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子悦看着可怜兮兮的孙茶，顿时哑然失笑，正欲回身找人要毛巾，一个人影在她们面前蹲下来，熟稔地用手托住发愣的孙茶的下巴，同时用另一只手捏住她的鼻翼。

“别低头。”说完，虞荼转头看向钱子悦。“麻烦您找一条用冷水浸湿的毛巾过来。”

钱子悦微微一怔，视线瞥到孙茶身上的血迹，无暇思考虞荼这番举动的意义，立刻站起来吩咐围在门口的工作人员们让开一条路，去找毛巾和冷水。

“我扶你去休息室。”

虞荼帮孙茶卷起汉服的袖子，握住她的手臂。

孙茶微微抖了一下，随即把手抽了回来。

“谢谢，不必了，流个鼻血而已，还不至于旷工，我会尽量不耽误您宝贵的时间的。”

孙茶扭头躲开虞荼捏着自己鼻子的手，仰着头自己捏住鼻翼。

“茶茶你受伤了吗？”

正好此时听到动静的黎雅君赶了过来，孙茶一把抓住黎雅君的肩膀。

“雅君你开路，带我去找把椅子坐会儿。”

黎雅君不知道她们这里发生了什么，茫然地当起了拐杖。

虞荼默默看着两人离开，眼底深邃如望不见底的深渊。

他们正在影视城的一处古典园林拍戏，周围除了建筑就是人造湖，根本没办法圈出一块休息区给人休息，而办公楼和艺人休息室离他们所在的位置也还有一段距离，附近还真没有椅子。

好在人造湖周围的抄手游廊边上有可以坐着的栏台，孙茶仰着头在角落坐下，等着钱子悦拿毛巾过来。

“你不是没有动作戏吗？怎么还流鼻血了？”

黎雅君非常疑惑，难道是在屋子里拍戏的时候撞到鼻子了？但剧本上孙茶和虞荼这段剧情并没有那么大的阵仗吧，顶多也就抓个衣服？

“橘子吃多了，上火。”孙茶悻悻道。

这种时候就算没吃橘子，也一定要说自己橘子吃多了。

孙茶一侧的眉毛抖了抖，总不能让人觉得自己是看到虞荼半/裸有点激动才流鼻血。

“上火还吃橘子？你不怕脸上长痘？”钱子悦把手里的毛巾按在孙茶额头，又拿湿巾帮她擦拭手上的血迹。“还流吗？严重的话我带你去医院。”

“没事了。”孙茶仰着头，头顶上空棉絮一般的云朵映入眼底。“休息一会就可以继续拍，不过衣服被我弄脏了。”

虽然孙茶已经尽力捂住鼻子了，但衣服还是蹭上了一些血迹。

钱子悦对戏服的事倒是完全不在乎，她扒开孙茶的手查看，确定她的鼻子真的不再流血后才松开。

“我从来不担心你的耐力和韧性，但还是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孙茶点点头，手臂上似乎还残留着某人触碰的温度，她抓起额头的冷毛巾按在那个地方，凉意由皮肤渗入，扩散到身体里的每个细胞。

休息了一会后，孙茶就着钱子悦回到导演他们所在的位置。见她出现，工作人员们也结束休息，收拾收拾准备继续拍摄。

孙茶先是给大家鞠了一躬表示歉意，然后走到化妆师和造型师的那里把自己交给她们拾掇。

虞荼正坐在屋子里椅子上，助理给她拿了瓶水过来，她刚要喝正巧看到孙茶的身影从门前经过，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这么快就回来了？血止住了吗？有没有头晕？然而这些问题都被她咽到了肚子里。

还记得小学的时候，孙茶摔了一跤，膝盖磕在石头上留了很多血。她哭了好久，坚持说自己要死了，父母怎么讲她都不信，第二天连学校都没去。

最后还是小虞荼去图书馆找了本医学书籍，翻到写了人类失血超过一千五百毫升才会有生命危险的那一页，同时把装了一千五百毫升水的瓶子一起放到孙茶面前，义正言辞地告诉她她流的那点血根本不会死，孙茶这才相信。

当时因为这件事，孙茶到底妈妈还劝虞荼的妈妈以后送虞荼去学医。

如果没跟孙茶一起出道，虞荼或许真的会去学医。

陷入回忆的虞荼看着手中的水瓶发呆，见助理盯着自己，连忙喝了一口把瓶子还给她。

“虞荼准备一下！”

导演朝屋里喊了一声，虞荼起身走到床榻前，把身上的汉服脱下一半，露出缠着裹胸布的上身，望着孙茶即将闯入的那扇门。

孙茶已经不是那个爱哭的小孩子了，自己也没有了继续站在她身边的意义，有人比她更适合。

孙茶像只误打误撞闯入黑暗之中的蝴蝶般出现在虞荼的视线中，乌黑的发和白皙的皮肤衬得她那樱红的唇瓣如雪中山茶般惹人怜爱，身上翠绿的襦裙更似托起花朵的枝叶，美得像是跌入人间的精灵。

虞荼脸上的惊讶和震惊确实是演出来的，但她眼底的潋滟却不是因为演戏。

孙茶重复了一遍跟刚刚一样的动作，瘫坐在地，捂脸哭泣，不过这回她可没再流鼻血，随即踉跄着从地上站起来扑倒虞荼面前，抓住了她的手臂，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眼中只剩下彼此的模样。

不过因为摄像机就在旁边，两人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都是戏中的样子。

导演开拍前跟他们说过，虽然后期不会保留台词，但为了更好地表达情绪，台词什么的他们可以根据情况自我发挥。

孙茶生怕自己绷不住状态，抓住虞荼之后，立刻憋了句台词出来。

“为什么要隐瞒！？”

虞荼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觉的错愕，很快就被她用冷漠掩盖过去。

“抱歉，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虞荼轻轻推开孙茶，跟她保持距离。“师妹我们不可能的，你就当……从没喜欢过我这个人吧。”

听到虞荼后半句话，孙茶差点没忍住直接暴走。

喜欢的感情如果可以这么轻松就忘记，虞姬用得着自刎追随楚霸王而去吗！唐婉、陆游用得着泪洒沈园吗！梁祝用得着殉情吗！

孙茶面露愠色。

不管是自己，还是这个痴心错付的小师妹，听到这句话之后，除了愤怒之外，还会有另一种情绪，但她们不会将它暴露在这个人面前，这是自己最后的倔强。

孙茶深深看了一眼虞荼，决绝地转过身跑了出去。

似曾相识的一幕，虞荼这次依旧没有追上去。

即使她想。

“CUT！很好！大家辛苦了！”

随着这一声，虞荼将表露在外的所有情绪收回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