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生存

等到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的头缠着厚厚的绷带。

她想起父皇和母后最后和她说的话:“音儿,你一定要活下去,知道吗?”

萧繁音记得,在那个梦里,她落着泪,答应她的父母,无论如何她也会活下去,不管会遇到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就算像蝼蚁一样,她也要活着,一定要为她的父皇和母后报仇!

我还有清韶和摇光!我一定不能死!我知道,清韶一定是不知情的,他那么爱我,怎么会联合他的父亲来逼害父皇和母后呢?清韶一定不会背叛我的!他一定是被反贼皇甫华牵制住、软禁起来,然后以摇光来威胁他、强迫他不准告诉我,绝对是的!我一定要活下去,才能想办法救出小摇光和清韶!对!只要我活着!

她含着泪、咬着牙关,紧紧握住拳头,眼泪顺着脸颊滑下,低落到了破烂的床板上。然后她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冷静地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破烂的小木桌上放着一碗冷冰冰的粥水,她没有任何犹豫,一口气喝下了它。粗糙的米粒完全不能和昔日自己的饭食相比,在她昔日的她眼中,这就是猪该吃的东西,但是现在为了生存,还有什么需要顾及的?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只有活着才有报仇的机会!

勉强果腹的粥水刺激着萧繁音的肠胃,几令她呕吐而出,她强忍住这股呕吐,一起身,一阵头昏眼花席卷而来,使她昏昏欲倒。她穿上了那套粗糙不可入目的麻衣布衫,套上了粗布鞋,推开了吱吱作响的破木门,灿烂的阳光毫不吝惜地倾洒在她的身上,给她的全身渡上了一层金光。

萧繁音抬起手臂,掩住了一部分阳光,待到眼睛适应了刺眼的光线后,才勉强看到屋外的景色。翠绿的嫩芽草从石缝下冒出来,满目满眼都是一片翠绿欲滴的青色,几朵红艳艳的小野花从草堆里冒出来,格外的美丽抢眼!数多远处的树上还传来了小鸟叽叽喳喳的鸣唱声。

草长莺飞,万物复苏,正是外出郊野踏青的好节气。

本来和清韶说好的,清明的时候带上摇光一起去长安临水边,寻春、放风筝……“三月踏青下院来,春衫阔袖应时载。折花都隔山前雨,直到黄昏未得回。”清明扫墓,正值春光明媚,草木返青,田野一片灿烂芬芳。也不知何时,我才能和清韶共游寻春?如今是寻找逃离的方法,如果能够联系到江离哥哥,就能够借助他手中的兵力,一举夺回京城。只是江离哥哥远在边塞,就算手有百万兵权,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啊!我该如何才能联系到他?还有,清韶也毫无音讯,不知如何是好!

萧繁音坐在了门口的大石上,随手摘了一朵小野花,一瓣一瓣地撕扯出花瓣,把花瓣搂摧在指尖,青绿的汁液染绿了她的手指。她在思考着要怎么做,只要是她现在手无寸铁,京畿的兵权应该都被反贼皇甫华掌控了,如今自己身陷皇甫华的爪牙夏侯昭的府邸里,想必是守卫重重,不知和自己的亲信联系!再说,自己的亲信不知是否逃得了皇甫华的毒手也未可知!

突然,萧繁音的身子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往后一扯,她整个人就跌落在满是小碎石的草地上,一个尖锐刻薄的女声冷笑道:“你这小蹄子终于舍得醒了?”

萧繁音朝着声音的来处望过去,来人果然是之前把她撞得头破血流的村妇。她冷冷得瞥了她一眼,就从地上站起身,依旧像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一样,优雅地拍打着粘着在自己衣裙上的草碎,没有理会村妇的存在。

“哎呦……还拽上去了?在我孙大娘面前也敢装成一幅公主的摸样啊?你还以为自己是根葱啊?我呸!”说完,一个巴掌就落在了萧繁音娇嫩的脸颊上,把她又扇倒在地上。一个红火火的印迹浮现出来,就像是白雪地里寻找到了一片红花一样鲜明、震撼。

萧繁音摸着热辣辣的脸颊,不做一词。她仇恨地怒视着村妇孙氏,心里已经在思考着,将来夺回权势后要怎么处理这贱妇。

不过是区区一蝼蚁小民而已罢,本公主现在不与你多做计较!等到来日,本公主必定让你生不如死,求死不得!

“小骚蹄子,看到那边的木桶了吗?把里面的夜香倒掉,然后给老娘洗干净了!要是被老娘发现你洗得不干净?哼哼,那你就别想吃饭了!”说完,村妇孙氏踢了萧繁音一腿,然后扭着臀走开了。

不想在低等的下贱人面前丢了自己公主的颜面,萧繁音把疼痛强忍住,没有叫出声来,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还没走到了堆放着夜香木桶的地方,就闻到一股刺鼻的尿腥味,从小到大她萧繁音都是被服侍宫女着、被父皇母后哄着,哪里闻到过这样恶心难受的味道,她看着潮湿的木桶里面装满了腥臭的液体,有些还漂浮着一些不堪入目的物体,当场她就把刚刚喝下去的那碗凉粥吐了出来,直到呕到没什么东西,可以吐出来,连胆水也被挤压出来了。

萧繁音漠然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对于这些肮脏的东西,她连看一眼都不行,更何况说是要去清洗?

真的不想去碰它们啊!可是不弄的话就不能吃饭,就会死掉。饿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了就不能替父皇母后报仇!我要怎么做才好?应该先把这些腌臜物倒掉,然后用水洗?可是哪里有水啊?水,水……在那口井里可以打到水吧?应该可以吧!

萧繁音单手捂住鼻子,另一只手把尝试着把盛满夜香的木桶推倒,可惜力气不足,木桶动也不动。她想出了一个主意,手脚并用、用脚狠狠地踢了木桶的下端,才把桶子里的液体倾倒在地。

依葫芦画样,萧繁音终于把所有的木桶里面的液体倒掉,然后她跑到了井边,伸头看了看深不见底的井内,又看了看井口上的轱辘,顿时知道了使用方法。

这个东西挂着一盘绳索,拴着木水桶,就可以把地下浅井的水取上来吧?

萧繁音踮起脚尖,把井轱辘旁边系着的粗绳子解了下来,绳子一松,噜噜噜的一阵声响,木桶直接掉到了水井里。

“嘭……”的一声,木桶砸在水面上,然后就消寂了。她拉住绳子摆弄着,然后就不知怎么做了。

然后呢?要怎么办呢?怎么办才能把水弄起来?

她试着转动粗大的井轱辘,但是费了好大得劲,那个井轱辘动也不动。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要不然把木桶扔到井里面,就被洗干净了?

于是萧繁音又跑回到原来的地方,憋住气忍住手上的粘腻,就抬着木桶往水井的方向搬。

“你这小贱人,真的是要气死老娘才满意吗?弄得满地都是屎尿!老娘非叫你把这些东西给舔干净不可!气死我了!”

村妇孙氏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伸手叉着腰,怒气冲冲地骂着萧繁音:“你就是嫌我不够麻烦是吧!一点小事也做不好,吃个屎啊!今晚不用想吃饭了!”

骂完还不觉得解气,村妇干脆大步迈到萧繁音身旁,恶狠狠地、一把把她推倒在湿漉漉的、脏兮兮的满是腥臭液体的地面。她把萧繁音的头往地上按,“给老娘舔干净啊!”

萧繁音“啊”的一声,跌倒在地,那些肮脏液体很快就濡湿了萧繁音粗糙的衣物。粗糙的地面磨破了她娇嫩的皮肤,辛辣的尿液刺激着她破皮口,眼泪就控制不了地从眼眶里流出来。她脏兮兮的手连抹去眼泪都不敢,只能任由眼泪恣意流淌,她高傲地仰着头,带着泪的眼里饱含怒火和恨意,她厉声说道:“贱妇!本公主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你,你却不识抬举!来日等本公主收复我大奏江山,本公主必定将你此等贱妇……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此言既出,必不收回!”

“哎呦喂……老娘被你吓死了哟……好恐怖哦……”村妇孙氏做出一副恐慌的摸样,掐着嗓子嚷嚷道,然后她有踹了萧繁音一脚,啐了她一口,狠声道:“等你有那一天再说吧!区区一个狗屁亡国帝姬,你这小贱人还想怎么翻身?还想靠当今太子殿下顾及你们昔日的情分,把你纳回后宫做个小妾?哈哈哈……白日做梦吧!”

萧繁音被她那一脚有倒回到地面。腥臭的泥水溅到了她的脸上。

不可能!清韶不可能会抛弃我的!我不信!清韶一定在想办法救我!我相信他!

她的脸色数次变换,最后定格在坚毅的表情里,她口气强硬,又站了起来:“本公主自有本公主的方法!用不着你这贱妇多言!”

“你这小贱人!反了吧!不想活了是吧!气死老娘了!看老娘不打死你!”村妇孙氏对着萧繁音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手无缚鸡之力的萧繁音紧紧地咬紧牙关,一声不响,任由孙氏踢打。

无论什么时候,萧繁音都不允许自己低于别人,她一直都是高高在上,只有她俯视、施舍别人,就算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她也不允许自己屈服!所以就算被这丑恶的村妇对她,再如何百般欺凌,她也不会叫痛一声,也不会求饶一声!这就是她身为公主的骄傲和尊严!

最后,村妇孙氏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掐着腰,看着脚下伤痕累累、脏乱不堪的萧繁音,说道:“没想到你这小蹄子倒是个有骨气的,一声不吭!算你厉害!呼呼……今晚你就别想吃饭了!滚回去你的破屋子里,别丢人现眼!”

然后她踢了萧繁音一脚,扬长而去。

萧繁音拖着疲惫酸软的身子,艰难地挪回了小屋。当她把门关上时,她贴着木门滑落,坐在地上,然后眼泪汹涌地从眼眶里滚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