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顾舒手边放着一沓协议,这些都是这群小狗腿子“自愿”签署的协议。
在八个魁梧大汉的虎视眈眈下,十二个瑟瑟发抖的小鹌鹑们坚定的表示:他们爱学习,晚上睡觉不抱着试卷都睡不着。
每一个脸上都带着满满的笑容,把“自愿”两个字表现的淋漓尽致。
走廊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然后门被缓缓推开,一个抱着书的半老教师推开门的时候有些不知所措。
房间里太安静了,只有呼吸声,老教师有些不习惯,他退休后也带过许多有钱人家子女组成的小班,无一不是喳喳唬唬,都是被家长逼着过来的。现在这房间里似乎安静的有些过分了。
顾舒直接站起身来,笑语盈盈地迎上去:“您就是王朝老师吧。我是顾舒,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顿了顿,顾舒面上笑的更开心了:“还请老师严肃教导,我们时间很多,老师尽管布置作业。”
这位老教师在上面吐沫横飞的讲课,下面大部分人都带上来痛苦面具。
“陈哥,咱能走吗,我在学校里都没学过习……”一个挑染着紫毛的清俊少年面露痛苦。
然后他就被身旁的少年狠狠的瞪了一眼。
被称作陈哥的人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顾舒,看到顾舒如痴如醉的记着笔记后才送了口气。
他压低声音:“你以为我不想走啊,咱们被逼着签的协议书还在她书底下压着呢。”
他比这里所有人都要痛苦。别人来这里只是为了抱上顾家的大腿,但是他不一样。
他已经抱上了叶家的大腿,他叔叔跟着叶家做生意,早已得了不少好处。
现在他得到的内部消息,叶家有意和顾家联姻。
顾家一定会同意的,陈奇很肯定,顾家虽然有钱,但是却是近二十年才起来的暴发户,能和叶家这样的百年大族联姻他们上赶着还来不及。
只要他混在顾舒这边帮叶麒少爷监视着顾舒……
陈奇眼中满是期待,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的时候下意识就笑出了声。
听到周围的嘶气他才猛然回过神来,陈奇惊恐的扫视着周围一圈人,所有人都在用佩服的眼神看他。
……只有黑板前的那个秃顶老头惊喜的看他。
“来,那就这位同学上来解这道题的受力分析。”
陈奇看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条件,瞳孔骤然一缩——
卧槽!
顾舒两指夹着笔,笔盖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刀锋一样扫过陈奇,其中威胁意味十分明显。
陈奇心里一缩,顾舒嚣张跋扈,要是自己不顺她的愿恐怕她会事后报复。
根本没有听课的学生自然答不上顶尖教授出的题。最后以陈奇垂头丧气地拿着一张试卷下来给今晚的补课画上了句号。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顾舒干脆挨个把家远的人挨个送了回去,临走前还“亲切”让他们明天再来。
一群小狗腿子肉眼可见的身体僵硬,让顾舒又惬意了几分。
路灯昏黄,黑色的车沉默地进入市区的热闹地段。这个时候城管还没有那么严,马路两遍大摇大摆的支着许多的摊子。
喧喧嚷嚷的许多人,有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妇,三五成群的大学生,还有纹着花臂一看就不好惹的大哥们,穿梭在这一个个的摊位中。
“等等。”顾舒余光忽然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
车缓缓停下,顾舒按下车窗,目光敏锐的在熙攘的人群中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原时奕,她的任务目标。
正穿着一身套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宽大的带着油污的围裙,脸上带着笑,手里端着盘子穿梭在支着的一张张桌子间。
手里端着的烧烤盘里的串串还散发着白气,烟雾朦胧间嘴边青紫的伤痕还清晰可见。
顾舒眯了眯眼睛,良好的视力让她把原时奕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啧,笑的真假。
原时奕看起来已经很熟练了,他熟络地穿梭在人群中,偶尔还会在老板忙的烤串顾不上和客人点单的时候主动上前去招呼客人。
这条街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每人会特意注意这辆停在路旁的黑色轿车,顶多有一两个行人因为这车前昂贵的车标而侧目半刻。
“陈叔,你说在这里打工一个月能拿多少钱啊?”顾舒看了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小可怜一刻都没有休息过,偶尔抬起衣袖擦着汗,能看出来他很累,但是他脸上得体的笑却未少分毫。
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听到这个问题愣了愣,转而哂笑:“约莫有个一千?我有个侄子没上完高中就出来干活,在汽修店一个月也就拿三千,我侄子还是干的全天。”
顾舒想要说些什么,一张口,却无话可说。原时奕只有在下课后和周末才能打工,端盘子,串烧烤串,十有八九要工作到凌晨,烧烤摊凌晨前后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
然后第二天七点半又要去上课,据她所知,原时奕为了省钱都是走着去上学的。那岂不是一天都睡不到六个小时。
她不知道这样的艰辛,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艰辛。
上一世她是从大学开始经济独立的,比起同龄人已经是很优秀的了,顾舒也一直引以为傲,现在却觉得有些羞愧。
十七岁,要负担一中每年六千的学费和较为昂贵的书本费,还要加上平时的开销花费,一年要赚至少两万吧。
不,应该更早一点,从高一开始,那个时候原时奕多大?十五岁还是十六岁?别人高中前的暑假,是最后的狂欢,是拉着父母去文具店买新书包去衣服店买新衣服,原时奕却要早早承担生活的重担,凑足第一年的学费。
烧烤架子的烟雾缭绕间,正在熟练地给烤串翻着边的原时奕忽然心有所感,抬头看向南边的马路。
什么也没看到,只有道路两旁的树在路灯下投下狰狞的影子,苍蝇围着溢出来的垃圾桶乱飞。
顾舒急匆匆的让司机开车,然后就瘫在了后座上,一手捂着脸,深吸一口气,喃喃道:
“这样算什么救赎啊……”
小可怜最需要帮助的是更小的时候吧,几岁的孩子,父母双双离开不见踪影,一个人被留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啊?
可他偏偏活下来了,而且还活得不算太差。靠着自己的双手交学费,去上学,还有一个小小的梦想。
顾舒忽然觉得自己拿到的任务十分烫手——
他单单是活着就已经是拼尽全力了,任何人也不配去嘲笑他的梦想渺小。
原时奕的智商的确有一百六,可是他的精力大部分都要用来谋生,只有很小一部分能够用来奢望“梦想”。
“这换了谁也不可能学习好啊。”顾舒喃喃,要想个办法……
上课铃响了,进来的却不是本来应该上课的英语老师,而是一个温柔的女老师,细声细语的介绍着她的来意。
“……就是这样,如果是家庭有困难的同学可以到学校的心理办公室来找我们。”
大概总结一下,就是有一个大型企业在一中开展慈善活动,专门为家庭困难但是因为种种原因不能申请贫困补助的学生提供助学金。
贫困申请需要有各个单位的公章认定,但是这项专项的助学金只要通过专人认定就行,而且贫困补助一年只有一千二,助学金的数额要多很多。
起码够缴纳一中的学费。
老师还特别贴心地顺着走道挨个桌子发传单,白纸黑字,每一条都写的清清楚楚。
原时奕指尖夹着传单,垂着眸子,他的食指上起了一个泡,是昨晚不小心被热油崩的。下课要去试试,不知道没有户口本能不能申请,他之前试过申请贫困补助,但是都需要证明。
名义上的父母大吵一架后走的干干净净,别说户口本了,连一张纸都没给他留。
“放心吧,可以的。”正抱着生物课本背知识点的顾舒似乎是能看穿原时奕的想法,笑吟吟,“老师说了,这个就是专门向不方便办政,府申请的学生准备的。”
一整节课原时奕都有些心不在焉,毕竟还是十七岁的少年人,面对这种可能影响自已生活的事情根本没有办法平静下来。
顾舒淡淡瞥了小可怜一样,心里的小本本又记上了一笔:周二上午,英语课走神一整节课。
英语满分一百五才考六十分,一半都考不到还不好好学习。
一中的心理办公室是在办公楼,平时很少有人来,今天却多了不少来客,都是些穿着一中校服的学生——一中虽然是a市最好的中学,里面有着a市最有钱的那一批人的子女,但它同时也有不少家庭困难的学生。
原时奕敲响了办公室的门,他深吸一口气,面上不由染上了些紧张。
“进来。”出乎原时奕意料,老师格外好说话。
认定也很简单,只要带着专门的认定人员到居住的地方去转一圈就好,其他的什么都不用。
似乎是怕原时奕害怕一旁人高马大的认定人员,细心的老师还特意安慰他:“放心,认定的人是我们学校和赞助的企业共同委任的,不用担心地址暴露不安全。”
她从刚才的聊天中知道这个学生是一个人住,刚出社会她一个人住的时候也怕别人知道自己的住址,没什么别的,就是担心安全。以己度人,心理老师觉得这小孩可能也会担心这个,还特意和原时奕解释了。
“放心吧,赞助集团也是很大的企业,委派的人员安全性肯定有保障。”心理老师笑着安慰原时奕。
原时奕没多想,本来他住的地方也就是一个破房子,没什么值得别人贪图的。
出了教室,走到下楼梯的地方,原时奕忽然有些懊恼的叹了口气,转身又折返了回去。
方才知道自己能够得到资助以后太激动了,黑笔落在了心理办公室,一支笔三块钱呢。
原时奕正欲推开门打报告进去拿笔,忽然步子一顿。
“哎~老婆,我好不容易找着机会接个任务来找你,你咋还不理我啊~”“你啊……顾氏派你过来是谈资助又不是让你来谈恋爱……”
认定人员是心理老师的丈夫,闻言憨厚一笑:“这不是正事已经谈完了嘛……”
没人注意到,门外一道人影心事重重神色恍惚地转身离开。
这个熟悉的“顾”,让原时奕很难没有联想。a市就只有一个顾氏,那就是顾舒的“顾”,而且这个资助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顾舒转学过来一周以内出现。
这些条件加起来,他又不傻,哪能猜不到这背后的人十有八九就是顾舒。
眼看着原时奕神色不对,上课的时候频频走神,顾舒有点怀疑。
该不会这小可怜没有评上资格吧,不应该啊,审核资格是她一手划定的标准,谁通不过这小可怜也不可能通不过。
“原时奕,这个助学金……”顾舒凑过去若无其事的“随口一提”。
“今天下午审核人员跟着我回家看看居住条件,没问题就能通过了。”原时奕眸色复杂的看着装的什么都不知道的顾舒,抿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道谢吗?可是顾舒不说,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吧。
原时奕看着顾舒,只觉得口干舌燥,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连询问也开不了口,他没有资格去询问。
顾舒没想这么多,她松了口气,又坐正了身体。
小可怜得到资助就行。
「哎,该怎么搞点自己的钱呢」顾舒心里默默叹气。
系统和顾舒心灵相通,闻言从如痴如醉的听讲中分出心神:「哎?宿主不是有很多钱吗?」
「可我也花了很多钱啊……」顾舒托着腮。毕竟不是只资助了一个小可怜,她是在a市所有的初高中都设立了专项助学金,而且肯定要持续很多年。
达则兼济天下,一想着还有很多像原时奕一样的小可怜在黑暗中艰难谋生,顾舒都觉得心里有点堵,索性要帮就都帮了,心里还能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