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07
苏妧本是不情愿来如贵妃宫中的,见了自己继母和妹妹,少不得又生了点气,但这一趟倒也不算白来,她从苏嬿口中得知了一件事,那就是现在在太后身边有如贵妃的眼线,而且那日她第一次见太后时,那眼线就在场。
苏妧自知进宫已成定局,她改变不了。既然改变不了,就要早做打算,她再不能像前世那样傻乎乎的被人算计。
深宫之中危险太多,苏妧知道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要想活下去,要想活得好,除了自己平日里要多加小心外,最重要的,还得有个靠山。
而在苏妧眼里,最好的靠山,自然是太后。
苏妧如今虽跟在太后身边,却不敢自诩是太后的人,更不会自以为是的觉得将来若是遇见了事,太后会愿意庇护她。
太后那样高高在上的人,想讨好她的人实在是太多,若想入太后的眼,总得在有所表现才是。
正巧,她的好妹妹苏嬿给了她一个在太后跟前表现的机会。
如贵妃安在太后身边的这个眼线,苏妧要帮太后拔掉,不但要拔掉,还要拔的干净利落。
但说到要怎么拔掉这眼线,苏妧一时却没了主意,毕竟现在她连那个眼线究竟是谁都还不知道。
苏妧从如贵妃宫中出来,一直在想眼线的事,并没有注意她出了如贵妃行宫的宫门不久,身后便匆匆追上来了一个人。
青竹警觉,一直留意着四周,见苏嬿脚步匆匆的从后面追了过来,忙一把拉住苏妧,朝身后努努嘴。
苏妧微微偏过头,一眼便看见苏嬿脚下生风似得正朝她走来。
来的正好,刚好帮她解心头之忧。
苏妧索性放慢了脚步,等着苏嬿追上来。
“你站住!”
不过多久,苏嬿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苏妧缓缓转过身,苏嬿已经走到了近前,正小口小口的喘着气。
“何事?”苏妧语气冷淡。
苏嬿抬起头看了看苏妧的脸,苏妧脸上原来受伤的地方不但已经看不到任何疤痕了,皮肤似乎比受伤以前更加娇嫩了,再想到自己脸上那道血淋淋的伤,苏嬿瞬间红了眼睛。
“你帮我向太后讨些琼玉膏吧,求求你了,我的脸……要不然我的脸就真的毁了……”苏嬿声音里有些许哽咽。
许是血浓于水的天性使然,有那么一瞬间,苏妧动了恻隐之心,她觉得这样的苏嬿瞧着倒真真是有些可怜,
可这些许的同情心,终不过昙花一现,刹那间便消失不见。
苏妧默默的看着苏嬿,看着苏嬿露在面纱外的那一双形式自己的桃花眼,看着那双眼里,连朦胧的泪水也掩不住的阴翳光芒。
她知道,苏嬿的可怜是装出来的,是装给她看的。
苏妧缓缓别过头,抿唇一笑:“你也知道,琼玉膏是太后私藏的名贵药,哪里会随便给人啊!”
苏嬿忙道:“可是太后不是主动拿给你用了嘛?她不是还让钟嬷嬷亲自帮你涂的药,不是吗?”
苏妧仔细听着苏嬿话里的一个字,面上不露声色:“太后前几日召我过去的时候,确实赐了些药,可那药不是琼玉膏啊,只是普通的去疤的药而已。”
“你说谎,”苏嬿可怜娇弱的样子端不住了,露出了她惯有的张狂模样,“那日太后明明让钟嬷嬷取了琼玉膏给你用,那琼玉膏是用一个赤色的琉璃盒子装着的,钟嬷嬷给你用了指甲盖那么大一点,不是吗?你敢说不是吗?”
知道的可真是清楚啊!
那日在正殿太后说的话和偏殿里钟嬷嬷替她上药的情形都知道,这眼线的身份倒是渐渐清晰了。
苏妧回忆了一下,那天在这两个地方都出现过的宫人似乎只有一个,她大概记得她的样貌,只是不知她叫什么名字。
苏嬿见苏妧怔怔的出神,不理会她了,急道:“你到底帮不帮我要药啊?”
“我怎么可能帮你要药?”苏妧一口否决,她想知道的事已经知道了,不想再跟苏嬿多说一句话,拉了青竹,转身便要走。
苏嬿还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哪里会放苏妧走,故技重施,伸手去拉扯苏妧的衣服。
前些日子在侯府花园,苏妧由着苏嬿拉扯她,本是有意为之,如今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苏妧不必再用故意受伤去躲避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自然也不会再任由苏嬿欺负的机会。
“你放手!”苏妧回头斥了一句。
苏嬿清楚她这个姐姐虽个子比她高了小半个头,可力气却小的很,根本奈何不了她,越发用力抓紧苏妧的衣摆,有恃无恐的说道:“我不放,你不答应替我去求药,我就不放。”
苏妧急了,用力一巴掌拍在苏嬿扯着她衣服的手上,苏嬿的手瞬间红了一块。
苏嬿大怒:“你敢打我?从小到大,连母亲都没打过我一下,你竟然敢打我!”说着,手就抬了起来,作势要打还回来。
电光火石之间,在场的谁也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苏嬿闷声一哼,砰的一声双膝跪地,趴到了苏妧脚下。
不远处有一颗小石子,滴溜溜的滚了好远。
苏妧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一跳,抬眸瞧了瞧四周,路的两头看不见半个人影,只西侧不远处的一片柏树林,偶有风吹过,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
气氛有那么一点点诡异,苏妧实在也不是个胆子大的,见苏嬿跪在地上疼的直哼哼,无暇顾及她,拉着青竹扭头走了。
*
苏妧回到太后宫中,原本想立刻把她知道的关于眼线的事禀报太后,可才到太后寝殿前,便被钟嬷嬷拦了下来。
原来太后早膳时贪嘴,多吃了两块炸春卷,用过早膳后不久,胃里便有些不舒服,这会正在殿内歇息,嘱咐不许人进去打扰。
苏妧听说太后病了,忙问钟嬷嬷:“可有宣太医?”
钟嬷嬷摇摇头,回道说:“太后说是小病,不让宣太医,说躺躺就好了。”
苏妧已经通过苏嬿的口大概猜到了如贵妃的眼线是何人,剩下的,便是要找个法子,把这眼线有凭有据的抓出来。
来的路上,苏妧原本没想到要怎么抓这眼线合适,这会听闻太后身子抱恙,思量了片刻,倒心生一计。
苏妧忙将眼线的事和自己的计划一并告诉了钟嬷嬷。
钟嬷嬷听完苏妧一番话,深深的望了苏妧一眼。
眼前这小姑娘娇俏俏的站在廊檐下,两只小手交叠放在身前,端的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临近正午的阳光自东方斜斜的照在她脸上,将她玉白的半边小脸照的微微有些透明。
瞧着恍如瓷娃娃一样的一个人儿,难得还是个机灵有主意的。
钟嬷嬷笑了笑,冲苏妧一福:“姑娘的话,老奴都记下了,这就照姑娘的话去办。”
钟嬷嬷跟在太后身边几十年,连皇上、太子都要让两分薄面的人,苏妧哪敢受她的礼,慌慌张张的屈膝回了一礼。
钟嬷嬷转身进了太后的寝殿,苏妧也回了自己住处,只等一切准备好,请贼入瓮。
约莫到了午膳的时间,钟嬷嬷悄悄的请了个太医过来替太后把了脉,事后,不但亲自揽下了煎药的事,还郑重的警告太后宫里人,请太医给太后瞧病的事谁都不许外传。
这样闹了一番,到临近傍晚时,宫人们见太后仍不曾露面,钟嬷嬷又一直守在太后寝殿里,不免开始觉得事出有异,有些人甚至猜测太后怕不是生了什么怪病吧。
随着时间推移,天色越来越暗,太后宫中的流言也越来越多。
等天完全黑下来时,一个穿着禾绿色褙子的小宫女,偷偷的潜进了厨房,将灶台边上倒的煎过的药渣小心翼翼的用一方帕子包好,揣进怀里。
小宫女从厨房里溜出来,东看看西看看,确定四下无人,一溜小跑的沿着游廊往东侧的角门去了。
到了角门处后,小宫女又谨慎的瞧了瞧四周,方才上前想要开门,忽然听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站住!”
苏妧从小宫女来的方向追了过来。
小宫女见有人来了,一下子慌了,手忙脚乱的打开角门,原是想要逃走的,可角门一开,只见钟嬷嬷沉着脸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几个内侍。
“把这贱蹄子给我抓回去。”钟嬷嬷一声令下,几个内侍上前将小宫女擒住,带去了太后宫中。
小宫女身上揣着药渣,又试图在众目睽睽下夺门逃逸。人证物证俱在,她倒也有自知之明,见了太后,没等严刑拷打,几句话便把一切都招了。
这小宫女坦然承认自己是如贵妃一早就安排好的眼线,如贵妃要她把太后宫中发生的事日日事无巨细的回禀,今日她得知太后得了病,又密而不宣,事情太过蹊跷,就想着偷了太后的药渣拿去给如贵妃瞧瞧,兴许能立个大功。
太后听完勃然大怒,直接让人把这小宫女拉出去处死。
为了长远之计,太后不打算现下跟如贵妃闹的太僵,对外只说这小宫女手不干净,偷了房里的东西被发现了,这才处死的。
处理完小宫女,太后把苏妧叫到了跟前,说除掉这眼线多亏有她,要给她赏赐,问她想要些什么。
苏妧做这件事原本只是想讨好太后,并不想要赏赐,可想想过不了几日御驾就要启程回京了,她很想临走前再见成萱一次,于是开口求了个恩典。
出趟行宫这种小事,太后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苏妧谢过恩,行礼退下。
小宫女被处死后不久,裴瑧得了消息,赶到太后宫中来探望太后,正巧碰上太后和钟嬷嬷在说苏妧。
太后见裴瑧来了,故意让钟嬷嬷又把苏妧当时如何禀报如贵妃安插眼线,又如何出主意除掉这眼线的事跟裴瑧说了一遍。
末了,太后笑道:“钟嬷嬷当时把那丫头的话学给哀家听时,哀家便觉得,闺阁中长大的姑娘,年纪又小,经历尚还浅,处理这种事能这般冷静沉着,心思又缜密妥帖,倒是个难得。”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裴瑧一眼。
裴瑧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可是紧抿着的唇角却不住的轻轻上扬,微微侧首,目光瞥向窗外。
*
窗外,皓月当空,如水般的月光自漆黑的苍穹倾泄而下,透过半开的雕花窗,落进苏妧房内。
苏妧从箱子里翻出了那支樱花步摇,心里想着明日见了成萱,正好托她把这步摇还给孟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