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云云漂流记五

就这样过了半月,一开始从容新躲着褚知寒,到后来变成了褚知寒尽量没有出现在容新的视野,原本两人总是一同上课、吃饭、参加社团活动,变成了一来一回交错,除了大课,容新几乎见不到他,就算回来也已经快到了熄灯的点。

很快,就连林峰和章薇也看出了端倪,三人去饭堂吃饭的时候,章薇扯了扯心不在焉的容新,“诶,你觉不觉得褚知寒故意在躲你啊?今天上大课的时候,我看他来得很迟,明明我们这边的空位离门口比较近,他偏偏还要绕一下去里面坐,你是不是跟他吵架啦?”

容新皱眉,“哪有?”

林峰从容新盘子里夹走了糖醋排骨,“还说没有,连我都看出来,我看他八成是生你气,哪有人连续一周都是快到熄灯的点才回宿舍的?分明躲你呢。”

容新干扒了两口饭,不说话。

章薇和林峰对视了一眼,林峰道,“其实吧,我觉得褚知寒人还是不错的,我上次还看见他在给校门口小卖部那个聋哑小孩搬饮料箱呢,每次咱们宿舍的水都是他抬的,周末我们不在卫生也是他搞的,他还帮你洗袜子呢……”

容新差点被白米饭噎住,“你说什么?”

林峰无辜道,“真的啊,我上周看到的。我还纳闷呢,他连袜子都帮你洗了,怎么还和你生闷气呢?你们两个,怪怪的。”

容新戳了戳饭盒,最后还是没胃口吃,“他肯定以为那是他自己的袜子。老费他们约了我去打球,我走了。”

章薇看着他郁郁不闷地离开,捅了捅林峰的胳膊,“我怎么觉得他们不像是单纯的冷战啊?”

林峰把容新盘子里的排骨全部挑干净,“哪知道哦,两个神仙打架,我还是不掺和了。”章薇闻言没劲地离开了食堂。

室内篮球场被训练队的占了,容新他们又转战去露天球场,刚入秋,海城的天气说变就变,打了不到一个小时,一场瓢泼大雨说来就来,容新他们几人被淋了个透澈,容新一路跑回宿舍,鞋子都可以倒出水来。

“太倒霉了吧。”好不容易去一次露天球场,就这么被淋成这样,真是中彩票也没有这么准的。

容新推开宿舍的门,才发现今天的褚知寒竟然还在宿舍,不过他手里拿着伞,似乎要出门,两人正在撞了个视线,容新挪开脸,开口,“你要出去?”

褚知寒攥紧雨伞,他深幽的眼睛扫过他的身体,最终又收回视线,把伞挂在门后,“不出了。”

容新觉得他刚刚应该是要准备出门的吧?连鞋子都穿好了,怎么见自己进来又说不出了?他来不及多想,入秋以后天气逐渐冷了下来,容新的白色运动衫淋了雨后贴在身上,极不舒服,他随手抓了睡衣就往卫生间里走。

等他冲完澡,刚拿起挂着的睡衣,打了两个喷嚏以后,手一滑,睡衣掉在了湿漉漉的地上,容新操了一句,幸好睡裤还在。

于是他就这么光着膀子出来了,等他在衣柜前找上衣的时候,瞥见褚知寒直愣愣的目光。

容新的喉结滚了滚,竟然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他背过身体躲去他的目光,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着急,柜子的衣服就好像都躲着他一样,最后他随手扯了件平时不怎么穿的黑T。

穿上以后他才发现这个黑T的领子有点大,但是他觉得再换衣服倒显得有点娘们唧唧的感觉,于是就大大咧咧地坐在书桌前,褚知寒的目光若有若无,容新还是不去看他,随便摸了本教义翻开看。

“拿反了。”冷冷清清的声音,声线优越,低醇悦耳,但容新听了以后反而耳根子都红了。

“要你管!”他把教义拍在桌子上,去瞪褚知寒,褚知寒的目光像游鱼咬饵,依旧追着他不放,容新见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兀自爬上了床,把被子闷在头上,最近这半个月他没有一天是睡得好的,眼下的黑眼圈都明显了。

闷着闷着,倒是真的睡着了。

只是睡梦中,他觉得异常寒冷,口干舌燥,咽喉像是要烧了起来,整个人浑浑噩噩,像是抡了千斤鼎后,身上的骨头都疼得散架——他好像是生病了。

他好久没有生病了,这种燥热而浑浊的感觉让他有种不真实感,迷糊中他好像看见一个穿着玉青袍的男人守在他的身边,给他擦汗,宽宥的掌心轻拂他的后背,掌中传来清清凉凉的气流;

画面一转,依旧是男人,他们在昏暗的山洞中紧紧挨在一起,他把男人的手抓在自己的胸前,满身湿汗的他缠着人不放,男人反手将他压在了身下;

容新被他的双手烫得不敢呼吸,可等他要瞧个仔细,身上的男人竟然换成了一袭黑色的锦衣,他大开领口,神情不复先前的端肃雅正,反而带着几分邪气,“为何留这么多汗?”他在耳后低声问道,那音调像含着稠蜜,是宠溺的,双手握住他的脚踝,一幅势必要欺辱他的样子……

他在惊慌中看清了男人的脸,是褚知寒。

容新觉得自己浑身发颤,一会觉得很冷,一会觉得很热。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真的有人抱住了他,给他喂水,给他擦汗,在他额间贴了个凉凉的东西,渐渐地,他觉得自己好受了很多。

等容新再次睁眼的时候,天光大亮,容新觉得脑袋空空的,身体也空空的,先前那种如负千斤的感觉骤热减轻了许多,只是肚子咕咕地叫着,他摸到了手机,竟然是第二天的早晨,他睡了一天半。

他刚想下床去食堂找点吃的,宿舍的门就被推开了。

褚知寒看见他坐了起来,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进卫生间洗了手,才站在他的床铺下问道,“还不舒服吗?”

容新下床铺的动作一顿,“好多了。”昨天是他在照顾他的吗?额头上的冰冰贴,也是他贴的?

褚知寒仔细看了看他,确保他看起来已经没那么难受,才道,“我买了早餐,洗漱完趁热吃。”

这才六点十分……食堂一般都是六点才开的,褚知寒一大早就去食堂给他打包早饭吗?容新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那种陌生的、甜丝丝的暖意填充着他空荡荡的身躯。

他洗脸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脸色并不好看,苍白的,眼下还有淡淡的青色,是一副病容的样子,黑色的T恤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锁骨清晰可见,一边的肩膀露出来一小半。

他把衣服拉好,才出了卫生间的门,桌子上的早饭已经整理好,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姜丝水。

褚知寒偏过头去看他,琥珀色的眼眸印着温柔的晨光,“我找食堂的阿姨要的,里面放了一点红糖,是甜的。”

容新弓下腰,把椅子拉开,他觉得气氛有些微妙,那道目光一直在他身上胶着,尽管他没有去看,可他就是知道,他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咳……谢谢。”

这句道谢让褚知寒的眼神沉了沉,直到容新把整碗的姜丝水都喝完,褚知寒才把清粥推给他,“等你病好了再喝豆沙粥。”

容新接过去,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粥,“昨天,你给我买的药吗?”

他记得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有人爬上了他的床铺,倒了水给他喝,还把药碾碎了让他吞下去……甚至到了后半夜,还有人钻进他的被窝,他不知道是自己做梦,还是真有这回事,容新又看了一眼褚知寒,对方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他们两人的书桌本来是背靠的,褚知寒把椅子拉过来,就坐在他的旁边,二人的距离得很近。

褚知寒淡淡地嗯了一声。

说真的,这半个月以来,容新和褚知寒的对话屈指可数,他差点以为开学以来那两个月的亲密像是他臆想出来的,可这个时候,这个人坐在自己的身边,给他买药、打早饭,现在还在一边看着书陪他吃饭,容新却觉得一点违和也没有。

这让他觉得先前的冷战像是一场单方面的生闷气。

仔细想一想,他们的冷战来得毫无道理……对了,到底是因为什么冷战来的?容新想破脑子,都不记得初始的原因,是因为他说要追章薇,还是因为他和章薇在酒吧里喝酒?或者因为他和章薇在沙滩打球?

章薇章薇……他根本对人家小姑娘没感觉,也还没有决定要追她,真正的原因,恐怕是因为自己害怕吧,害怕他对褚知寒……

容新摇了摇头,气闷地把白粥一口气喝完。

昨天下午的课没有上,褚知寒帮他请了假,还记了笔记,容新觉得自己上大学以来,学习简直要比高三的时候还要上心,他翻了翻笔记,反应依旧是迟钝,看了半天才看清楚笔记上苍劲有力的字迹。褚知寒就在一旁看书,宿舍里面安静地只有窗外传来的鸟鸣声,以及林峰在床铺上打着呼噜的声音。

“褚知寒,”容新觉得自己的嗓子有点发紧,“我们都冷战了,你干嘛还对我这么好?”

容新觉得自己没办法装作不知道,也没办法忽略他对褚知寒的感觉,不管是乱七八糟的梦也好,还是这两个月以来他们之间涌动的情愫也好,他对这个人是不一般的。

容新的食指卷着书的边缘,书页已经被他卷得翘起,褚知寒把手停下翻动书页的动作,他把书合了上去,略歪了身子正视他,薄唇微启,“你说呢?”

容新的视线停留在书上,可他心头早已乱成一锅粥,“……我怎么知道。”

是啊,他怎么知道,褚知寒从来没有开过口,说不定是他自己异想天开了呢?说不定这就是褚知寒对待朋友的方式呢?

容新的书页已经被卷的皱巴巴,褚知寒这时却一把夺过他的课本,突然将他压在书桌上,容新的手肘抵着书桌,对着慢慢靠近的褚知寒低声问道,“做……做什么?”

容新还没有得到他的回答,就见眼前一黑,褚知寒整个人压了下来,衔住了他的唇。

容新:“!”对方冷凝的气息包裹着他,柔软的唇瓣含住了他,灵活水润的舌头扫过他的口腔,容新紧闭牙关,他的身体就像绷紧的弓弩,只要对方有进一步的攻击,这把弓弩就会弹.射出来。

可是褚知寒没有攻击,他只是柔软地舔.弄他的唇瓣,像是品尝什么稀世佳肴,不舍得用力咬下……容新的脑子混成一滩浆液,他应该把人推开的,狭窄的宿舍、正在酣睡的宿友、清晨刚刚苏醒的宿舍大楼,一切的一切,都不应该有这个吻。

褚知寒双手渐渐抱住他的精瘦的细腰,一路摸上他紧绷的后背,就像抚摸受惊的大猫,直到这人的脊背慢慢放平,他才松开他的唇,从下颌、喉结、侧颈,直到停留在他的锁骨……

湿漉漉的触感让容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跳出喉咙,他推了褚知寒一把,身旁的椅子划拉一声,容新吓得后退一步,褚知寒扶住他的腰,堪堪跌在了椅子上。

上铺的林峰翻了一个身,嘟囔了一句又继续睡觉,容新只觉得心跳归位,头皮上的麻痹感顿时减轻,当他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和褚知寒两人的距离实在是太近、太近了,他一抬眼就可以看见褚知寒带着晶莹液体的唇,饱满的唇形像是上帝之吻,两片薄唇不似平日一般紧闭,而是微微分开,欲说非说,无形中似乎透着一股性感和神秘。

容新滚动喉结,便听见褚知寒用那张好看的嘴唇一张一合,附在他的耳边发出低哑的声音,“因为我就想对你好,也只对你好。”这声音跑进他的耳蜗,鼓动他的耳膜,把他的脑子震得七晕八素。

好一会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流氓。”

容新说出口才惊觉这个场景是在是不对——他从初二开始就当校霸,怎么上了大学反倒还怂成这样?被一个三好学生压在书桌上逼成这副期期艾艾的样子……他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失面子。

不就是和个男人谈恋爱吗?

他一个大老爷们有什么好怕的,值得和别人冷战了半个多月?吃不香、睡不好、最后还病一场,反倒被对方抓了空子,不行不行,他要当主动的那个!就算是谈恋爱,也不能输了面子!

容新自认发狠地看向褚知寒,只可惜他现在病去抽丝,原本就白皙的皮肤失了血色,更显得苍白,眼下淡淡的青色给那双平日笑意盈盈的眼睛添了些柔弱和病容,这么一瞪过来,倒显得更楚楚可怜。

褚知寒的眸色立即沉了沉,容新发狠一瞪还不够,还要反客为主地欺身上去,将原来双手缠在他腰上的褚知寒扣在自己的椅子上,他喘了两口粗气,根本不敢去看褚知寒的眼睛,而是用力咬上了他的唇。

与褚知寒的吻完全不同,他像是要把褚知寒冷静自持的模样给搅碎,攻城略池,长驱直入,只可惜他一旦步入这个危险地带,就不可能再全身而退,他自以为自己是凶狠的老虎,实际上是被更加狡猾的饿狼引入陷阱的大猫,现在猎物进了自己的地盘,这只饿狼只有享受的份。

最后若不是容新被那只更大的饿狼逼得化成一滩水,呛得咳了起来,褚知寒根本就不会松开唇,容新回过神来才发现两人还在宿舍,林峰的鼾声还没断过,他忽然吓得推开了人,头也不回的爬上自己的床铺。

喵的,他刚刚是强吻了褚知寒吧?他弯了弯了弯了……他真的弯了!

容新最终还是怂怂地把自己藏在被窝里面,下铺似乎传来低低的笑声,那人从下铺伸手帮他把被子拉下来一点,又撸了撸他的头发,“我去请假,等下回来陪你。”

——谁要你陪啊!容新在被窝里面小声地念叨。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胸口涨涨的,饱满又陌生的酸胀感几乎要溢出来,唇边似乎还留着那人的温度,他偷偷地舔了舔,是一种比豆沙还要甜腻的味道。

接下来的日子,他和褚知寒又回到了半个月前的相处模式,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做作业,林峰神奇地咂嘴,“啧啧,容新你生个病褚知寒忙前忙后就跟照顾自己老大爷一样照顾你,可把我酸的呀,饭给你买好,笔记给你做好,就连袜子也帮你洗好,我也想生病啊!”

容新白了他一眼,但因为心虚却没有说什么,反而是章薇调笑道,“林峰,我觉得吧,就算你现在躺ICU褚知寒也不可能帮你打饭、帮你做笔记,还帮你洗袜子的……”

林峰很不服气,“褚知寒,你说说看,我不也是你舍友吗?我生了病你肯定也会照顾我的吧?”

褚知寒淡淡看了他一眼,“你可以生个病试试。”

林峰气呼呼地把火锅里的肥牛全部捞光,“偏心,太偏心了,人家是容贵妃,我就成了电灯泡。”

章薇咯咯地笑了起来,容新在桌子底下狠狠踹了林峰一脚。

吃完火锅,章薇有事先走了,林峰约了朋友开黑,只剩下褚知寒和容新两人慢悠悠地回宿舍,两人穿过宿舍前的一片小树林,夜里黑灯瞎火地,容新走到一丛灌木旁边的时候,悄悄地勾住了褚知寒的尾指,褚知寒见状却停下了脚步。

容新气息一滞,“怎么了?”不喜欢牵手?

褚知寒定定地看着他,小树林透了几缕月光进来,正好照在褚知寒的脸上,容新看清了他的双眼,好像透着绿光,和那日清晨在宿舍里强吻时一样,他有种要被吃光抹净的感觉。

果然,褚知寒向他靠了过来,那不加掩饰、赤裸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容新几乎要被灼烧。

那天之后他们没有再有什么特别亲近的举动,可是容新知道,自己是默认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的。有时候两人之间的眼神不经意地触碰,都能在空气中烧起火花,夜晚入睡时,他侧卧着看向对面的褚知寒,发现褚知寒也在看他的时候,他的心跳几乎乱了节奏,他们之间有一张奇怪的网,细细密密地将两人罩住,奇怪的是,这种羁绊似的牵扯竟然令他觉得安心。

他沦陷了。他享受这样的沦陷。

褚知寒再次牵住了他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攥住他的掌心,在寒风中吹得冰凉的肌肤逐渐变得滚烫,容新没有抽出来,任由他牵着,深秋的晚风带着凛冽的寒意,容新吃完火锅以后嘴唇和鼻间都是红红,他的手就这么被攥住,都说十指连心,连他的心口也是暖呼的。

四年之后。

褚知寒知道那一天必定要来的,这四年来他时时刻刻跟在容新的左右,照顾他、保护他,这一日,他在事务所参加完工作会议,前一天容新说想吃大学门口的那家鸡煲,自打大一第一次去吃了以后,他们后来也去了很多次,每一次容新都要把鸡腿夹给他。

这一天他们约好了在大学门口见面,容新十分钟前刚好发信息告诉他,已经到了门口,当褚知寒驱车到了小吃街的对面停好车,正准备下车时,突然看见小吃街对面聚满了人。

这条小吃街因为正好在主干道的旁边,平时很多人,又因为没有红绿灯,经常发生车祸事故,平时褚知寒不会去凑这个热闹,可是这一日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停好车他就觉得心神不宁。

他很久没有这种感觉。

他下了车,口袋的手机自从十分钟前响过以后就一直安安静静,他觉得很奇怪,他的容新如果不在自己身边,一有空就喜欢给他发信息,有时候是表情包,有时候就是反反复复几句话,说是想他了,自己在做什么,或者干脆就是自拍和风景照,很少能安静超过十分钟。

这让他再次感到不安。

他的脚步向着那条步行街的中心走去,人群中看见有人在说,“120怎么还不来?这个帅哥刚刚在看手机,没有注意那辆车,这一下子就……”

撞过来的是一辆魔头车,车主也是个流里流气的小年轻,他蹲在地上不知所措,“我不是故意的……”

周围的人在议论纷纷,没有人敢上前去把人扶起来,那个趴在地上的年轻人脑袋破得厉害,血流了一地,有人在喊,不要动他,等专业的救护人员过来。

褚知寒走在距离几米的地方停住了,他看见了趴在地上的年轻人的穿着,一身黑夹克,下面是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今天早上他们分别的时候,那夹克还是褚知寒给他披上的。

褚知寒睁大了眼睛,他的脑袋是空白的,四周的声音逐渐消失,一片寂静,他的双腿机械地走过去,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攥得他抽搐地疼,他难以呼吸,濒临昏厥。

等他蹲在地上,将地上的青年扶进自己的怀里,血糊了他的半张脸,滴滴答答地掉在左心房,褚知寒几乎灵魂出窍,怀里的人已经没有呼吸。

救护车来了,穿着白衣服的人把青年放进了救护车,褚知寒呆呆愣愣地看着自己沾满血的双手。

周围的人还没有散去,有个老大爷看见他无声地站在原地,安慰他,“小伙子,你还好吧?刚刚医生宣布人已经……节哀啊。”

褚知寒站在那里,没有说话,没有哭喊,只是静静地看着救护车离开,虽然他没有什么表情,可是老大爷有种感觉,这个人好像跟着刚刚那个青年一起死了。

老大爷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几日后,褚知寒将容新的骨灰盒拿到手,他在属于他们两人的家中布了阵法,阵法就在挑空的客厅,容新最喜欢在客厅的沙发玩游戏,还要躺在他的腿上玩,褚知寒坐在客厅的中央,这个价还是保持着原样,除了朱砂化成的阵法,以及阵法中的骨灰盒和两块白玄玉,什么都没有改变。

两块玉并在一块,阵法中散发出淡淡的光芒,褚知寒坐在巨阵中低声道,“容儿,我带你回去。”

两道灵识纠缠在一块,被白玄玉吸入莹白的玉光之中,禅意钟的钟声回荡在耳边,褚知寒似乎又回到那一排排的书架之中,穿梭过长而空荡的走廊,他们被一道光束指引,很快就融入光晕中。

等褚知寒再次睁开眼睛,冰山寒泉的山洞内烛火跳动,飘忽的灵识回归他的灵体,穿着玉青袍的青年墨发如瀑,发丝在穿洞而来的寒风中飘舞。

“幸好,那只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