阐、截两教，早有旧怨，一向是谁都看不上谁的。

然而同是道统，见了面，还要互称一句师兄弟。阐教多收根基较好的弟子，这些年，陆陆续续也有二三人修成了金仙之身。

论起此事，定光仙更是不屑，截教四大内门弟子不必多说，便是外门弟子，赵公明同三宵，个个的修为皆在阐教首徒广成子之上。

灵蘅略听了些旧怨，再一想元始天尊的冷淡尊容，对阐教之行也没了太大兴致。通天骑着奎牛，水火童子捧着香炉，多宝同金灵各自立在左右，飞入空中，唤他们跟上。

一行人离开蓬莱岛后，向西飞去，云下是大川大河，连绵起伏的山脉。待到正午时，眼前的视野渐渐空旷，隐隐能看到远处的雪峰。

定光仙低声道：“那便是昆仑！”

她闻言，向那雪峰望去，只见白茫茫的雪山有如锋利的玉剑，直入云霄，山巅云雾缭绕。一条湖蓝色的大河将昆仑同人间分开，她低眸，看到一只黑色的豹子，正在丛林中穿梭，亦是往昆仑的方向奔去。

临近了，可见坐落在昆仑山顶峰的玉虚宫，巍峨壮观，果然名不虚传。皑皑白雪覆盖了整片宫殿，童子道人神情肃穆，果然与蓬莱岛大是不同。

玉虚宫前，一群身着白袍的道人迎上前来，恭敬地朝通天行礼。末了，为首的道人躬身道：“师叔，前些日子老师应邀，前往镇元子的道场下棋，至今未归。今日便由广成子代老师迎接师叔，还望师叔莫要怪罪。”

他便是阐教的首徒广成子。灵蘅看了他一眼，只见他一副中年人的相貌，仙风道骨，不怒而威。截教的诸弟子向来不喜欢他，如今又自认为受到了怠慢，心中早有些不爽。

然而通天心大，向来不拘于这种小节，只是笑道：“也罢，看来是吾来早了。既然如此，你且安排教中弟子的住处，等师兄归来便是。”

广成子拱手道：“是。”

他抬起头，忽觉通天的一行人中，有一股极其浓郁的魔界煞气，朝自己冲来。再看那通天师叔身后，有一身着粉衫的绝丽少女，也在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四目相对，他忽觉浑身一凉，好似有人在窥探自己的气息，冻彻肝肺。莫非此女，便是那传说中的十二品灭世黑莲？

修仙之人向来不爱被人窥视，广成子强定心神，假装无事，亲自吩咐身后的师弟们给截教的师叔和师兄弟安排了最好的住处。虽说两教不合，但到底都是道统，表面上还是一家人。

他们将截教的诸人安排在了昆仑的凌天峰，山巅自有一座宫殿，离玉虚宫主峰最近，平时是待客之所。灵蘅从未见过漫天遍野的雪景，她虽无意从广成子身上捕捉到一丝虚伪，却也不以为意，安静地欣赏这凌天峰的景致。

宫中除截教众人，便是几个阐教的打扫童子，一个个冷冰着脸，好没意思。

自从心魔劫中脱离，灵蘅仿佛变了性子，像是中了兔子的邪气，变得异常顽劣。她弯腰抓了一团雪，先是袭击了猝不及防的多宝道人，随后又滚起雪团，在大殿的门口堆了两只一高一低的兔子。

她想了想，又堆了一个多宝大师兄，还给他捏了两只招风的大耳朵。

截教的弟子们皆在殿中忙碌，无人注意到她在殿外瞎搞。灵蘅看了看，只觉得那两只大耳朵有些软软的，又瞥见殿外有一个水池，里面结了好厚的一层冰。

有了！

于是她撬开了这块大冰，先取了一块作为冰刀，再将大冰分成十多份，分别雕刻成金灵等人的模样。不多时，凌天殿前，摆满了两排冰雕，还有两只镇守宫殿的兔子，一位迎宾的多宝大师兄。

前来送物件的阐教弟子兀然看到这么多冰雕，骇了一跳，还以为是山上的雪花又成精了，正想着，他看到漫天大雪中，飘出了一位仙子。

真有雪女啊！

他急忙抽出捆腰剩，甩了甩，想将雪女绑住。然而那雪女却在雪中消失了，他的脖颈一凉。

身后有少女的咯咯笑声。

弟子气汹汹地转身，迎面却是灵蘅的灿烂笑容。她着实太无聊了，便逗了下这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弟子。

“你不是雪女？”阐教弟子愣了愣，他的修为较低，没见过魔气，却觉得此女身上的气息，有些与众不同，似乎和道门清气相冲。

“雪女？那是什么，能吃吗？”她笑着道：“我乃截教灵蘅，你是何人？”

他呆了一下，回礼道：“我乃玉清元始天尊座下弟子，云中子。此次来给通天师叔，各位师兄弟送一点东西。”

“哦，那你去吧，往前走便是。”

云中子嗯了一声，扭头就往凌天殿走去。谁料走到中途，那两排冰雕，忽而变‘活了’，全都重重跺脚，朝他喝了一声。有甚者，还从口中吐出雪花，化作漫天飞雪，落到他的发髻上。

云中子惊恐万分，险些将手中之物丢下，尖声道：“啊啊啊！”

……

截教弟子闻声奔来，却见到两排奇怪的冰雕，还有一个瑟瑟发抖的阐教小弟子。

多宝看了看自己的雪雕，表示：“嗯……我有点想喝冰镇莲子汤了。”

金灵一边笑，一边前去把瘫倒在雪地上的阐教小弟子扶起，替他扑了扑身上的雪。她柔柔一笑，道：“你要的莲子汤，大概早就去找老师避难了。”紧随而至的随侍七仙，都在认领自己的冰雕，议论纷纷。

她猜的没错，自打云中子被两排的冰雕吓倒了，灵蘅就趁乱溜了，她遁作一阵黑风，飘回了通天教主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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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正在殿内闭目打坐。

灵蘅不敢打扰，她慵懒地伏在一旁的蒲团上，伸手想要摸一摸通天垂下的发梢。然而她还没摸到，一只手就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肩上。

“闯祸回来了？”他带着笑意问。

灵蘅的胆子愈发大了，她干脆钻入了他的怀中，温温暖暖，极是舒适。她终于捏到了发梢，亦是笑着答：“哪有，我是在给大家做冰人玩儿。”

“却单单没有你自己。”

她歪头想了想，道：“我不知该雕刻一朵花呢，还是我的相，兔子总说我好看，可我没什么感觉。嗯……我要雕刻一个哥哥。”

通天淡淡一笑，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问：“什么样的？”

“我还不知道，容我想一想。”灵蘅道：“池子里的冰没啦，我准备去别的地方，挖一块更大的来。”

她觉得，晚上睡在冰水里也不错，感受刺骨的寒冷，也不失为一次难得的体验。只是不知道，翌日醒来，会不会被冻结在水面上。

通天一笑：“山下或许有千年玄冰，只不过……似人之物，容易有灵，你玩几天便是，莫要与他们长久相处。”

她应了一声知道，自从得知阐教有千年玄冰，有些好奇，想去一探究竟。路上听乌云仙说，这等雪山之上，还有千年雪莲，她也十分有兴趣。

看来定光仙说的不是很靠谱，除了阐教弟子，昆仑山还是很好玩的！

通天素来不拘束她，何况灵蘅本性冷淡，在破除心魔后，竟然变化极大，也让他微感惊诧。他只叮嘱她，莫要妨碍了阐教弟子们修行，便任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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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灵蘅坐在凌天殿的屋檐上，凝望着远处的夕阳余晖。

在雪峰上看落日，自有一番别样的美，整座雪山被染上了一层霞光，像是浑身渡上一层金光。山下松柏染着层层白雪，云朵飘浮于山腰上。

她从未见过雪景，往日所见，无外乎是无尽的黑暗，以及波澜壮阔的大海。想起通天曾说，要在离开昆仑之后，带她游历四海，心中十分期待。

霞光下，她的背影倒映在雪白的屋檐上，映出一条黑色的影子。在不远处，有两个垂髫童子驾云路过，望了她一眼。

其中一位，便是来截教送东西的云中子。他委屈地指了指灵蘅，对同伴道：“太乙师兄，那便是用冰雕吓唬我的雪女呢。哦，不对，她说她叫灵蘅。”

“灵蘅？”太乙比他略高一头，看着是个相貌平常的少年。他哼了一声，道：“似乎听大师兄提起过，是那十二品灭世黑莲。既然欺负我师弟，我便叫她好看……”

“别这样吧。”云中子素知这位师兄既护短，又心狠手辣，担忧地拉了下他的袖子：“总归都是道门中人，小事而已，师兄不必为了我出头。”

“你呀，”太乙瞧了他一眼，眸中闪过一丝算计。他故作轻松道：“既然师弟这样说，为兄便不同她计较了。这样吧，都是道门中人，师弟去陪她玩一会。”

“我不去。”云中子使劲摇头：“我怕……”

“莫怕，师兄也很想结交一下这位朋友，走，咱们一块去。”他想了想，又叮嘱了师弟几句。

既然如此，云中子只得依了师兄，忐忐忑忑地朝灵蘅飞去。快到凌天峰时，前方的少女大约听到了动静，忽而回眸一瞥。

霞光染红了她的眉眼，双目如星，漫天的皑皑白雪，更衬得她容色照人。

他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