
埃斯维尔对自己的家族毫无感情……哦,倒不如说他对什么都毫无感情,除了希莱斯特。曾经诺伊斯对出色的埃斯维尔感到很眼馋,希望希莱斯特能够把埃斯维尔让给他。希莱斯特没有意见,但是埃斯维尔本人却拒绝了。
“我真想不通。”他的堂哥一脸迷茫地对希莱斯特说:“我说我会给他爵位,还会给他很高的俸禄,但是他看都不看我一眼,那双眼睛冷冰冰的,吓死人了。”
诺伊斯是国王,明显跟着他更有利可图,但是埃斯维尔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只愿意待在希莱斯特身边,这当然让希莱斯特得意非凡,从此对埃斯维尔也更信任了。
但是,到底是为什么呢?
希莱斯特始终找不到原因,直到最近,埃斯维尔过于殷勤的照顾让他隐隐约约有了一个想法。
他不会允许埃斯维尔对他有这种念头,所以他故意喊了那个称呼。
希莱斯特注视着埃斯维尔的眼睛,明明白白地表示:
你是我忠诚的仆人,顶多也只能勉强算是我的哥哥,我们只能是这样的关系。
埃斯维尔明白了希莱斯特的意思,但是他的表情依旧平淡,没有任何变化。
希莱斯特松了口气。
也许是他想多了。
但饶是如此,希莱斯特也逐渐开始和埃斯维尔保持距离。
“非常感谢,但是我觉得我可以自己来。”
希莱斯特说,他伸手握住了扶梯,缓慢地向上走,每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会。
埃斯维尔站在他身边沉默地等待着,他注视着自己气喘吁吁的主人,紧紧地抿起了唇。
他闭了闭眼睛,竭力压抑住自己内心的焦躁。
很快就能成功了,他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所以要更加耐心。
雪白色的碎片从天而降,冬天来了。
冬天,意味着食物短缺。很多小贵族在冬天的时候也不得不吃腐臭的肉,他们无法购买大量香料用来保存食物,为了活下去,只能捏着鼻子吞咽那些恶心的腐肉。
和他们不同,希莱斯特的地位和他那位来自东方的母亲都让他拥有了挥霍香料的资本,但希莱斯特本人对那种保存的过久的肉类毫无兴趣。他喜欢吃新鲜的肉类,而即使在冬天这个猎物稀少的时节,埃斯维尔也总有办法给他弄到。
“你真是被你的骑士长给惯坏了。”
他的堂哥诺伊斯常常这么说,但是实际上,那家伙眼里明晃晃的嫉妒可逃不过希莱斯特的目光。
作为一个国王,他当然也有权利要求在冬天的时候吃到新鲜的肉,可惜的是,他的骑士长不如埃斯维尔优秀。希莱斯特能在埃斯维尔提供的一堆猎物中左挑右选,而诺伊斯就只能对他的骑士长带回来的猎物照单全收了——因为本来就没有多少。
明显的,埃斯维尔感觉到了希莱斯特的疏远,为此,他大大缩短了在希莱斯特身边随侍的时间,换上了银白色的骑士长铠甲,开始履行他的本职工作。
随着冬天来临,希莱斯特更不好过了。寒冷让他足不出户,马里恩的研究还没有什么有效的进展,为了安慰自己,希莱斯特又给当地的教会拨了一笔钱。
尽管事实证明,这根本没用。
城堡的起居室开始不分昼夜的燃起壁炉,希莱斯特的卧室也一样,木柴很快就在这过于奢靡的耗费中不够用了,为了避免主人受寒,埃斯维尔毫不犹豫的带着骑士出门为他的公爵阁下砍柴去了。
“我是真的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天气出门做这种低贱的工作。”
达瓦里抱怨道:“劝公爵阁下少用点木柴不就行了吗?”他搓了搓手,叽叽咕咕地低声咒骂埃斯维尔:“一定是这个家伙多事。”
埃斯维尔走在最前面,雪很深,这样的天气是不能骑马的。他们只能步行向前,每走一步,脚都会深深地陷进雪地里,冰凉的雪花落在埃斯维尔的脸颊上,不仅没有被融化,反倒轻轻地滑下去了。
他是一行人中最不怕冷的,在沉重冰冷的铠甲下面,他只穿了一套薄薄的里衣。但是饶是如此,他也比那些套着层层衣服的骑士来的镇定自若,就像根本感觉不到寒冷似的。
“骑……骑士长……”身后的骑士小心翼翼地叫他:“我们快冻死了。”
埃斯维尔撩起额前的一缕湿发,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完成任务之后就可以回去了。”
他们今天的任务是砍三十棵树回去,当然,这个任务并不是希莱斯特的命令,高傲的公爵阁下从来不管这些俗事。反正埃斯维尔和管家会自行处理好的。
按理来说,骑士长是无权在没有主人的命令时私自调动骑士的,但是埃斯维尔比较特殊,希莱斯特下放了很多权利给他。
这也是达瓦里如此嫉恨埃斯维尔的原因之一。
雪越下越大,狂风卷起空中的白色雪片,重重的拍打在人的身上,穿再多的衣服也抵御不了这种寒冷。希莱斯特坐在壁炉边,一旁就是窗户,透过窗户,他清楚的看见埃斯维尔带领着一行骑士缓缓归来。
两个骑士一组,每一组扛着一根粗壮的树干,只有埃斯维尔除外,他的树干是最粗壮的那一棵,但他只用一只手就轻轻松松的把那根树干拖着走,和其他气喘吁吁的骑士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希莱斯特赞赏地看着他,不愧是埃斯维尔,估计也只有他才能做到了。
埃斯维尔突然抬起头,希莱斯特的视线猝不及防的和他的目光撞个正着,埃斯维尔弯起嘴唇对希莱斯特露出了一个微笑。
希莱斯特淡淡地对他点点头。
为了避免自己身上的寒气冷到希莱斯特,埃斯维尔脱掉铠甲后暂且在厨房待了一会,等火焰将他身上的衣服烤暖了,他才走到希莱斯特身边。
“冬天出门打猎一定很有趣味。”
希莱斯特的目光注视着窗外,茫茫的大雪覆盖了大地,目光所及的是一片银白色的死寂。
埃斯维尔笑了笑,“再过不久,您也能在雪天出门打猎了。”
“哦?”
希莱斯特勾了勾唇角,被埃斯维尔的话逗笑了:“你的意思是,在不久远的将来,我们伟大的主会突然怜悯起我来,帮我驱逐走身上的病痛吗?”
埃斯维尔曾经明确表示过,他不希望希莱斯特用马里恩那个所谓的“生命力”药剂,那既然如此,就只剩下神明赐福一条路了。
埃斯维尔摇了摇头,希莱斯特好奇地看着他,埃斯维尔的心情似乎十分愉悦,他说:“我有预感,您的身体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希莱斯特失笑,重新拿起了桌子上的书。
托埃斯维尔的福,希莱斯特的晚餐依旧丰盛,他照例草草的吃了两口就打算宣布晚餐结束。突然,城堡的门被激烈地敲响了。
埃斯维尔出门去查看情况,一个骑士告诉他,在外面的雪地里,有一个全身黑衣的人正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把他救起来吧。”
希莱斯特说,他猜想那是个不走运的旅人,暂时收留对方也没什么。
雪下得越来越大,狂风呼啸,发出“呜呜呜”的声音,空中飘着的不再是细小晶莹的雪花,而是一颗颗足以置人于死地的冰雹。
仆人们马上忙碌起来,玻璃窗外的木质挡板全都升起来了,所有的门也都关得紧紧的。
算那家伙走运。
希莱斯特想着,要是对方再晚一点被发现的话,那他一定非死不可了。
他并不打算见对方,可惜对方并不是这样想的。就在希莱斯特准备上楼的时候,埃斯维尔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阁下,那个人想要见您。”
希莱斯特惊讶了。
他惊讶的当然不是对方想要见他这一件事,真正让他感到震惊的是对方居然能够说动埃斯维尔来向他通报,这可有意思极了。
要知道,埃斯维尔一向什么都不在乎,记得有一次诺伊斯想要见他都被埃斯维尔拦了下来,理由是他在睡觉,不能受到打扰。
所以,在发现对方说动了埃斯维尔之后,希莱斯特马上就对那人充满了兴趣,“是吗?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见见他。”
被救起来的人全身黑衣,长长的兜帽盖住了他整张脸,希莱斯特在马里恩身上见到过这种打扮,忍不住疑心对方也是个炼金师了。
“尊敬的阁下。”
对方开口了,声音居然有些熟悉,但希莱斯特想不出是哪里熟悉。
“非常感谢您的救助,这是我的谢礼。”
黑衣人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挂坠,那枚挂坠呈六边形,上面用银线刻画着一个非常诡异的图案。
希莱斯特没有伸手去接,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他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炼金师的手段,在没有弄明白对方的意图之前,他是绝对不会伸手去接一个炼金师递给他的东西的。
“您不用这么防备。”
那个黑衣人低低地笑了,“我不会害您的。”
“也许您的母亲对您提起过,在您出生的那一天,有一个不请自来的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