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野猫
今晚是千俞娱乐公司的年会。
千俞作为娱乐公司的大头,年会的排场很大,不仅会厅布置的璀璨豪华,还邀请了许多圈内知名的投资人和导演。
但对于没什么热度的艺人来说,这场年会,也只不过是看着别人拿着酒杯相互结交,自己则当个陪衬罢了。
但时流云连个陪衬都不愿当。
他现在看着面前摆着的残羹剩菜,听着周围一个个他认都不认的人攀谈的声音,只感到烦躁。
与其浪费时间在这种让人疲惫的社交上,还不如纯粹去酒吧找个顺眼的人聊聊天来的舒服。
他正这样想着,不自觉就把头靠在椅背上深深呼了一口气。
刚刚的晚饭他没怎么吃,一旁摆着的香槟却喝了不少,刚喝的时候感觉清爽又香甜,现在肚子里只剩酒了,就觉得全身像是没什么力气一样,连着右脚腕处也微微疼着。
他闭上眼睛,眉间因时不时传来的疼痛蹙起,脸上也有些苍白,在灯光照射下,有种病态的美。
他坐着小心动了动脚腕,一种刺痛感便立刻由脚踝传至全身,让他眉头皱的更深。
肩膀就在这时被人轻拍了一下。
时流云懒懒的睁开眼,就看到他同公司的艺人赵林泽站在眼前。
赵林泽与他在一部剧中相识,两人演的都不知道是男几号,明明是同处于一个咖位的演员,偏偏这人像是想在他身上找什么安慰似的,什么都要跟他攀比。
是他最讨厌的那类人。
他面上染上不耐,可赵林泽却像什么都没发现似的一屁股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装作随意的看了看会厅楼顶的吊灯。
“流云,”对方熟稔的叫他,“咱们公司这排场挺大的啊?”
时流云并不想理他,懒懒的点了点头:“嗯。”
赵林泽却蹙起眉,嫌弃了句:“你这嘴真扫兴,半天吐不出几个字。”
纯粹就是来找茬的。
他没管,依然靠在椅背上,懒懒的磕着眼皮。
身旁赵林泽如他所想的那样没有停下嘴皮子,立马拍了拍他胳膊,靠近他耳边说:“唉,你听没听说,咱们这次年会霍迁可能会来。”
这才是他来找自己的真实目的。
时流云心底发出一声嗤笑,眼皮缓缓睁开,重复了遍:“霍,迁?”
“嗯。”赵林泽点点头,“你不会不知道霍迁是谁吧?”
当然知道。
极其有天赋的青年影帝,刚一演戏就拿奖拿到手软,偏偏人冷漠的很,除了剧组就没怎么见过本人。
就是不知道今天怎么会出现在千俞的公司年会上。
“知道,”他回,“知道又怎样?”
语气轻挑上扬,带着似有似无的挑衅。
赵林泽被他隐隐带刺的话堵了下,过了片刻才愤愤的说了另一段:“活该你不红吧,想当初你要是嘴甜一点儿勤快点儿,你能现在还在十八线混着吗?”
时流云曾因饰演一部剧中男三而火过段时间,但由于他没有后台又不愿意为了角色巴结上位,之后更是爆出了丑闻,等剧的热度一过,他也很快就被观众遗忘,重新回到躺平的状态。
“那可是霍迁啊!”赵林泽的声音大了些,“年纪轻轻就拿奖拿到手软,跟他熟了你还怕没戏拍?”
时流云被他那话中浓浓的功利味和说教味恶心了下,没理他,把头慢慢转向另一边。
就看到不远处原本没人的地方坐了个人。
他定睛看了看,居然是霍迁。
赵林泽口中念叨的霍大影帝正穿了套黑色西装坐在角落里,从时流云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因头顶冷光的照射更显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手里拿了根烟没抽,翘着个二郎腿,目视前方,脸上没什么表情。
时流云打量了会儿,周围人都举着酒杯陪笑脸,男人冷漠的脸和随意的坐姿在这不搭的环境下有些模糊,莫名的看的他脑内神经一崩。
有点儿有趣。
“在那儿呢。”他轻声说。
赵林泽愣了愣,朝时流云视线看去。
“你不是很想认识他吗?”时流云向着霍迁方向扬了下下巴,“去啊。”
赵林泽表情却有些不正常:“我要敢去,还用得着跟你说话吗?”
时流云给了他一个无语的眼神。
他没管时流云眼中的神情,自顾自叨叨:“他年纪轻轻就能成为影帝还零绯闻,背后资本肯定很可怕……要是得罪了他,我在娱乐圈还怎么混?”
“可霍迁好不容易在这种公告场合出现一次呢,你没看到他周围这么多人都想上前啊?可就是没人敢,唉,他和我们又不是一个咖位的……”
耳边不停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时流云脑袋有点儿痛,他不自觉扶了下额。
眼看赵林泽张嘴还想说什么,他立刻开口打断:“所以呢?”
他整脸写着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赵林泽顿了顿,眼神看向不远处,“……要不你去试试?”
“试试能不能跟他说上话?要是能说上,你就帮我介绍介绍呗?”
有病,这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时流云只感觉心里恶心的发慌,看着赵林泽试探的眼神憋了又憋,还是没忍住紧闭了下眼,回了点儿精神,一字一字道:
“赵林泽,我也想跟你说一句,你要是把琢磨怎么巴结别人的时间用在提高你自己的演技上,也就不至于混了这么久也还是个十八线了。”
“我十八线是因为我懒,你呢?我记得你金主都换了好几个了吧?”
“怎么,你是有多难捧红啊?才这么眼红人家一部封神的?”
话音刚落,他还来不及看到赵林泽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就听到角落处传来一声轻笑。
时流云怔了下,一转头就看到霍大影帝依然目视着前方,就是嘴角仿佛有点儿上扬。
他愣了下,刚刚这几句说的挺响,周围已经有不少人的目光看了过来。
赵林泽脸红的不像话,张了个嘴“你”了半天没“你”出什么,最终还是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下狠狠瞪了时流云一眼,夹着尾巴灰溜溜跑了。
只剩时流云还坐在原位。
他对周围的眼神倒没什么所谓,除了因为刚刚情绪有些激动而带来的头疼外,他更关心的,是霍迁那个轻笑。
笑?
笑他话不留情吗?
他压下眼底的疑惑,又看向角落。
霍迁嘴角已经平了,烟夹在指尖还是没抽,二郎腿好像换了一边翘,黑色西装配上漠然的表情,显得冷漠又禁欲。
他感觉脑中弦又紧绷了些,看着霍迁的眼神不自觉转了一圈又一圈。
好像更有趣了。
像是感受到了时流云的视线,霍迁脸部表情终于有一丝松动,转了过来。
双目对视。
霍迁眼睛眯了一下,嘴角仿佛又勾起,拿起酒杯朝他扬了扬。
时流云没闪躲,也举起酒杯扬了下,回以一个浅笑。
气氛有点儿奇怪。
时流云敏锐的感觉到周围人看向他们这边的眼神,带着惊讶,好奇,甚至是……期待?
他缓缓转动着香槟酒杯,盯着里面的液体看了好一会儿,又微微动了下右脚腕确定还能忍受,才站起身,拿着杯子一步一步向霍迁走去。
他走得轻又慢,脚下步伐没丝毫犹豫,轻轻摇着酒杯站定在霍迁面前。
霍迁只感觉面前突然罩了团阴影,他心下了然,耷拉着的眼皮微微抬起。
来人因背光而显得脸上看不清楚,微翘的唇角却与刚刚跟他对视的人重合。
是刚刚那只怼人的野猫。
“霍……”对方停顿了会儿,“迁老师是吧?”
霍迁没回,就这么打量着他。
时流云也没尴尬,笑着举了下酒杯:“久仰,我来敬您一杯。”
香槟酒被举到霍迁眼前,不近不远,举着的人手很稳,露出的一小截胳膊很白。
他看着这只手,愣了愣,反应过来时已经拿起香槟跟他碰了下。
“叮——”
玻璃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一瞬间,全场目光都投过来。
时流云嘴角笑意更大,自然的在霍迁旁边椅子上坐下,将酒杯放到嘴边。
他本以为身体已经休息的差不多了,却没想,这原本清爽的香槟在他胃里却像是小尖刃一样,又开始时不时刺着,连着他右脚腕又密密麻麻的痛起来。
霍迁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忍耐,看了看他手里拿着的还剩一半的香槟酒,问他:“酒很难喝?”
这酒是千俞特地选的,喝过的人没有一个不说好。
“不会,”时流云摇摇头,“很好喝。”
就是他身体太敏感。
霍迁眉头又皱了起来,眼前人虽然嘴上说着“不会”,脸上却显得更白了些,连着右腿也微微颤着。
“如果不习惯,”他开口,“就不要喝了。”
“哪里,”时流云笑了笑,“只是刚刚没怎么吃饭肚子有些不舒服,这点儿酒还是没问题的。”
说着就仰起头,慢慢将半杯香槟一饮而尽。
霍迁看着他因仰头吞咽而不断滚动的喉结,直到等他喝完了又重新看过来,才缓缓开口:“不用叫我霍老师,我也没多大。”
“哦,”时流云眉头因着胃里的辛辣皱了皱,“好。”
霍迁点点头,又把目光移开,看着前方,脸上没什么表情。
周围人又开始了自己的社交活动,好像没怎么注意这边,仔细看,却总是有意无意的瞥向他们。
时流云勾了个笑没管这些视线,眼睛看向霍迁从第一眼就一直夹在手里的香烟。
“唉,”他装着不小心发现的惊讶,“您……是没有打火机吗?”
霍迁夹着烟的手动了动,十分自然的把烟往自己嘴角移了点儿,“刚好忘了。”
时流云点了点头,手从裤子口袋里摸了下摸到了一只打火机:“我有。”
说着刚想把打火机递给霍迁,就发现他另只手上还拿着酒杯。
“我帮您点。”时流云自然的坐到霍迁身旁,把打火机拿到了霍迁嘴边。
火苗“嗖”的蹿起,霍迁掀起眼皮,就看到时流云被微微火光照着的,微微泛红的眼尾。
他挑了挑眉。
微弱的火苗依然在中间燃着,两人隔着火苗对视,一瞬间,周围热闹的声音仿若不再。
也是真的不再,因为霍迁余光已经瞥到好几个人拿起了手机。
他拿着香烟的手顿了顿,缓缓掀起眼皮扫了一圈。
周围刹那间寂静。
时流云却像没什么察觉,依然隔着火苗看他,眼角微红。
直到霍迁终于点了烟。
他坐回原位,把打火机合上重新放回口袋里,轻轻活动着自己因举着太久而有些酸的胳膊。
周围声音又起来。
时流云感受着周围人因为他们而不断转变的态度,没忍住发出一声嗤笑,刚想看向霍迁再说些什么,就听到旁边人冰冷又有磁性的声音响起:
“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