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案一,08

几天后,唐浅一脸黑线的来到邢云朵办公室。后者丢了瓶矿泉水给她,笑嘻嘻说:“干什么,别告诉我你是来兴师问罪的。500万房产,加其他财产,这个标的额我才收8万块的律师费,一点都不贵好么?”

唐浅白了她一眼:“没抱怨你这个。”

“那是什么?”

“我说,你下回稍微对我说下进度,让我心里有个数好不好?”唐浅将那瓶矿泉水原封不动丢还给她,“八万块律师费,就请我喝2块钱的水,妹妹您好意思?”

回她的是邢云朵依旧笑眯眯的眉眼:“爱要不要,如果不是人家喜欢你……”

唐浅的太阳穴一听到“喜欢”这两个字,就开始突突的跳,她立刻“打住打住”的连说了好几遍,对方才回她了一个不情不愿的哼。

“我看你这个话题能逃多久!”邢云朵把火气都发在矿泉水上,瓶盖拧的,当场吧瓶子里的水都洒出来了一些。

面前的漂亮姐姐却只是看着她,脸上并没有一丝表情。不止没有表情,她还就卓小雅这个案子,和她只谈案件,不谈风月的往下谈下去。

“刑律,算我求您,进度条到哪里了对我说一声行吗?你这么一说,小雅倒是立刻去凑钱了,但这么多钱,肯定有动静的ok?我姨妈这两天,真是快把家里掀起来了,我说的这个家是我自己的家,还不是他们家。”唐浅说。

邢云朵幸灾乐祸的挑挑眉,轻骂了对方一声“该”。但毕竟呢,漂亮姐姐是要的,律师费也是要的,所以她也懒得在这时候在赌气了,很正经问回到了案子本身:“你姨妈为什么掀你的家?”

这回轮唐浅带了些情绪了:“因为你咯!你这个无良律师怂恿人家离婚,作为她表姐男朋友家里人,居然还非要事先收八万,八万什么概念?在我姨妈那里很贵的ok?更要命的是,她女儿居然也听了这个无良律师而不听自己亲妈的话,居然开始卖首饰卖包包,还问朋友借钱要打这个官司。人家女人在谈恋爱的时候,说什么男朋友就做什么,而小唐我,完全听你这个妯娌的话,这叫什么,叫倒贴啊我的妹妹!那你说,我家里还能安静吗?”

邢云朵哈哈哈哈很不给她面子的大笑起来:“辛苦你了哦,弟妹。”

“贫死你算了,真的,怎么有律师像你那么贫,还那么皮。我说真的,这个钱,同行一看就没什么问题,但你怎么去和我姨妈这种某类特定的、没有知识的中年妇女去说?你好歹告诉一下小雅,别让她妈知道啊!”

她以为邢云朵会听这个建议,却见对面的冷美人只是摇头笑笑,眼里有些奚落。

“哦,然后呢?离婚也不知道?一辈子都不知道?这辈子,你表妹别说真话了?”邢云朵再开口的时候,口气里已经有些凉意了。

这凉意,让唐浅的情绪也立刻烟消云散。那么久的搭档,她知道眼前的美人儿何时是认真,何时又是皮。

果然,她再开口的话,让唐浅也不得不正视。

邢云朵说的是:“唐姐姐,你总不见得让你表妹说一辈子谎吧!她妈这样子的,她的成长就注定了比很多人要艰难。而这些步骤,这些矛盾和折磨,她都是必须要承受的。走过了也就真过了,走不过嘛……真走不过依旧这样,这个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你呢,别剥夺人家好不容易成长的机会。”

“逃避有用吗?今天说谎了,明天继续说?然后一辈子,都用骗来和她妈妈相处吗?”

短暂的沉默横亘在二人之中。邢云朵的沉默是留给唐浅想的时间,而唐浅的沉默,是因为她一时的无言。

何止卓小雅,自己,不也是吗?

小方的事,真的过去吗?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左右,邢云朵先起身整理东西,一边理一边对她说:“走了啊!你随意,小冰箱里有薯片,当做没事先通知你的补偿。下回,进度条到哪了,我一定对你说。”

“薯片就完事了?”唐浅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和平日无常。

“对啊,你还想怎么样啊?”

“走吧走吧,看着心烦,”唐浅对她挥挥手做了个送的动作,然后突然像想起了一些什么一样,“你这是去开庭啊?”

“没啊,和人一起吃个饭。”搭档说完,拿出唇膏开始补唇妆。

这回轮唐浅挑眉了,她知道邢云朵不喜欢涂唇妆,特别是涂这种不脱色的唇釉。照后者对她的原话是,“总觉得嘴唇上糊着一层东西,那种不脱色的更难受,硬邦邦的糊着一层东西,晚上卸妆的时候干的要死”。而现在……这是去见谁,这么容重的?

“哦……”漂亮姐姐的话语里还有一丝自己没察觉的阴阳怪气,“和人一起吃个饭,和人一起,男的女的?”

美人儿对她眨了下眼,露出了一个冰雪初融的笑容:“女的,不过没你好看。还是那句话,唐姐姐,要不你考虑考虑我?”

“走吧走吧,烦死了。”

“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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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云朵确实准备出去和人吃个饭,但不是女的,而是个男人。这个男人,唐浅不仅认识还熟悉,正是林建。

当她如约来到二人事先约定地点的时候,林建已经在位置上等她。见邢云朵过来,他极有绅士风度的向她行了个见面礼,还替她把椅子挪了出来。

“我听茉莉说,你喜欢喝冰的还有甜的,这里的冰摩卡有加甜度版的,很受嗜甜人群的喜欢,要不要帮你点一份?”

邢云朵挑了下眉,大大方方的说了句“好啊”。

她的态度是温和的,虽然冷美人的生相,无论让她的话还是她的笑都带上了冷意,但此刻放松的身体语言和弯起来的眉眼,还是可以让人看出她到底是真的防御抗拒,还是仅仅是平日的模样。很显然,现在的她是后者。林建作为人精,自然也看出来了她的不抗拒,心里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冰摩卡很快就上来了,邢云朵喝了一口,嗯,确实甜确实冰,她喜欢。“我们要不聊聊正经事?”她放下咖啡,笑着看对方。

林建也吐了口气,说实话,他并不想和这个女人有太多的纠缠。

话既然说开了,林建也不继续端着,直接开门见山对她说:“我希望,我和我妻子的这个案子,刑律你可以别插手。一来大家都是同行,弄到后面你是原告代理人,我是被告,在行内就是笑话天天会被人说。二来,你弟也是小雅家里人的男朋友,虽然没有结婚,但大家也算半个一家人,一家人弄到法庭上,原被告里面还有一个律师的身份,这案子一公开,大家都看笑话了。”

邢云朵看似不解的眨眨眼:“这就算笑话了?”

“这怎么不算?我们这行,后期不还是靠声誉吃饭吗?”邢云朵的神情有时候真能迷惑一个人,林建都不自觉想当老师劝上了。

“那你别离婚不就行了,这案子不就从源头上没有发生嘛!”邢云朵继续气他。

林建心里边骂了句妈的,嘴上却依旧说着鬼话:“刑律,你现在那是没有结婚,你不知道结婚后我过的是什么日子这也正常。我对你说吧……”

“别别别,你别对我说,我懒得听,”邢云朵打断了他,在林建的表情还没有转换过来的时候,直接拦断,“不就是你现在已经有房子了,可以彻底在川海市立足下来了,小雅这种工具就没用了嘛。我们都是同行,和我说什么感情故事呢?我看电视最烦的就是10集以上的爱情剧了。爱情,爱情在你们这种人眼里算个屁啊!”

目的被戳穿,林建脸上有一丝窘迫,但很快便消失不见。

邢云朵打开手机,点开几张照片,一张张滑过去,那是学生时代林建和他当时女朋友的合照:“林律,你会找卓小雅以前的事来做文章,别人同样可以找你以前的。互联网时代大家都没有秘密。你都快35了,怎么会不留一些痕迹下来?我想你学生时代的时候还没有PUA这个东西吧!所以你那时的女朋友应该是你真正的喜好类型,从这上面来看,卓小雅从来就不是你喜欢的款啊,对吧?你喜欢的,应该是照片里这种成熟型的啊!”

林建虚伪的客气摘了下来:“那又怎么样?”

邢云朵继续对他笑:“所以,吕苓苓也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啊!你怎么就看上了你主任的女儿了呢?想借着她,再往上爬一个阶层吗?”

“邢云朵律师,我想你知道随便诋毁别人,是什么行为吧!你先查我过去,再说我和同事的女儿有不正当的关系,你到底是什么居心?想用这个来让我撤诉吗?”林建的口气开始凶狠起来,他手里的录音笔,在刚刚邢云朵点开照片的时候,就工作了起来。

“我知道啊,我就说怎么了?”邢云朵笑的一点也无所谓,“当然,如果这个可以让你撤诉,也蛮好的。小雅至少有时间,去凑诉讼费,外加我的律师费。希望你快点撤诉,毕竟律师费分期付款的话,我也没什么动力。”

林建的眼光更凶狠了一些。

“别这么凶嘛,你都叫我全名了,我一个女孩子会怕的。”

怕你妹!林建心里骂了一句。她会怕?这个女人,在业内出了名的乖张暴戾,外加翻脸无情。实习律师那会,一年换了2个带教律师不算,还把人挨个给举报了。别人告诉他,说在司法局她和人带教律师对峙的时候,一书包的证据往外倒,不止把人带教律师的脸都吓白了,把司法局的同志们也吓了一大跳。

在他们这行,虽然徒弟翅膀硬了,撬掉师傅的安源是常有的事,但大多在手段上都做的隐秘,即使是公开的,至少也会分成给自己的师傅,也就是带教律师。毕竟作为本国唯一在法律上规定了师徒传承关系的职业,谁都不会在面上这样做。

更别说,这行还小的要死。万一以后要资源共享彼此合作呢?利字在前大家就是朋友,你挨个得罪下去,以后谁还带你玩?

但她不是,她也不知是头上有犄角还是身后有尾巴,谁和她一语不合,她就往死里给你搞事情。

她说我去举报,就给你去举报。不止去,还实锤放了一书包。你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做的,又是怎么在无师自通的情况下做了那么多,但她就做了,还给你做到赶尽杀绝的份。

代教律师起码都是五年以上的执业律师,被她这么一搞,就算不死,不也元气大伤?而据说,让她去把自己师傅举报的理由,仅仅是人家摸了她一下。

摸一下怎么了?摸一下就要把人职业生涯毁掉吗?神经病女人。

“林律,林律,想什么呢?”对方又在对他挥手了,眼神里好像还有些鄙视。

林建只得吸了口气,让面部表情调整到正常状态:“没什么,刑律,我只是觉得大家无论如何都是自己人,没必要弄成这样。你说,唐浅还是小雅的远房表姐呢,她做黄牛我们不也没往外说吗?她还天天在看守所门口转啊转的……”

邢云朵已经给自己再叫了一杯摩卡,小口小口的吸着。她的眉尾轻轻的跳了一下,在听到林建这句话的时候。

可以的,贱人。

这就开始威胁了?还拿的是她喜欢的漂亮姐姐?得,按照这位贱人的说法,如果她说不知道唐浅在干什么,那唐浅就是黄牛,会被处罚。如果她说唐浅是她助理,更好,一罚罚她们两——因为自己没有让唐浅在律所经营业务,而是在外面晃荡——而这种晃荡是不符合法律规定的。如果再往下想,emmm,她好像还没给唐浅发工资和交社保?

鼓掌,鼓鼓掌。

邢云朵放下了冰摩卡,神态有些受伤:“哎,但是律师费二十万了啊!”

“什么,二十万?!她脑子进水了!”林建一听,直接拍桌子站了起来。

邢云朵故作吃惊的朝他看了一眼。

林建立刻说对不起对不起,尴尬的笑了下:“抱歉,太着急了,毕竟那么大一笔钱。云朵,那你的意思是?”

“你总不见得让我损失这么多律师费吧?”她说。

林建终于露出了宽心的笑容,他按下了口袋里的录音笔,在拿出来在邢云朵面前晃了一下,得意的很:“我想,邢律师,你还真要损失这一笔律师费了。现在,你退出,我们就当做无事发生。”

他以为,面前的女人,应该流露出或惊讶或害怕的神情,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但邢云朵只是笑了下,露出了白白的牙齿:“你真的是辣鸡,哦,我说的不是品德,是业务水平。自己插个电脑看看,里面这东西到底能不能听?还邢云朵,云朵,去你妹的,我那么好听的名字是给你叫的?”

瞬间,林建的脸色,垮的和泥石流过掉的灾难现场一样。

邢云朵却真正开心的笑起来:“拜托,姐姐我早几年前就用的手段,你现在才用?录音录像?你不知道现在有设备可以干扰吗?你以为我是卓小雅啊,听不出来你每一句都在套我话?”

林建死死的看着她:“可以,算你狠。但我告诉你,你真要管我不拦你。但如果你敢去投诉和这案子有的没的其他的东西,我整不死你,我也要想办法整死唐浅。”

“啧,怪不得那么怕我呢,你果然不干净,”邢云朵嘻嘻笑了起来,“不过你放心,姐姐我有信心,分掉你起码一半房子。其实倒是我想劝劝你,何必呢,你的工具已经实现了你最大的价值,多给人一点房子。我去帮你劝离婚,怎么样?哪有甘蔗两头甜的呢,利用完人家什么不留就一觉踹了?”

林建指了指她,恨恨的走了,他懒得和这个女人多说。

而邢云朵,看着他离开的背景,骂了句没劲,继续喝咖啡。她知道也没有多少安稳日子可以悠悠闲闲在午后,在摩天大楼1F的咖啡厅里,看着人来人往来一杯齁甜齁甜的咖啡了。因为再一次见到林建的日子,几乎就在眼前了。

毕竟,案件已立,传票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