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蓝岚有些担忧,但很快冷静地说道:“灵气风暴过于强劲,有时能贯穿时空,让人看到诡异神奇的东西。说不定公孙大哥就是看到了什么,所以才放弃抵抗。”

荀尚平强自平复焦躁的情绪,趴在冰洞里摇头。

“那灵气风暴的害处,你与我皆知,他怎会不知?”那得是看到多要紧的东西,才会贸然涉险?

荀尚平紧蹙眉头。

现在来看,公孙谌答应来牡华天宗,必定是从一开始便有主意。

颜如玉挣扎着爬起来,感觉浑身躁意已经褪.去。

火灭了?

他在迷瞪中,隐约感觉到似乎在其后刮起了一场迅猛的风暴。颜如玉察觉到了危险,但是困劲拖着他无法脱身,径直昏迷过去了。

等他醒来,这才发觉那困意多奇怪。

那一场大战多严峻,颜如玉多心大才能困成这德性?

他盘膝坐着,痛定思痛,怎么都觉得不正常。

颜如玉边想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现在是在哪里?冰凉剔透的冰墙圆润,清透的冰石甚至能照出少许模样来,他靠近看着那两团暗影,看来就是……

等下,两团?

他蓦然看去另一团暗影的位置,看到了正在打坐调息的公孙谌。

大佬脸色微白,瞧来重伤不浅。

也是,之前连番的争斗加上半睡半醒间的风暴,他肯定需要调息。只不过他什么时候换了一身衣物,还是黑的?

颜如玉绕着冰洞走了一圈,发现这里完全封闭。

就像是有人凭空在冰山内部凿开了一个半圆形的洞,除了原本他躺着的地方宽敞点,其实走不出十步就到尽头。

他不得不走回来,坐在大佬的对面。

颜如玉蹙眉,那他怎么不冷?

他这才有心思打量自己,发现他披了一件大氅,怨不得刚走动的时候重得很。但是这大氅也在不断给他互补着热量。

他狐疑地看向还在打坐的公孙谌,这衣服难不成是大佬的?但这周边剧烈的变化让他有种不是昏迷了一会,而是睡掉二十年的错觉。

颜如玉坐了一会,才看到公孙谌慢慢睁开眼。

他对上视线,讪笑着说道:“大佬,先前我晕过去了,倒是没留心之后的事情,多谢大佬顺手捞我出来。”

公孙谌微蹙眉,淡淡嗯了一声。

颜如玉其实和大佬很少有坐着交流的机会,除了偶尔神出鬼没将他当做抱抱熊,基本上那些时日很少能见到他。不过经历了扭转献祭大阵的事情,他多少还是能猜到现在的大佬估计是暂时熄了杀他的心思,那自然胆儿就肥了起来。

干坐不住,颜如玉问道:“大佬,你可知那场风暴是什么?”

那猎猎风声爆裂如雷,哪怕他半睡半醒还是听见了。

公孙谌:“灵气风暴,乃是纯粹又狂暴的灵气汇聚而成。误入者,易神魂俱碎。有时,灵气风暴也会撕裂时空,出现奇异的迹象。”

颜如玉看了下四肢俱全的自己和面色苍白的大佬,倒是有点小内疚。

公孙谌神色莫测地看着他,少顷,道:“颜如玉。”

大佬甚少叫他的全名,这一叫让颜如玉瑟了下,总感觉这声线淡漠薄凉了些,少了之前肆意狂纵的味道。

颜如玉:忍住喊“到”的冲动.jpg

“你可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颜如玉:“蓝叶舟和颜辉他们在不知山处接待各大仙门,其实早就布下局,只待他们落座白玉柱子就位,就能够献祭我了。”他思索着他所知道的事情。

“不过大佬最终还是改变了法阵的一部分,最终让献祭的对象发生了改变,将那几百名仙尊……”颜如玉快速掠过那个词,“最后应该是成了吧。”

他从他的角度梳理了一遍。

公孙谌淡淡颔首,那微敛的眉眼,也看不出他是什么想法。

颜如玉:“大佬的伤势可好了些?”

公孙谌的伤势必然不轻。

公孙谌:“无碍。”

颜如玉一边点头一边起身,像是要凑前去仔细观察公孙谌是否说了实话。公孙谌平静坐着,目视着这胆大包天的少年蹑手蹑脚地走过来,然后摸了摸手心。

他发呆了一会。

然后默默收回了手。

颜如玉:“你是暖的。”

公孙谌:“我是活的。”

哈,好像这就能回答所有的问题,颜如玉泄气地垂下肩膀,“你不是大佬,”不对,他修正了自己的错误。

“你不是现在的公孙谌。”

他那个大佬就是那种酷帅狂霸拽的疯子,也是个半残的魂体,通体冰凉,不可能会有这种温暖的体温。

颜如玉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身前这个公孙谌上,那身衣袍,是纯黑的。他怎么忘了,原来的那个大佬喜欢素白。

他的呼吸不自觉轻了下来,眼前的公孙谌的态度虽然淡漠,可实则不难亲近,他刚刚当着他的面做出试探的动作,公孙谌也随他去。

这是《风起云涌》里,公孙谌最开始的性格。

公孙谌道:“你现在的时间上没有公孙谌。”

“你说得对。”颜如玉沉思,“理论上来说,公孙谌现在还未出生。”

公孙谌挑眉:“你怎知公孙谌的出生年月?”

颜如玉:“……因为我去查过,牡华天宗的记载中,并没有公孙谌这个人。但如此惊才绝绝之辈,不可能没有留下任何的记载,再加上那奇怪的墓碑,所以我推断或许也有可能,天乐三十八年这个时间,公孙谌还未出生。”

好险!

他刚刚差点顺口暴露了。

他的说法勉强有理,看起来年轻的公孙谌是接受了。

颜如玉松了口气,抱膝坐下来。

等下,方才他认为此公孙谌是彼公孙谌,是因为他睁开眼就轻松叫出了颜如玉的名字。那他怎么知道颜如玉的?而且为何出现在这里?

他俩的时间线这他妈也对不上号啊!

公孙谌:“我也遇到了灵气风暴。”

仿佛这就足以解答颜如玉的困惑。

颜如玉:“……”这丫是会读心还是怎样?

但这也只解释了一个问题。

“一月前,我频频入梦。”不得不说,公孙谌不会是个合格的讲述者,冰凉冰凉的,反倒让人畏惧,“在梦中我看到了‘我’,也看到了你。”

颜如玉默了,Doublekill!

这可真是有些操.蛋了。

他本来以为要面对的只有一个公孙谌,结果是复数的公孙谌吗?!

颜如玉:“我……”

“灵气风暴造成的交叉不会太久,半个时辰已过,再有一盏茶的功夫,你我皆回各自时间。”公孙谌平静说道。

颜如玉咽下要说的话,仔细打量起现在这位黑大佬。

先前是他没有细看,黑大佬和白大佬还是有差别的,一个喜黑,一个喜白。黑大佬棱角分明,却少了白大佬撕裂万物的戾气,仿佛是一片平静的汪洋大海,难以窥见底下的波涛骇浪。

他的温和,是比之白大佬的温和,实际上也是极其冰凉。

但确实好说话了点。

颜如玉偷偷对比了一下,难掩喜悦。

他美滋滋地想,年轻的黑大佬耶,那可是最开始小说设定中的主角!谁能跟他似的真的亲眼看到喜欢的人物?

颜如玉又看了眼公孙谌,嘿嘿。

现在的大佬什么肮脏的事情都还没遇见,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草!

他在心里猛地爆了粗口,一下子扑过去抓住大佬的胳膊,“不要相信蓝叶舟,不要信任牡华天宗的任何一个人!”历史啊历史,可别跟之前一样操.蛋的发展了啊!

“你又是……”公孙谌仅仅说出三个字,便收了声,他拧眉看着颜如玉,沉声说道,“在我进来灵气风暴的前一刻,我的记忆里,献祭大阵里死去,还是只有你一人。但是其他人的记忆,已经发生了变化。”

蓝岚道有七百三十六名仙尊陨落,可公孙谌完全不知。

颜如玉没明白为什么公孙谌突然说这段话,他的小脸裹在大氅里,如瀑的青丝乱在外头,懵懂的神情让他显得格外瘦削孱弱。

“颜如玉,你生活在我之前的六十年,在你的时间里,你刚刚和一个疯子改变了献祭的现实。可在六十年后属于我的时间里,这一件事已经是历史。可现在历史在我记忆中并未改变,说明这改变还在持续,尚未完结。”

所以他这个当事人还记得原本还未改变的历史。

颜如玉仿佛在听天书。

每一个字他都听进去了,但是合起来就是听不懂。

不过他还是顽强指出来,“你骂你自己。”

公孙谌显然并不把那个疯狂的魂体当做是自己。

他平静地说道:“如果你的现在是我之世界的过去,倘若真的发生了修改,需要承受的代价是极其恐怖的,历史收束修正的作用,会反加于你们身上。”

颜如玉这下明白了,喃喃道:“以一个故事线来说,总会有一个现在进行时。倘若你才是‘现在’的话,我于你而言就是过去。过去的历史倘若改变,插手历史的人将会承受收束的代价。”等到彻底收束的代价过去,才算是完结。

可他平安无事!

颜如玉猛地抬头:“大佬!”他说的是白大佬。

诚如黑大佬所说,历史的收束还在完成,可他平安无事,或许是因为他本来就是过去的人,该做什么对他而言是在“当下”,可是白大佬不是,他赫然是从更远的时间莫名与颜如玉链接上的,倘若这般收束作用全加于他身——

一场影响大陆的献祭,七百三十六名仙尊的陨落,绝不可能是小小的代价!

“我……”仓皇间,颜如玉想说什么,却发现身前的公孙谌身影已在渐渐淡去。

时间到了。

那人平静的声音继续说道:“那件大氅会保你在灵气风暴中无恙,等回去后便好好活着,放弃他便是了。”

下一瞬,公孙谌彻底消失,冰洞在他眼前坍塌成无数白茫茫。

强烈的坠.落感让颜如玉心砰砰直跳,紧接着是撕裂的风声刺痛他的耳朵。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了他所有的五感,只充斥着咆哮与恐惧。

可诚如黑大佬所说,那件大氅似乎是什么了不得的宝物,哪怕是在灵气风暴中都牢牢护着颜如玉,直到这场狂猎的风暴往远去席去。

颜如玉狼狈地趴在地上,干呕了几声,才勉强坐起来。

龟裂破碎的大地赤红,但在灵气风暴下逐渐冰冻,他站在干裂的土地上,仿佛一点一点看着往后不知山处会有的进程。融化的雪水逐渐凝固成冰,眼下他坐着的地方还算是干燥,仿佛是某处悬崖峭壁之上。

他寻了处干燥地裂缝躲了进去。

刚才他看过了,天上地下没有任何的变动,除了那肆虐的灵气风暴,不知山处跟无人一般死寂。

颜如玉按了按肚子,他感觉到了强烈的饥饿。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再没吃的他估计会饿死。

颜如玉苦笑起来,年轻的公孙谌对白大佬似乎颇有敌意,或者在他看来那个疯癫之人不可能是他。

但是颜如玉又怎能放手不管?

如果刚才公孙谌所说是真的,历史的改变收束是有代价的,那现在不知山处如此寂静,大佬应该不会在这里……不在现世……难道是在乱葬岗?

颜如玉决定立刻裹着大氅躺下睡觉。

他本以为自己会花费很长的时间才能入睡,可实际上他怀疑他的后脑勺刚碰到地面的那瞬间,他就嘎嘣失去了意识,直接遁入了梦境。

眼皮一暗,颜如玉摇晃着站稳,还未看清周围的景物,便隐约感觉到自身扭曲模糊了一瞬,却又强停在原处。

颜如玉挣扎着看清楚周围的情况,发现确实是在乱葬岗。

却也不完全是乱葬岗。

原本该有的无数石碑扭曲破碎,时而模糊时而显露,而最中心的原无字碑诡异地坍塌了一半,余下的呈现扭曲状态,模模糊糊看不清楚。昏暗晦涩的天地间,一股玄妙排斥的感觉降临着,扭曲着,像是要把什么东西彻底排除出去。

颜如玉定睛一瞧,那靠坐在原无字碑下的身影,不是公孙谌,却又是谁呢?

他急切地小跑过去,无视了所有的扭曲模糊,跪倒在公孙谌的身边,下意识便去摸他的鼻子底下试探呼吸。

“为什么回来?”

公孙谌睁开眼,显然他只是在假寐。

颜如玉:“你是故意的?”他还以为是不小心的失误才会把他抛在灵气风暴里,可听这话的意思……

这种本想并肩作战却被抛出去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气成河豚。

公孙谌奇怪地说道:“你很生气?”他拧眉的模样,与年轻的他出奇相似,即便狼狈成这样,“我都高抬贵手放过你了还比比”的傲视还是展露无遗。他抬手胡噜了下颜如玉的脑袋,又往下不耐烦捏了捏他的后脖颈,赫然是随便糊弄的姿态。

但是摸着摸着还不撒手了。

颜如玉:你在摸狗吗大佬?这呼噜个没完了都!

公孙谌哑声道:“我在你身上留了道禁制……”

他吐了口血。

“你不会死。”

颜如玉眨了眨眼。

他想救世,又想救己。

公孙谌在回应他的承诺,这两桩事情,他都做到了。

颜如玉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感动,正想说话,却看到刚刚还半死不活的公孙谌坐了起来,他的眼神犀利地看着颜如玉,从他的眉眼到他身上披着的大氅,他沉着脸,“你遇到了谁?”那杀意浓重得哟,一下子就赶走了所有的感动。

他掀开那件大氅,“公孙谌?”那冰凉厌恶的感觉,完全不像是在提及他自己。

颜如玉:“……”这他娘是怎么认出来的?而且黑大佬觉得未来的自己是疯子,白大佬讨厌年轻的自己,这还怎么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