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渡身上的交易还继续存在着，这两天，他没日没夜地打工，果不其然挣来的钱全都不翼而飞了，好在赵有给他添置了几件像样的衣服，数量足够他混到下半年去，吃饭有黎叔管，住处有晴姐管，不至于风餐露宿睡大桥洞，这样的生活对他来说也就可以了。

明天就是赵有爸爸妈妈出差的日子，迟渡连轴转了两天，终于歇下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他累得都快断气了，躺在床上差点眼睛一闭人没了，忽然想起之前见到的那个美女，本打算闲下来就问赵有关于她的事情，毕竟给人裙子撕成那样，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也太离谱了。没想到时间过的飞快，一个四十八小时马上就要跟流沙一样从指尖滑落，迟渡这会儿也没了力气，想着明天见到赵有再好好问他，脸都没洗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当晚，迟渡做了个奇怪的梦，他梦到阿忠养的那只小花猫，竟然变成一头巨大的老虎，还跟一条长着人类手脚的蛇盘在一起，吓得他一激灵，凌晨三四点就醒来了，睁开眼睛，他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周，这时候才觉得李晴给自己安排的房间确实有点儿大了。

不知怎么的，看着黑乎乎的房间，迟渡竟然莫名其妙害怕了起来，好像真会从什么地方冒出一条长着人类手脚的蛇把自己缠死，当下掀起被子蒙住脑袋，在被窝里紧紧闭着眼睛，准备就这么挨到天亮。

KTV的包厢里当然是没有窗户的，而且密闭做的很好，没一会儿，迟渡觉得自己在被吓死之前，可能会先被捂死，刚准备掀开被窝喘口气儿，房间里传来咔哒咔哒的响动，好像那种踢踏舞鞋踩在瓷砖地板上的声音。啥玩意儿啊，好日子还没来他就要先没了吗？当下口中振振有词念起心经来试图靠着书本上的知识驱散靠近自己的玩意儿。

“喂。”

“啊啊啊啊啊——”迟渡鬼叫一声整个人趴在床上被子捂得严严实实，那穷鬼坐在床边看鼓起来的被子团抖地跟筛糠一样，忍不住笑出声，“怎么了你，吓成这样，是我啊。”

迟渡偷偷摸摸掀开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到老头憋笑的模样，火气一下就上来了，披着被子跪在床上冲他吼，“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干嘛吓人啊！不是说干预不了物理世界吗？怎么还弄出声了，擦地板呢你？！”

老头看着这头发乱七八糟的小孩儿一脸莫名其妙，“什么声音啊，我刚啥声音都没发出来啊？”

迟渡腰杆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床上，疑神疑鬼地看向啥都没有的四周，刚刚明明听见咔哒咔哒的声音，难不成是被噩梦吓出幻听来了？

他一眼扫过去，门开着，隐约能透出大厅里的灯光和音乐，好像有什么东西刚刚离开。迟渡咽了咽口水，披上被窝壮着胆子下床，挨到门边往外面探了个脑袋，大厅里跟平常时候没什么两样，这个点钟有喝醉了的客人正互相搀扶着离开，有刚进来准备唱到天亮的精神小伙，今儿个客人还比平常多一些，阿忠一个人在前台招呼，看起来是有点忙不过来了。

忽然，迟渡余光瞄见一个白色的影子往大厅旁边的走廊窜进去，那影子小小的，看起来像个皮肤特别白，光溜溜的小朋友，恐怕就是他没得跑了，迟渡一掀被子冲出门去，穿过大厅转进走廊之后，看着好几个通道，迟渡把那小家伙追丢了，这会儿不知道该走哪边，只得悻悻地退回来，好几个客人注意到这个从包房里冲出来，头发乱得像鸡窝一样的男人，包括阿忠都用奇怪的眼光注视着他，小迟同学只得假装喝醉了一样，打着醉拳回到房间。

刚跑过去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回到房间，迟渡把灯开开坐在床上想不明白。KTV包间的灯当然不会是清净素雅的款式，这一下满屋子跟准备蹦迪一下彩光四射。他盯着落在大理石地板上的五彩光点，问跟个弥勒佛一样躺在沙发边上的穷鬼，“你一直在这儿，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没看到啊，我刚不也睡觉呢嘛，听见你叽里咕噜念着什么这才醒过来的不是？怎么了你，真梦见啥不好的东西了？”

穷鬼支起身子看向迟渡，迟渡坐在床上点点头，他一向很少做梦，人说的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完全没有体会过，基本都是沾床就着，睁眼就到天亮。这怪梦也就不提了，他刚看到的到底是个啥啊，如果是大虎跑过去自己看走眼了，那怎么解释那东西两只脚着飞快溜过去啊，难不成大虎到了晚上还能跟人一样直立行走了？

这么一描摹好像又陷进一个新的恐怖故事里，迟渡赶紧摇摇头不再继续想下去，安慰自己要不就是眼花，要不就是有小孩儿的鬼魂恶作剧吓唬自己，两件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就别自个儿为难自个儿了。

想通以后，迟渡紧张的精神这才放松下来，猫着背起身准备倒口水喝，从床上站起来一下地，光脚踩到个硬硬的东西，他被硌的哎哟一声，挪开脚底板低头一看，床底下伸出一只小小的手飞快把那硌脚的东西拿起来飞快缩回床下边儿。

他眉毛一挑，这会儿自己是看得清楚明白了，那白白的小手上没有一点儿肉，是个骷髅架子，自己踩到的东西好像也是一截骨头，好啊小白骨精，终于让他斗战胜佛逮到了不是，迟渡弯下腰来一把掀开遮到地的床单，和那小骷髅对上视线，正坐在地上把自己因为逃跑落下来的手装回去的骷髅当场愣住，瞪着一对黑洞看向迟渡，然后慢吞吞地转了个身准备偷偷摸摸爬走。

“回来！”迟渡喝住他，那小骷髅一抖身子发出哐啷一声，这才委屈巴巴地把大脑袋扭了一百八十度转回去看向迟渡，迟渡趴在地上冲他叹了口气，“出来吧，又不会把你拿去熬汤，小小年纪的净不学好，吓唬人有什么好玩的？”

小骷髅这会儿正低头坐在沙发上，摸着自己让迟渡踩了一脚的手臂。穷鬼绕着这家伙飞了一圈停在迟渡旁边抬头看他，迟渡抱着双手皱眉打量这跟个小孩儿差不多大的骷髅，两人就这么对峙着，隔了好久，迟渡都怕他再继续这么低头，细细的脖梁骨撑不住大脑袋要咕噜咕噜滚一边儿去，这才开口，“说说吧，你叫什么名字，干嘛跑到这儿来吓人。”

小骷髅抬起头，端着黑洞洞的窟窿眼儿看他，“我叫小行，来帮主人找东西。我，我不是故意吓你的，我也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人能看见我……”

小家伙一张口，竟然是个小女孩儿的声音，话里都带了哭腔，整的迟渡更加混乱起来，就算成了个骷髅架子，那也是小姑娘，迟渡干不了欺负孩子的事，赶紧蹲在沙发边看着她，口气都柔和了许多，“找东西也好，做其他什么都好，但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呢，还有很多人能看到你们的存在，下次要小心一些，别吓到普通人了。”

“嗯。”小骷髅可能都已经哭了，只是因为没有肉身所以看不出来，迟渡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好了，别哭了，挺可爱一小姑娘伤心坏了可就不好了。帮主人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小行摇了摇头，“好像不在这儿，但出来两年多，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也不知道其他兄弟姐妹们找到消息没有……我本来胆子就不大，记性也是最差的，好害怕大家都把我忘了……”小行越说越委屈，声音里的哭腔都更浓了些，迟渡摸摸她的脑袋说，“既然不在这里，那我送你回家吧，关于你的兄弟姐妹，或者主人之类的，你有其他印象吗？”

小行又摇了摇头，看样子是逗留在外太久，啥也不记得了。迟渡犯了难，既然有主人，那说明是别人家的小姑娘，自己要是留下了，人家担心可怎么办？小行看他为难的样子，偏着大脑袋想了想，“不过，我记得主人的脸，他长得可英俊了，我会画画，你可以拿着画像帮我去问问。”

“也行，不过明天早上我要去陪一个朋友住几天，你可以待在这里等我回来帮你去找主人，也可以跟我一起去，不过前提是不可以弄出响动吓唬人，下周回来了，我就帮你找你的主人去，好不好？”

小行低着头想想嗯了一声，“谢谢大哥哥，你屋子里太黑了，我还是跟你出门吧，小行可以变成胸针之类的东西，绝对不会吓唬人，只要大哥哥别把我忘了就行。”

迟渡笑起来拍拍她的手，“这么厉害，还会变小胸针，好啊，那大哥哥就把你别在衣服上一起出门。不过马上要去的地方可能有点危险，小行怕不怕啊？”

“不怕，主人教了咱们兄妹许多法术，说不定我还能保护你呢！”小骷髅挺直了背，故作凶恶地把小手竖成爪子，影子被五彩的灯光映在墙上变成一只狰狞的大恐龙，迟渡看着天真烂漫的小家伙变出来的影子特别捧场地拍了拍手，“真厉害，那就要麻烦小行保护我了，等回来就送你回家。”

“嗯！”小骷髅点点头果然化成一个小胸针大小，还是骷髅样式的，迟渡拾起那枚胸针往衣服上比了比，还挺有两分摇滚巨星的意思。

穷鬼抱着手飘到他面前来，看他比划的样子摇了摇头，“唉，同样是鬼怪，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小迟啊，你可从来没对我这么温柔过。”

迟渡缩着下巴抬起眼皮儿看他，哼了一声，“你比我大多少了都，没把你强行送走已经是我最后的温柔了，人家小姑娘多可怜啊，出来办事儿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那不得多照顾一下？”

老头瘪了瘪嘴，虚虚往人身上一靠，“小哥哥，人家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帮帮我~”

迟渡往旁边挪了挪白他一眼，“行了，少恶心人，明天好好待在这儿，不许跟出来，也不许闲着无聊吓唬晴姐他们，我会让阿忠好好看着你，等我回来就是送走你的时候。”

解决了小骷髅吓唬人的事件，迟渡又躺回床上睡了会儿，还好这次没再梦见什么大老虎和大蟒蛇，一觉无梦直接到了天亮。他打的都是临工，按日结账那种，而且多半都是赵有介绍，所以出去一两周不干活也没啥关系，说白了就是个自由职业者，赵有开着车去机场，送走了出差的父母，又回公司收拾了一下，转而到丽阳去接迟渡。十一点多，迟渡昏昏沉沉醒来，正含着牙刷走到外边儿，看见丽阳门口停着一大排轿车，差不多五六辆都快排到街尾去了，迟渡瞧这阵仗，直接懵了，啥意思，难不成有大老板今天要包场开年会吗？

擦干净脸，赵有打了个电话过来让他准备准备下楼，迟渡就拎了个包，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也没忘记把胸针别好，站在楼梯上才反应过来，这一排车都是赵有的，而那家伙身上挂满各种驱邪避鬼的东西靠在车门边儿跟自己招着手，周围路过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打量这个奇怪的男人。

迟渡赶紧交代阿忠两句让他注意那老头别随便出来吓唬人，又摸了一把晒太阳的猫下巴急急忙忙下去，他一把抓住赵有的手，拉开车门把人塞进去，自个人跟着坐下说到，“你这是干嘛呢，搞那么大阵仗，你是回家住一周，还是去拆家啊？还有身上这些乱七八糟的，都什么玩意儿，赶紧摘了，你一个大少爷，不怕人家笑话的啊。”

赵有戴着一副墨镜，边框上贴满了黄符，还有两张黏在镜框下边遮住了脸颊，脖子上挂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外面套着根穿了狼牙的细绳，绳子下面晃荡着一团黑乎乎的类似什么动物的脚，再外面一圈是两串上好菩提子穿成的念珠，中间的珠子都是透亮的石榴石，最外面还挂着一串大蒜，气味相当熏人。

再说身上穿的，平常上班西装革履，休息时候也对穿极其考究的男人，这下直接放弃了搭配，换了套灰色的棉布衣裳，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还藏着些什么，裤子是纯麻布散发着独特的药味儿，连脚下那双布鞋，鞋面鞋底都贴满了黄符。

如此夸张，看的迟渡眼皮直抽抽，听了他的话，赵有脱下墨镜，露出戴了五六个银镯玉镯念珠的手腕，拨下其中两串就要给迟渡带上，“进凶宅，那不得好好准备嘛，我上网查了一下，这些东西都是用来祛除各种邪祟的，我也给你准备了，整整七天呢，万一出了啥事儿怎么办？”

“都怕成这样了，那你还不听我的，劝劝叔叔阿姨别住了？”迟渡缩回手往后窗户看看停在屁股后面那排车，“还有，后面那排车怎么回事，难不成还有其他人跟咱们两一起住？”

赵有又把墨镜戴了起来，摇摇头说，“没，就我们两，里面装着各种装备还有米面粮油蔬菜水果，要是咱们俩被那些魔鬼困住，车上的东西足够撑到爸妈回来救咱们，打扫卫生的阿姨们也让我请走了，她们暂时不会来，我赵有这次就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敢在咱赵家地盘上作妖。”

迟渡哼笑一声，戳了戳发小的额头，“瞧把你横的，我看你不是住一周，怕是拖着我搞凶宅探险的吧？行了大少爷，你这太招摇了，准备好咱就出发吧。”

迟渡和赵有在前往凶宅的路上，乙骨正在舞市最繁华的商场给迟渡挑选礼物，他不太清楚一个穷小子会喜欢什么样的东西，但父亲告诉过他，不可以看不起穷人，世间人人平等，尤其不可以把自己的价值观强加在对方身上，这样会让他不舒服。但他实在没有经验，所以在挑选礼物之前特地跟父母通过电话，形容了一下迟渡的样子，妈妈说选个最贵的就好，不行就给他一张卡，爸爸则觉得这样的普通人可能比较喜欢经济适用的东西，乙骨之前看他脚下穿的那双女士拖鞋，花纹都快磨光了，于是准备中和一下父母的意见，给他买双又贵又好看的——同色女士拖鞋。

上身穿着西装，明知道不合适，还硬配了双女士拖鞋，那么也许他本来就特别喜欢那双拖鞋。或者因为他喜欢蓝色？也有可能喜欢版型？穿到那么旧说不定是没钱买新的而不肯扔掉。

女士拖鞋，难道他也跟自己一样喜欢女孩子的东西吗？看他的打扮，说不定是因为没钱买女装才被迫穿便宜的男款，这么一想也太可怜了，父亲曾经说过，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他是因为穷才没办法穿女装的。乙骨抿了抿嘴，给他挑好凉拖之后，又转进服装店，准备给他配一套漂亮的小洋裙。

要不就蓝色吧，拖鞋也是蓝色的，配蓝色的裙子正好。看了几家下来，乙骨终于在一家店里找到了合眼缘的裙子，他定定看着那条蓝色的裙子，脑子里回忆了一下迟渡的身形，那家伙肩膀削瘦，露肩应该很香艳，泡泡袖的设计还能遮住一些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同时让人把目光聚集在漂亮的锁骨上。下边是软纱层层叠起撑成小裙撑的样式，不长不短，正好可以露出笔直的腿，他个子挺高的，好在不是很壮，娇俏可爱一些或许会更适合。

乙骨摸了摸下巴，十分满意地点点头，结账的时候，看见柜台里放着一朵时下流行偏光蓝色带细闪的头花，那家伙头发都能梳个小揪了，用头花绕起来应该会更可爱，于是又顺手买了一并包起来，还专程选了蓝色的礼盒，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酒店去。

哎呀，忘了问他叫什么，不然还可以写个明信片什么的，希望他能喜欢自己送的礼物。乙骨坐在床边抱着盒子滚了一圈，心里越发期待同迟渡下一次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