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两人翻山越岭,找到了另一个坐落在河水畔的小村子。
不出所料,这个村子的人也都死光了,死状却和前一个村子不同。
他们不是被削为人彘,而是全部被砍掉了脑袋。
更加奇诡的是,这个村子的空地上立着数根巨大的青铜柱,一具具无头尸体被摆放在青铜柱旁,头上套着麻袋,以背部靠着青铜柱的姿势坐在地上。
绛霄走近仔细看了看这些青铜柱。
所有青铜柱皆被深深插在地里,表面有着奇特的阴刻纹路,似夔纹又不是夔纹,绵密复杂,被血蘸得赤红,看久了有种头晕目眩脊背生寒的感觉。
更奇怪的是,现在大雨倾盆,可青铜柱阴刻纹路上蘸到的血渍却没被冲去丝毫。
“主子,我看此事有些诡异,不像简单的仇杀。”
绛霄神情布上阴霾。
绛月予久久地凝视着这几根青铜血柱,蹙眉不语。
绛霄原本还想说些什么,见绛月予似乎在沉思的样子,默默将话咽了下去。
绛月予确实在思考。
仇杀不罕见,她一般不会多管。可现在的情形却颇有些古怪。
两个荒村都被屠戮殆尽,没了防守力量,为何没有野兽进屋吞吃掉这里的残尸?连爬到草丛里的那具也没被野兽啃噬?
此地是蛮荒无人区,是凶兽灵兽出没最多的地方。
但说起来,一路上她们没遇到任何凶兽灵兽,就连野兽的踪影也没看到。
这样寂静的荒野,这样大批的惨烈的死状,还有这林立的青铜血柱,让她回想起了前世时在古籍残卷中看到的一篇奇诡见闻。
那是一篇有关“魔”的见闻。
绛月予本就冷漠的目光覆上一层寒霜。
“让开。”
绛霄慌忙退开。
绛月予对着青铜血柱丛扬起手。
刹那间。
雨帘凝固。
面前的雨滴像是透明的冰晶,一颗颗悬浮在半空中。
雨滴倏然开始倒飞。
与此同时,所有的青铜血柱剧烈震颤,随着龟裂的地面,无形的力量使得青铜血柱一点一点从地底往上拔起。
“轰隆隆。”
在绛霄睁大的双眼中。
所有青铜血柱不断地往上升往上升。
埋在地底的部分竟足有十余丈!
而埋在地底的部分被血液浸润得更多,每一条阴刻纹路都鲜红饱满,散发着淡淡的黑色曦光,像有生命力一般在流动,诡邪非常。
绛月予一挥手。
“砰!!”
重力复原,所有青铜血柱都随着巨响横倒在地上。
雨水再次倾泻下来。
但再多的雨水都冲不干净青铜柱阴刻纹路上的血迹。
.
绛月予带着绛霄回到第一个荒村。
她将所有石屋毁去,发现地皮底下果然也埋着数根青铜祭柱!
绛月予喃喃低语:“果然,杀人祭柱……”
绛霄没有听清:“什么?”
绛月予神色寒漠得快结冰:“杀人祭柱,祭阵唤魔,这些是用来唤魔的材料,有人欲要唤魔!”
轰隆隆!!
雷光狰狞,照亮绛霄霎时变得苍白的面颊。
她双目发愣地站在原地。
无尽寒意将她攥住了,让她不能动弹。
雨夜狰狞,雨水带来的凉意似乎渗透进了骨头缝里。
魔。
——这世上最神秘最恐怖的存在。
它甚至比鬼魂,比轮回更加不可捉摸。
魔实力强大,历史中每一次有魔出世,都会造成极大灾难和破坏,那不是一个村落一座城池被毁灭,而是一个国家一个国家。
…这也就罢了。
它的真正恐怖之处,其实是“魔血”。
魔血能污染修士。
它相当于“魔种”,只要有一滴魔血进入修士体内,那么那个修士就被种入了“魔种”。
被种下魔种的人被称为入魔从此心性大变,如同换了个人。原本平和善良的人,会变得冷漠无情。原本克制禁欲的人,会变得放荡□□。
而且通通都变得十分嗜杀。
最诡谲的是,这些人到后期会凭空消失。
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是死了,还是去了魔的故乡。
传说中古时期,他们太上神宫有一位快要步入圣人境的道主被种下魔种,也就是入了魔。
为了留住那位道主,当时太上神宫用神链将他锁住,所有强者日夜不分地守着他,布下重重法阵,并用强大神器镇压。
但即使是这样,这位道主最后还是消失了。
他像是被什么抓进了地底。
太上神宫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一位道主消失,他们不是掘地三尺,而是掘地三千里,四千里,五千里。
然而直到挖到熔岩火浆,大家也没找到那位道主的影子。
关于魔究竟在哪里,这个问题实在太神秘,古今多少大能,耗费毕生心力,走遍再多的角落都没有发现它们,连六道轮回中也没有它们的魂魄。
它们只可被召唤,不可被寻踪。
魔……究竟在哪呢?
夜风凄冷,绛霄召出乌木伞,每一根寒毛都开始警惕,那黑魆魆地丛林和泛着血腥气息的荒村里,仿佛随时有魔从里面窜出。
她白着脸,强自镇定下来:“主子,我们怎么办?”
那是可是连道主都能污染的东西啊!
绛月予果断道:“毁掉所有祭柱。魔应该还没有被唤出来,我们还来得及阻止。”
她们必须阻止这场灾难。
这里是汤国边境,一旦有魔出世,怕是整个汤国都要遭受一场大难,说不定连太上神宫都会遇上麻烦。
魔的出现,就像一场庞大的瘟疫开始横行。
入魔者的血液也能做为魔种,污染其他人。入魔越深,实力越强,污染性就越高。
可以说,越是后期越难控制。
绛霄小心翼翼地说:“主子,背后之人怕是不止屠戮了两个村子,也不止这些祭柱,不如唤汤国武官前来调查毁去所有祭柱?”
汤国隶属于太上神宫,太上神宫圣女只需随口一句吩咐,就会有大批汤国官员以及皇亲贵族前来,哪怕是汤国皇帝也得亲临。
绛月予:“他们赶到还需时间,不如由我们动手来得快。”
绛霄深吸一口气,在雨幕中单膝跪下:“主子,您身份尊贵,这件事就交由奴婢来做吧!”
魔实在是太危险了啊。
万一她的主子被魔血污染,后果不可想象。
她提议唤汤国武官前来,也是为了避免撞到魔。
绛月予垂目看着她,语声淡漠含威。
“莫说只是区区唤魔祭阵,假使真到了万魔横行之日,我身为太上神宫圣女,也必然要在最前方和所有魔正面对抗。”
“现在魔还未出现,怎能就心生惧怕?”
绛霄心脏一跳,知道自己犯错了,立即惶恐请罪:“奴婢错了!”
幽幽雨夜。
绛月予指尖冒出一蓬雪色火焰,对着地面轻轻一弹。
雪色火焰落到地面,霎时变成滔天烈焰,熊熊燃烧起来,哪怕大雨倾盆,也无法浇灭这雪白色的大火分毫。
火焰笼罩整片荒村。
青铜血柱在雪色火焰的焚烧下,逐渐开始融化。
最终无论是残尸,还是瓦砾,无论是地上的祭柱,还是地面上的石块,全部被焚得一干二净。
蚀仙雪火,焚断万古。
区区几根青铜祭柱自然逃不过被毁去的命运。
……
要唤魔,只祭两个小荒村可不够。
绛月予带着绛霄,沿途寻找其他村落城镇。
不出所料,周围百里内的村子小镇全部惨遭屠戮。这些人的死法和那个小荒村不同,有的是被放掉全身血液,有的是被挖去内脏。
有一个大村子,千余名村民皆被抽去了全身骨头,连颅骨也抽去,所有人的尸体就像肉袋,软趴趴地瘫在地上。
下手的人把他们骨头抽去后,又用术法将皮肉粘合起来,再将所有尸体整齐划一排成一排,连降月予看到这一幕都不禁心头泛起寒意。
所有的村镇底下被埋上青铜祭柱,数量多得吓人。
绛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究竟还有多少祭柱?”
绛月予脸色也不好。
她已经向离这最近的郡守发出讯息,照理说,现在已经有郡里的强者赶来了。
但直到现在,依然什么动静也没有。
绛月予看着夜色雨幕陷入沉思。
前世她沉迷丹鼎之道,两耳不闻窗外事,后又被青鼎神殿所囚,竟不知道汤国是否曾有魔出世过。
她们一路焚毁村镇,毁去祭柱,动静够大,照理说,这样已经破坏了对方的计划,对方应该会出面才对……
可是现在过了这么久,依旧只有她们两个人。
还有。
对方毫不掩饰地屠戮村镇,在村镇里埋下青铜祭柱,用鲜血慢慢饲养青铜祭柱,却没有派人在周围看守……
雨夜凄迷。
脚下的边陲小镇仿若鬼域。
绛月予低眸沉思片刻,开口道:“我们往回走。”
正在这时。
“咚——!”
有沉闷诡异的鼓声飘荡在耳边。
这鼓声像是自地底响起,又像是从天空传来,仔细一听竟似四面八方都有。
绛霄唤出乌木伞,双目蕴起神光,警惕环顾四周,身躯紧绷到极致。
绛月予双眸刹那间睁大,如醍醐灌顶般猛然惊悟:“我之前一直认为这些青铜祭柱是被放在村镇用血蕴养,等到蕴养完会有人来收取,再开始布阵。”
“但或许,这些青铜祭柱本来就钉在阵眼上!”
“这是个绵延百里的唤魔祭阵!”
绛霄理解完所有话的意思后,感觉有寒气冷飕飕地从脚底心灌上来,倏然一下子窜入了天灵盖,整个人都凉透了。
绛月予的语速越来越快:“祭柱已钉入,唤魔已开始,所以我们毁去所有祭柱也来不及了。”
“一鼓唤魔魂,二鼓魔魂醒,三鼓点祭血,四鼓祭肉,五鼓血肉融……天交初鼓,魔自地底而出!”
“我们必须在天交初鼓前立刻找到实阵的位置!”
此刻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天际奇异的红青色晕染交替,雨声停歇,时间快要到了。
绛月予手腕一翻,掌心蓦然出现一只黄铜铃铛。她双手捏决,黄铜铃铛嗡鸣着悬浮在她两只手掌心之间,波纹阵阵,绛月予左右手往外徐徐张开。
黄铜铃铛赫然分成八颗。
绛月予手一挥,八颗黄铜铃铛分别布在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方位,其中坤位的铃铛叮铃铃震颤不休。
“快走!”
绛月予直接燃烧灵力,向着坤位飞掠而去。
……
平坦焦黑的土地上。
一轮绵延几公里的祭阵阵心正在燃烧。
祭阵的最中央站着一名上半身□□的健壮男人,他双手持着骨槌,脖颈粗红,手臂肌肉坟起,用尽全力气敲击面前的血皮巨鼓。
“咚!!”
鼓声犹如地震雷鸣。
脚下祭阵泛着岩浆光芒赤红色花纹,灵蛇般沿着庞大祭阵流转,光芒照亮男人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
他的脸颊脊背布满豆大的汗珠。这不是因为雨停后天气太潮湿闷热的关系,而是因为惊恐,极度的惊恐和绝望。
额头的汗水滴落到潮红的脸颊和惨白的嘴唇上,脊背的汗珠一颗颗砸到地面。
焦黑的土地渐渐变得滚烫。
他的双脚脚掌被灼烧,散发出焦臭味。
“咚——!”
诡异得令人战栗的气息越来越强烈,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地底在靠近。
咕叽咕叽,血肉蠕动重组的声音。
地底十几米的地方,埋着无数血肉骨头和皮肤牙齿,不止人的,还有各种各样凶兽灵兽的。整个祭阵底下都是。魔魂将从地底钻出,而这些血肉将成为容纳魔魂的容器。
“咚——!”
这一点鼓声过后,整片地面都仿佛浸上了炙热岩浆,他的小腿浸在了里面,已经被消融。
他的双臂高高举起。
天交初鼓,最后一声鼓点即将落下。
倏然间,一道流光寂静无声洞穿过他的心脏,击鼓的动作僵硬住。
但是下一刻。
那个心脏被洞穿的尸体歪着身体,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如同被控制的人偶,持鼓槌向下轻轻一敲。
“咚。”
最后一声鼓点被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