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虚伪

后来两天车明了都沉浸在后悔中不可自拔。

那天晚上她被傅西津喊了下车才意识到已经到了壹庭柏悦,匆匆忙忙下了车本来还想和傅西津掰扯两句,结果人车子一飚直接走了。

压根没给她掰扯的机会。

但在[挣钱]遇到傅西津的喜悦完全冲淡了这个小插曲。

这种来得莫名其妙却异常高涨的喜悦一直保持到周日。

车明了一大早起床往车酌房里走,高一声低一声地喊:“车仔面,车仔面,车仔面……”

门被人在外面敲得咚咚响,门“哐”的一下被人从里面打开。

露出一个鸡窝头。

车酌打着哈欠头往门上撞:“我好困。”

“车仔面乖,”车明了搓了两下他的脸,将他往浴室一推,“快点洗,待会傅老师就来了。”

车明了一改常态,将车酌和祁云惊了不小。

祁云将牛奶递给她,狐疑打量她。“今天怎么转了性?”

车明了一向是能做别的就绝不学习的人,这样赶着上家教课还是第一次见。

车明了半真半假地吊儿郎当道:“我以后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时针慢悠悠晃到九点,傅西津走进书房时,车明了从桌上抬起目光,惊喜地招呼道:“傅老师早。”

傅西津掀眸瞥她一眼,神色淡淡地应了句早。

车明了盯着他看,但男人也没有接着还要说点什么别的模样。

在这几天里,车明了幻想过今天和傅西津相处的模样,但她没想出来。

她原本以为,经过了那天晚上,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和以前不一样了。她撞见了他最真实的那一面。那他对待她,怎么也不该是现在这么个寡淡的样子。

她应该受到和他对待其他人,不一样,特殊的对待。

她也想,成为那种能让他露出最真实的那一面的人。

心里有点不舒服,她没表现出来。

她又偷摸看了他几次,整个人都处于纳闷不解的状态。但想到车仔面在旁边,她努力将疑问按捺了下去。

车酌在场,车明了完全没表现出异常,除却整个人今天格外有精气神,隐忍又放肆地盯着傅西津看之外。

车酌:“车二,你今天吃错什么药了?”

车明了心里本来就因为傅西津不冷不热的态度弄得心烦,手里转动的笔停在食指上。她抬手一丢,没好气。“吃什么吃,赶紧学习。”

车酌:“……”

好不容易趁着车酌下楼上厕所的功夫,车明了终于找到机会。心里的腹稿打了半天,她没直接问,拐弯抹角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情。“老师,那酒吧是你朋友开的吗?那你是不是经常去啊,酒吧私底下是不是和网上说的那样?”

傅西津在改试卷,说话时眼也没抬。“不是。”两个字回答完她的话。车明了没搞懂这个“不是”是说那酒吧不是他朋友的还是酒吧不是像电视新闻里说的那样。

她张嘴就要问清楚。

傅西津放下笔,语气和以前没两样,不远不近。“那种地方不适合你和你朋友去,如果想喝酒,就买回来在家里喝。”说完,他看向她桌前的书。“把你的作业拿过来给我看下。”

车明了:“?”

“你说……”后面的“什么”没说完。

车酌回来了。

车明了止住。

难耐到十一点,车明了等车酌一出去,又从自己房间绕回来,将还在收拾东西的傅西津堵在房间。

“咔嗒”一声,车明了将门反锁。

傅西津抬头望向她,挑眉。

车明了没说话。

两厢对峙半晌。

傅西津先开口:“刚才的题还有疑问?”

车明了还是没说话。

她不太明白傅西津为什么在她面前还是这副明知故问的假斯文模样。

想来想去,那就是他没把她当自己人,还在她面前装。

她抿唇,纳闷地看向他。“傅老师,你没必要在我面前装。”她都见过他两回了,装也没有用。

闻言,傅西津动作微顿了下。

他朝她看过去,微挑起眉,一字一句说得缓慢:“我装什么了?”

车明了:“?”

不等她说话,傅西津意识到她的意思,说:“我应该没有义务向你解释我的私生活。”

“哈?”车明了唇一掀,整个人难以置信看向他。

就这样?

没了?

“还有,”傅西津在书桌边上站直。

车明了在门口逆光看着,心口闷了一下。眼前的那个人明明和自己隔着很近,却又莫名给人一种离了很远的感觉。

像是隔着天堑,难以靠近。

她站在原地没说话。

“记得在下次上课之前将作业做完。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先走了。”傅西津收拾好东西,说完,越过她开门。

整个过程发生得顺其自然又措手不及。

傅西津完全避开不谈那晚的事。

车明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说的好像也没错。

她确实没资格去管别人的私生活。

但她也没想去管。

就是想,和他交个真朋友?

她反应过来自己被误解,后知后觉追上去想要解释,在院子外追到人的时候,傅西津正对着电话笑骂了一句“老子是你爹”。

车明了在心底嚯了一声。

两分钟的时间都没有,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两幅面孔切换得如此自如的。

她喊住他。“傅老师。”

见傅西津停了步子,她追上去,抬头大声道:“我不是要管你私生活,我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傅西津没想到是这么一句话。

但。

他也没想过,和眼前这个小姑娘成为朋友。

他直截了当地拒绝。

车明了:“……”

接连几次挫败在同一个人身上。

懵了一秒,她追上去,锲而不舍地问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想和我当朋友啊?我人很好,真的。”

傅西津被她一路从车家问到小区门口。

车明了问累了,大喊了一句。“你不用敷衍我,你明明就很喜欢交朋友。好几次你身边都围着一群人,还笑得……”

“笑得什么?”傅西津笑了下,身上那股疏离感微微被压下去,多了几分压迫感。

车明了顿了一拍,没回他的话,将自己想说的话压缩成最重要的一句。“我这个人真的挺不错的,你和我交朋友不会吃亏的。”

怕他以为自己会将那天晚上的事情说出去,她保证道:“你放心,我嘴很严,那天晚上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的。”

傅西津被她这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弄得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挑眉问:“哪天晚上?”

被他一反问,车明了愣住了。

什么叫“哪天晚上”?

他是不想认账?

没等她想出结论,傅西津说了句“快回去吧,记得把作业做了”后迈步离开。

原地只剩下车明了。

“?”

她站在原地微张着唇,看着越来越远的傅西津。

脑子里就一个念头——

他是打算装没发生过,不认账了?

车明了难以接受。

她快走几步拽住傅西津,震惊道:“你是想不认账?”

傅西津拧眉:“什么不认账?”

“就那天晚上的事。”车明了想明白了。“你在你朋友面前……”她说着说着被绕晕,整个人恼羞成怒,直接豁了出去:“你当着人一套,背着人一套,不怕我告诉我爷爷吗?”

他不认账了,那也别怪她说出去。

这一个转变来得猝不及防。

对于车明了所说的那天晚上的事,傅西津从来没放在心上过,也不在乎车家人知不知道。

傅西津望着眼前的车明了。

按理来说,面对这样的挑衅,他不应该和小姑娘计较。

但……

“你是……”傅西津轻声开口,但话没讲完,就被车明了气势冲冲地大声截了。“是,我一定会告诉我爷爷的!”

话落,她心里后知后觉开始发虚。

毕竟傅西津虽然是车启明新收的研究生,但也没哪项规定说导师会管学生的私生活。

车明了咽了口口水,强撑着镇定嘴上不服输,抬颚恐吓。“要是我告诉我爷爷,你就死定了。”

被一小自己这么多岁的小姑娘接连打断几次说话,还被威胁。

傅西津勾唇哂笑了声。

笑声漏了几分缱绻,勾得人心头微痒。

露出,几分,他原本的面貌。

他似是被车明了惹起了兴致,视线若隐似无地落在车明了身上。

轻飘飘的,却又犹如实质般让人忽视不得。

车明了被他盯得脸颊微微发红。

傅西津目光淡淡扫了圈她的脸,扬眉掀眸反问她。“你觉得?”顿住,他的声音缓慢又轻翘,话语轻淡,但在车明了看来,极具挑衅。“到时候,车老师是会信你还是信我?”

“?”

什么叫,她亲爷爷是会信她还是信他?

车明了强撑着的面孔被瓦解开,双手握紧拳。“你、你……”

还没等她说出个你什么,傅西津直起身,恢复成那副斯文模样,神情疏离。“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不需要你操心,你现在应该想的是,怎么把你的成绩提上去。”

说完,他转身离开。

车明了彻底被惹怒,全然不管其他,冲着背影大喊:“你就不怕我把那天晚上的事告诉我爸妈吗?”怕他听不懂,她忙补充。“你看他们会不会解雇你!”找回了场子,她咬牙道:“反正我也不想被你这种人教。”

会丢工作,这样总得怕!了!吧!

车明了终于找回了一口气,高傲地抬起头,等着傅西津认错求饶。

但她没等到。

傅西津其实不太想和这么一个小姑娘计较,但总被一个年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人嫌弃,总归让人有点不舒服。

他边转身边点头,整个人像是彻底放开,肆意随性。

唇微微上扬,五官自带一股轻佻之意。

他慢条斯理拉开外套拉链,双手插在外套里。

精致的桃花眼在眼镜后一掀一合,他抬眸看向她,语气随意:“你去。”他倒回来几步,弯腰和她平视,挑眉笑得莫名。

两人目光撞上,他笑着说:“正巧,我也不太想教你。”

从小到大,车明了第一次被人这么光明正大地嫌弃。

她怔在原地,气得手发抖,咬紧牙说不出话。

过了许久,人已经走出了视线,车明了才握紧拳泄愤似地跺了两下脚大喊:“神!经!病!”

“谁神经病?”

车明了被这声音吓得哆嗦了一下,转过头,下意识地将对傅西津的余愤统统发泄到眼前的车祁身上。“你!你神经病!你……”

惹不起傅西津,车祁总惹得起吧!

“你就是个神……”话没说完,车明了后颈猛地被人掐住,拐在车祁胳膊底下带着往家里走。

车祁冷笑:“谁神经病?”

“你,你神经病!”车明了疯狂反抗,抬起一次被车祁压回去一次。“谁?”

车明了:“我!我我我!我神经病行了吧!”

-

车明了的胜负心被傅西津最后的那几句话彻底挑衅上了头。

但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虚伪的人。

简直是生平之仅见。

情况有点棘手。

“车二,车二……”赵闻识使劲朝车明了甩颜色,奈何这人压根不搭理她。

车明了完全沉浸在“如何撕破傅西津虚伪面孔”的探究上。

拿她爸妈是压不住他了。

抬她爷爷也不好使。

车明了绞尽脑汁,第一次觉得费劲。

手肘再次被人撞了一下,车明了一甩,气恼道:“干什么?”

整个教室忽然陷入安静。

车明了的手又被人戳了一下,她深呼吸一口气,侧头瞪过去,眼一抬,和苏培盛四目相对。

车明了:“……”

苏培盛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你说我干什么?”

车明了吞了口口水,低眸朝赵闻识警告地瞥了一眼,站起身,十分识时务为俊杰地假笑道:“您在提醒我上课要听讲。”

“嚯,”苏培盛把课本往桌面上用力一拍,整个教室只剩下他的吼声。“你还知道上课要听讲啊!”

下了课,车明了毫无意外地被拉去办公室批了一顿。

苏培盛:“明天就给我把你爸妈喊过来!”

……

车明了踢着路上的石子,心里把傅西津骂了百八十遍。

原本苏培盛上周因为和江北私立中学的交流访学出差公干不在学校,说好的请家长往后顺延。今天要不是因为他,她压根不会撞到苏培盛的枪口上去,明晃晃地提醒他喊家长的事。

喊喊喊。

就知道喊家长。

车明了的脚步倏地怔住。

她停在原地,试图捋清思路。

喊家长。

因为傅西津。

那不就是——

喊家长=傅西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