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昆仑。

星辰大陆东部,有一个地方始终萦绕终年不散的雾气。

穿过云雾,下方是连绵不绝的碧青色山脉,烟岚云岫,宛若众星拱月般突出中间几座山。

这里坐落着一个门派,名为——昆仑。

风过山野,像是带来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

顺着这声音听去,入眼所见是一座可容纳百余人的学堂。

屋顶上的瓦片都是上等的青泥烧制而成,风雨不侵。

门口正上方挂着的金檀木牌匾,每一块木头的重量和金子的价格相同,称为金檀木。

矗立的柱子和房梁无不是人间极为贵重的木材。

不过这些和门匾上笔走龙蛇提着的“求学堂”三个字比起来,不值一提。

据传这是由昆仑第一个,也是修真界唯一一个飞升成仙的修者书写而成,距今已过千年,上面依旧附着浅浅的灵力未曾完全逸散,足可见书写之人修为之深厚。

不过,也只有从这些才能依稀窥见昆仑当年的盛状。

如今求学堂上的瓦片早已覆上了一层风霜,檐下的柱子红漆斑驳,饶是金贵的金檀木也久未经保养,像是垂垂暮矣行将就木的老人,无端透着一丝寂寥。

恰逢此时,求学堂中传来一道声音,音色清越,缓而有力地说道:“醉言不足重,是为弟子遗。”

站在最前方的男子身后背着一把造型古朴的长刀,身姿清俊,一身缀着白边的蓝衣,更衬得人眉眼生得极为端正,可面容却不苟言笑,只是板着一块脸念完最后一句话,这才抬眼看台下仅有的两名听众。

偌大的大堂,居然只有三人。

底下坐着的两名弟子之一——长亭,举手开口问道:“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下山?”

她长了一副眉清目秀稍显寡淡的长相,可一开口说话,神情却甚为灵动,为她增色不少。

江清寒目光未动一分,只淡淡道:“学艺不精。”

长亭不服气站起身道:“师兄,这不应该呀,我都金丹了还学艺不精?小师妹还没到金丹期,她都能出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江清寒看向她:“她是去求学的,你也要去吗?”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你要是去的话,师兄也支持,所以你想好下山去哪求学了吗?”

他眼神说不上凌厉,只是浅浅地落在长亭脸上,长亭在这样的目光下泄了心思。

她嘟嘟嚷嚷道:“还是不去了,外面哪有在家好。”

江清寒这才收回目光,问道:“你最近功课做得如何了?”

长亭讪笑两下,并不回答。

见她这般表情,江清寒已经知道她最近又偷懒了,正待他准备训她两句时,长亭眼珠微转,说道:“先不说这个,师兄我帮你做了个好东西,你要不要看看?”

也不等江清寒是否同意,她飞快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这玩意长着三片叶子,均匀地分布在一个小圆盘上,外面用一个均匀分布着铁细条的大圆盘子罩着,将三片叶子牢牢地保护起来。

下面还有一根柱子和一个方形底座,长亭此时正握着长柱,献宝似的将东西递到江清寒面前。

一直在后面没说话的裴烈坐不住了,他之前听长亭在那狡辩也只是翻白眼,看到这奇怪的东西便温吞地凑上前来,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对于长亭经常搞出来的奇奇怪怪的小玩意,江清寒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上下打量着,心下琢磨了一会试探开口:“像是孩童手中的风车。”

长亭咧嘴一笑:“师兄眼光真好,这个叫电风扇,哦不,是叫风扇,正是由风车衍化而来。”

她顿了顿说道:“师兄你不是风灵根吗?这个十分适合你。有了它在,你风灵根力量可以被放大n倍。”

长亭说的话,江清寒有些听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理解这个叫做风扇的东西是一件可以放大力量的灵物。

她总是会异想天开做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虽然大多没什么用,但江清寒并不排斥。

连他们都想不明白的话,别人更想不明白。

修真界以金木水火土五行为基础衍化而成灵根,变异的灵根甚是罕见,而修者的天赋一般以灵根数量划分,变异单灵根的天赋则是一流的天赋卓绝。

江清寒正是变异的风系单灵根。

但他心里门清,天赋再高也只是天赋,如果不能转化成实力,那也是纸糊的。

这东西丑是丑了点,但是如果能增强实力的话,江清寒并不介意尝试。

正当他准备伸手接过,裴烈挡住他的手,面色紧张,谨慎道:“师兄,小心有诈。”

长亭不高兴了:“小师弟,什么叫有诈?”

门内弟子她排第四,裴烈排第五,裴烈后只有一个小师妹了,裴烈不正是小师弟?

她特意在“小”字上加了重音,意在强调这个师弟一点也不尊重师姐。

她是那种人么?

裴烈冷笑一声:“谁知道呢?”

这种事她难道干得还少?每次倒霉的是其他人,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裴烈了。

然而吃了这么多次亏,裴烈仍然会在长亭掏出新玩意的时候,忍不住好奇心来“捧场”。

长亭懒得同他解释,只是向江清寒说道:“师兄,看好了,是这么用的。”

她说完将体内灵力慢慢灌入手下风扇,三片叶子便哗啦啦地转了起来,然后对着裴烈就是一通狂风乱舞。

裴烈:“……”

直到裴烈额发都向后仰去,长亭才收了神通,转向裴烈,语气诚恳地问:“师弟你看有诈吗?”

看上去好像没什么问题?

裴烈警惕地想了一会,然后伸手:“给我看看。”

风扇的使用十分简单,只需要将灵力灌入镌刻在底座的阵法中就可以了,十分简单方便。

裴烈尝试灌入少量灵力,几片叶子温吞地吱呀吱呀转起来。

等了一会发现无事发生,裴烈尝试着加大灵力,风扇便咻咻得转了起来,他将扇面对准长亭一雪前耻。

可长亭只是闭上眼,很欠扁地喊道:”好舒服啊。“

啊字被她拖长音,在风扇前发出一阵类似金属的共鸣,听着十分有意思。

于是他转过身:“师兄,好像真的没有问题。”

说完便将风扇转过对准自己,他也要喊“啊”。

长亭还没来开口阻止,只见裴烈转过风扇的时候,飞扬的头发反应不及绞到了后面的小圆盘,很快一大截长发送了进去。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啊”,江清寒抬手就是一道风刃划过,只见身后一大截长发便缓慢地飘了下来。

于是两边看起来很不对称,显得有几分滑稽。

在场三人顿时没了声音。

这要是其他人头发缺了一节,可能还好说话。

可现在缺了头发的是裴烈,他这人没别的爱好,唯独对自己一头秀发十分爱惜,每天早上起来和晚上睡觉时第一件事就是先给自己顺毛。

所以,他的头发,就这样没了一节?

裴烈愣了一下,有点懵地抬头看向江清寒。

江清寒颇有些心虚地避开眼,他未经同意便私自做主的确不够周到。

但这不事急从权吗?

裴烈知道这个理,于是他的眼神慢慢地移到长亭脸上,像是找到出气口,眼神十分凶恶地盯着她。

长亭本来憋笑的脸陡然僵住,不由讪笑着后退几步:“师弟,这不怪我啊,又不是我干的。”

但显然面前的人听不进去,手心倏尔蹿出一团火焰,眼底也是倒映着两团怒火。

他是单系火灵根,于控火能力天赋异禀。

长亭小小地后退两步,猛然向后一跃,她刚刚所在的脚底下就被扔了一个火球,晃了两下便熄灭了,只余一缕黑烟。

她目瞪口呆看着脚下,长吐一口气说道:“你来真的啊?你讲点道理好不好,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风扇是你自己拿在手上玩的,头发也是师兄给你剪下来的,我都没沾手,你往我身上扔火球做什么?”

裴烈咬牙切齿:“怎么和你无关?东西不是你做的?”

要不是长亭做了这个小玩意,他头发能缺一节?

说完又是一个火球扔过去。

长亭侧身躲过,语气也带上薄怒:“不是,你这不对呀,要是你吃饭不小心噎死了,还能怪卖米的老板和种田的农民?”

裴烈:“不能,但我能把你给炖了。”

以理服人看来是行不通了。

长亭弯腰双手按在地上,几人脚下的地如水波晃了一下,裴烈脚下突然生了几个突刺,将他逼退不少距离。

长亭是土系单灵根,擅长控土之术。

她看向裴烈的眼里便带了两分得意,像是在说,刚才只是不与你计较罢了。

裴烈两只手燃起了火焰。

……

两人到底不敢在求学堂放肆,交手两下便从堂内转到了堂外。

江清寒最开始还打算喝止两人不要打闹。

转念一想,刚好看看他们最近练功有没有偷懒,于是默默在一旁观起战来。

几个火球连着向长亭飞来,她侧身避开,以双手撑地,地面在一个呼吸间冒起一道薄薄的土墙,两颗闪避不开的火球砸在上面,很快偃旗息鼓,然而这道脆弱的土墙也分崩离析。

江清寒看了心下轻轻摇头。

虽说是认真的切磋,但到底不过是玩闹,裴烈的灵力是收了五分力道,很明显攻击放了水。

但长亭用土墙做的防御,只接了两团火球土墙便碎了,可见土系术法并没有认真练习。

土系单灵根的天赋不能说弱,但长亭将不少时间花在做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上。

奇技淫巧虽有一时之用,但都不及自身实力。

这次给她长长教训也好。

长亭在裴烈对面,自然更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

她是单系土灵根,能力偏向中庸,跟裴烈这种强攻击的灵根不一样,所以才会研究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弥补短板。

比如,她在画符上很有天赋,眼下她飞快地掏出一张符:“神行符!”

很快躲开了攻击,还绕到了裴烈身后,想来个背刺。

但是被裴烈看穿,很快躲过,小火球好死不死地扔她脸上,差点炸了个焦黑。

……

即使有法符加身,长亭仍是止不住的溃败。

她本就不擅长进攻,能交手这么多回合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她倒也不勉强,撑不住了直接求救:“师兄救命,我打不过了!”

裴烈好气,这厮打不过就叫帮手,简直无耻。

手上的火球“砰”的一下涨大一倍,扔了过去。

这跟刚才的普通小火球不同,普通的火球被拦下之后只会燃烧。

而这个是昆仑的中阶法术——爆裂炎火球,被拦下之后,里面附着的灵力会猛地炸开,实现攻击目的。

江清寒没有立刻出手,等裴烈手上的火球扔出去,想着长亭要是没接住可能要受伤,这才飞快从身后抽出刀,当空劈下。

只见一道强有力的风顺着刀的方向,将两人分开,那颗暴涨的火球当场给劈没影了,而几人脚下连一片树叶都没惊动。

只有江清寒最前方的一棵树上,一片叶子像是响应这次挥刀一般,悄无声息地裂成了两半。

如此炉火纯青的刀法,不,或者说是控风术,如果有人看到了,一定会惊讶于这样精湛到分毫的灵力控制。

但是师弟师妹显然习惯了大师兄这样的基本操作。

长亭见状十分高兴,大师兄插手了的话,这架就打不下去了。

她雀跃地蹦到江清寒面前,衷心感慨:“多谢大师兄。”

裴烈在远一点的地方翻白眼:“就你会告状。”

他说完走到长亭身旁,没好气地瞪了长亭一眼。

大师兄都发话了,他不会多说什么。

只是可惜他的头发,他生出一丝委屈,只是这种心思未免太过小气,只抿着唇不说话。

江清寒打量着他,犹豫着开口:“要不我给你修修?”

裴烈眼睛亮了亮:“大师兄,你还会这个?”

大师兄简直是个人才,从修炼读书到做饭带孩子,没想到连这个也会?

江清寒轻轻咳嗽一声:“不会,我可以试试。”

倒也不必寄予厚望。

但是裴烈显然不这么想,他对江清寒充满了信任,没什么犹豫点头应好。

江清寒小心翼翼地提刀开始给裴烈修修剪剪。

长亭心惊胆战地看着大师兄泛着冷光的不休刀在裴烈脑袋上比比划划,生怕一不小心裴烈的脑袋就没了。

给人剪完后,江清寒拿了一面水镜给裴烈看成果。

裴烈看了一眼,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师兄~”

他本来是束起的长发,但之前被削掉了一少,两边都不对称。

江清寒干脆将头发放下,将另一边也给剪了,给他修成一个及肩的发。

说不上难看,就是刚开始看会觉得不习惯。

江清寒轻轻咳嗽一声:“下次给你修个好的。”

裴烈还要说什么,却见一片叶子晃晃悠悠地飘了过来,上面是一阵熟悉的灵力波动。

长亭惊喜开口:“是小师妹的信!”

江清寒接住叶子,叶子在他手上化作一封信,他展开信,里面是小师妹唐引月熟悉的笔迹:“师兄,我很想你们,五年之期已至,该来接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