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清玄寺(三)

茗玥笑着将目光肆无忌惮的放在他脸上,她原本就知道云罄生的极好,她到北秦的时候也是第一眼便看到了他,那时他在宴上静静地饮酒,十指葱白如玉,青衣雅致,略带着笑,虽不风流,惹下的风流债却不必安少阙少。

可她从未见他小时候的样子,如今见了,竟是这般乖巧,像是玉琢的娃娃一般,鼻尖眼角还泛着微红,又显得无辜可怜。

安少阙自楚茗玥扑进来抱着他哭的时候就黑了脸色,这时候又见她握着人家的手,痴痴地将目光落在那人脸上,直将人家看得满脸通红低下头去,终于忍不住一把拉过她,怒道:“你在做什么?”

茗玥却觉得云罄就像自己的这条命一般,也是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如今多看两眼也不过分。她忽然看见自己自己的手,胖嘟嘟的却比他的手小,这才记起自己如今只是七岁的孩子呢!

她越发的肆无忌惮,拿着他的手还捏了捏,云罄比她是大两岁的,她就眨巴着眼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问道:“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本就长得讨人喜欢,如今故作乖巧,也让云罄笑了,“我叫云罄。”

茗玥又道:“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我喜欢你,长大了嫁给你好不好?”她前世未说出的话,最重要的便是这句喜欢,如今是她急不可耐也罢,是非要让他知晓的。

茗玥看他脸皮子似乎是很薄,原以为他会脸红,谁知他却很认真的思索了片刻,便认认真真的摇了摇头:“不行,赵姨早就跟我说好,让我长大了娶她家的女儿。”

茗玥一下子就黑了脸,问道:“赵姨是谁?她女儿是哪个?”

云罄却只是抿着唇笑,眼神求救似的瞥向安少阙。

安少阙咳了一声,想着这嫩雏儿才多大就动了春心了!他上前强行将茗玥从床上抱了下来,道:“小丫头还有没有点出息?小罄还病着,你莫要打搅他休息,赶紧和那些和尚分粥去!”

茗玥梗着脖子就要反驳,迦木大师便匆匆进来,看着云罄好一会儿,才问道:“觉得怎么样了?”

云罄见是迦木大师,赶紧翻身下床,“多谢大师,云罄已经好多了。”

迦木大师点点头,道:“既然好了,那便下山去吧。”

他丢下这么一句,转身便往外走,袖子却忽然被人拉住。

茗玥怎么想怎么觉得是迦木在欺负云罄,自然气恼,扯着他的袖子就道:“老和尚,你还有没有点慈悲心肠?他才刚刚醒来,还发着热,你就要赶他走?”

迦木皱了皱眉,又吩咐子觉小沙弥给他那些银两让他带走,回头看着茗玥,“这样安排如何?那些银两够他治好病了。”

茗玥回头看看云罄,见他只是垂着头,盯着那些银两也不接,手上还带着昨日磕的淤青,不知在想什么,忽就替他觉得委屈!他可是北秦尊贵的世子爷,怎么能让人这般对待?

她咬了咬牙,道:“他若是走了,我也不要留在这里!”

迦木大师念了句“阿弥陀佛”,“清玄寺济灾,却不能留人。若是今日留下他,那明日后日岂非有更多落难之人欲要进我清玄寺?你若真这般不讲理,那便随他走吧!”

云罄却淡淡道了句对不住,抬起头来笑得勉强,“大师不必为难,云罄原本就没有打算留在这里。这银子……”云罄看了看,伸手挑了一块最小的碎银子攥在手里,“大师接济云罄的实在太多了,云罄用不了,只这么一块便够了。”

他又跟迦木大师磕了个头谢过,起身又对着茗玥说了句对不住,才往外走。

茗玥一下子抓住他的袖子,“不行!”

她怎么能让他就这么从她眼皮子底下走了?他为何会出现在洹城不清楚,为什么会晕倒在山间也不清楚,她怎么能让他走?

云罄笑了笑,他比茗玥高一点,就去摸摸她的头,“小妹妹,你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我就是不娶赵姨家的女儿,也是不能娶你的。”

茗玥却一把拉住他的手,“那也不能走!”这话听在茗玥耳朵里,分明就是不想娶她找的借口,什么富贵人家不富贵人家,他是云王府世子,再加上那般品貌,有什么人是他娶不起的?

她重重的哼了一声,转头又对迦木道:“寺庙旁的那个小院子不是闲置着?你不让他入寺,那就把他安置在那里!”

她顿了顿,犹觉得气焰不足,又补充道:“今日是第四日,不过还有三日光景,七日一过,我便带他离开你的破庙!”

她又想到财大气粗一词,补充道:“这三日便算是我租你的,等我回去便派人给你送十锭金子来!”她气呼呼的,脸色都微微泛红。

她说完,也不管迦木大师如何反应,拽着云罄便往外走!

安少阙见她那架势吓得脸色发白,脑中想到史书中记载的公主,有的便从小好色,长大了便抓一些年轻俊俏的公子当面首……

他这么想着,脊背一阵发寒,见那二人走远,连忙追了出去!

…………

“小姐!小姐!”

茗玥拉着他一路走着,“你便安心在这里住下来,过几日要是有人来接你,你便跟他们回去,若是没人来,我也定会将你送回去!”

她这一番话说得自己十分满意,简直太明事理,竟没想着趁人之危将人掳回去!只是这几日是万万不能放他走的。

除了担心他还病着,她更担心他让人家唬走了!那赵姨说让他娶她家的女儿,他就真傻乎乎答应了!当真是气死她了!

“小姐!”云罄猛地甩开她的手,扶着一旁的树呼呼喘着粗气,他本就刚醒来身乏体虚,本就疲累,又让她拽着跑了这么久。

他从未见过这般蛮不讲理的人,好像自己是去是留全是她说了算一般。

茗玥这才发觉他还在病中,见他乏力地扶着树干,想起自己刚刚的行径,也有些心虚,忙上前扶着他,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累了?”

云罄只觉得额角一突一突的疼,眼前也泛着黑雾,闭目忍过片刻,抬眼淡淡的看了看扶着自己的人,实在是懒得理她。

茗玥却在耳边叽叽喳喳的又是道歉,又是关心,一张嘴片刻也不消停,他只咳了几声,那只小手便不知轻重的给他扶胸拍背。

云罄终究忍无可忍,抓住她的手自己倚着树干站好,“小姐,你我素不相识,你不必如此!”

茗玥听了先是一愣,随即便有些委屈,垂手立着不声不响一副犯错误的样子,仿佛下一刻便会哭出来。

云罄叹了口气,又道:“小姐,不管如何我先谢过你,只是今后……”

他还未说完,就看见茗玥忽然抬起头眸子亮晶晶的看着他,他一句话噎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又忍不住咳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