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月是否听说过方惟忠……”他批阅着奏折，忽然抬头问道。我当时正用茶盖浮水，陡然听到方惟忠的名字，心中一颤，半杯茶水倾倒在膝头。方惟忠，我当然知道方惟忠，他是原星辰国的丞相。星辰国亡国后，皇帝和后妃自杀殉国。方惟忠拥戴当时的永康王爷在南方建立了小星辰国并一直在各方组织原星辰国的旧部以反抗天昊国。永康王爷对其及其器重，并为世子迎娶了方惟忠的大女儿为正妃。

凌澈好笑得走过来替我扶掉膝头的残茶：“朕说话有这么恐怖吗？”我故作呐呐道：“臣妾一时还未能习惯皇上称呼。”自从上次夜谈后，凌澈大概是着手查清了水心月的身世，从那天起他不再时时尊称我皇后，而是不时调侃得叫我心月。我知道，自己与他又拉近了一段距离，尽管他还未能全然相信我。

我止住凌澈欲唤翡翠的声音，不自觉握住他的手，有点急切：“方惟忠，方惟忠他怎么了……”凌澈漆黑的眼里全是揶揄：“若朕不知道方惟忠可以做你爹了，定然认为他是皇后倾心相爱的情郎。”

我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脸一红，正准备抽出手来，却被他紧紧握住。他微微笑着看了我老大一会儿，直到我的头快低到他胸口，才低低一笑，唤翡翠进来替我更衣。

更衣之时，我脑海中满满当当全是方惟忠的名字。他，他怎么了……永康王爷的二公子是不是又欺凌他了……一时之间心乱如麻。急急换好衣服后，我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站在凌澈身旁。他拉了我一把，让我坐在他腿上，我尝试着挣扎了一下没能成功，也就由着他了。

凌澈在我颈窝处深吸一口气，半响无语。我推了推他：“皇上还没告诉臣妾，到底那个方惟忠怎么了……”凌澈微皱起眉头：“皇后何以对方惟忠如此挂怀……”

我不动声色道：“除了安王谋逆，他如今是我天昊国最大的敌人。臣妾作为皇后，自然对他很是忌惮。”

“安王谋逆”他右手食指敲着桌面：“心月对安王难道没有一丝情意了吗？”

我脸红红的看着他：“我是你的皇后！”

凌澈紧了紧放在我腰上的手，额头贴着我的额头疲惫得低喃：“心月，是不是朕这个皇帝做得很不合格……”

我从他的眼神里扑捉到一丝丝的痛楚，心口仿佛被狠狠得揪了一下。“朕自登基执政以来，一直战战兢兢，尽一切努力造福天下苍生。为什么他们还是要反抗朕……谁当皇帝真的那么重要吗？朕真的不如星辰国的那些无道昏君吗？”

我轻轻将他的头搂至我的胸口：“他们，他们只是不了解皇上的苦衷。历史自然会证明给他们看，你才是他们需要的好皇上。”一滴温热的泪水掉在我手背上，灼伤的却是我的心。

从凌澈与我夜谈后，我最近的思绪竟然总是被他影响。偶尔午夜梦回，借着月光凝视着他恬静的睡容。此时的他洗去了白天的硬冷，像个甜睡的小孩。我忽然觉得很心酸：如果我们之间没有隔着那么多的家仇国恨，我们会不会永远这样相处下去。

意识到这一点时，我觉得很恐慌。李嬷嬷也不止一次提醒我，我总是淡定得告诉她也告诉自己，记得自己的任务和目的。但是，看到他时，心中竟然会有丝丝的甜蜜。

而他看我的眼神，似乎也日渐温柔。有时看到他冰冷如寒潭的眼神中倒映出我的半个身影，我的心里竟然会有淡淡的幸福。

“月儿！”李嬷嬷的叹息声将我再次从神游状态拉回现状，这是我今天第几次走神了，我自己也不清楚。

“云姨！”看着李嬷嬷欲言又止的态度，我轻轻得道：“谁当皇帝真的那么重要吗？”望着李嬷嬷惊异的眼神：“皇上他，是个好皇上。”凌澈当然是个好皇上，天昊国初初收复星辰国时，先皇的确采取了很是激烈的镇压政策，乾城不肯归顺，在水啸天的提议下曾经屠城三日。但是，自从凌澈执政以来，勤政爱民，广布恩泽。用军队镇压外族入侵，解决了星辰国历朝没有解决的边防问题。可以说，星辰国十三代帝皇的功绩没有哪个能够盖过凌澈。

李嬷嬷顺了顺我的头发：“月儿，你爱上他了吗？”

我一惊，惊惶得看着她：“不……”

李嬷嬷叹息一声：“当今皇上龙凤之姿，天资聪颖。月儿即使爱上皇上也是情理之中，云姨也不知是对是错。月儿，云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会自己分辨是非。不管怎样，云姨都会支持你的。”

泪水渐渐迷糊了我的眼睛。短短时日的相处，他的温柔真的击溃了我所有的防备了吗？我真的，被他迷惑了吗？如果爹知道了，他该会有多难过……那么他，对我可是真心的，还是为了利用我来打击水啸天或者是凌祈……他不是一直很讨厌我吗？为什么态度会变得这么快……我跟他，是丝毫没有未来的。为什么我还是会一不小心就陷了进来……

想着想着，我忽然头痛欲裂。李嬷嬷看着我脸色渐渐苍白，赶紧将我扶上床。尽管身心疲倦，却丝毫没有睡意。只觉得这一切仿佛一个又一个的怪兽，张牙舞爪得向我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