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杠精爸爸(十一)
邵子光心下感慨万千,手下的动作也没停下来,快速将手抓饼做好之后,仔细包好,笑着递给那姑娘。
“姑娘,慢走呐。”
一直等到围着的所有客人都离开了,邵子光脸上的笑容也没停下来。
邵瑜将一切放在眼里,中午父子俩回家吃完饭之后,邵子光便很自觉的就已经拿出一本书开始抄写起来。
每天被邵瑜逼迫着抄书,他的身体似是已经形成了惯性,不等邵瑜催促,他就已经开始主动抄写起来。
抄完《思修》抄《马哲》,在学校里睡过去的公共基础课,毕业三年之后,邵子光这一次学了个够。
等到张美玉都做完手术出院了,邵子光甚至都已经开始抄起法律书来了。
倒不是邵子光自虐喜欢抄书,只不过是一来他被邵瑜盯着不敢轻举妄动,二来手机被没收,有线电视费和宽带也到期没人续费,他没钱又不能出门,因而天天没什么娱乐活动,只能看书或者抄书。
在这样的氛围下,张美玉手术后回家,看到的就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儿子,同她入院之前相比,这个邵子光不仅样貌大变,就连气质也是截然不同。
从前的邵子光,天天都不着家,和女朋友在外面租房同居,年轻人贪图享乐,作息昼夜颠倒,甚至连饮食也是乱七八糟的,因而邵子光长期形容萎靡,脸上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而如今天天跟在邵瑜身后,除了第一次接受处罚那晚熬夜,而后的每一天都是清早起床,晚上十点前就被迫躺在床上睡觉,如此这么多天下来,邵子光的作息被调整得极为规律。
最好的美容永远是良好的饮食和作息,在邵瑜这么强行纠正之下,此时邵子光不仅脸上的黑眼圈没了,皮肤也变细腻许多,整个人精气神大变样,看起来也不是从前那个猥琐油腻的年轻人,反而显出些许帅气模样。
原本那种流里流气的小流氓气质全都消失不见,如今反而能从他身上看到些许憨厚踏实的模样,隐隐约约有了一丝邵瑜的影子。
张美玉看到这样的儿子,晃神了半天才敢确认这是自己的儿子,她甚至都想不起来,究竟有多久没有看到邵子光如此干净的样子。
面貌上改变巨大,如今思想上,邵子光似乎也更进一步。
这世上最能让别人感同身受的办法,大抵就是让人彻底经历一遍自己遭遇的事情。
张美玉早些年和邵瑜一样,都是厂里工人,在下岗潮中丢掉了饭碗,夫妻俩拿着微薄的安置费,折腾了许久,才决定投身摆地摊,两人一开始卖的也不是手抓饼,换了五六种小吃后,才在手抓饼上折腾出一点成绩来。
夫妻俩就像天底下所有的父母一样,不愿意让外界的风雨吹打在孩子的身上,因而,也从未将这其中的曲折艰辛告诉邵子光,甚至还时常因无法为邵子光提供优越的生活而倍感自责。
邵子光从前是个只知道跟父母伸手要钱的败家子,做事敷衍举止轻浮,毕业三年依旧一事无成,寻根究底,其实和这老夫妻俩的纵容宠溺不无关联。
这一个多月以来,邵子光每天被邵瑜逼迫着干活,觉得疲累不堪时,他才被动的体会到父母多年的辛苦。
而他每天拿的那二十块钱工资,据邵瑜的解释,这是他们夫妻刚开始卖手抓饼时,一天能挣到的钱。
那时候邵家爷爷奶奶尚且还活着,邵瑜两口身上胆子不轻,上有老下有小,老人要治病,孩子要读书,全都指望着这一天二十块钱的收入。
邵子光甚至想起了一些小时候不曾注意的事情,似乎在某一天午睡醒来,他隐隐约约听到了父亲的哭声。
他那时候刚读初中,同学们都有了自行车,他也很想拥有一辆,但却遭到原身的拒绝。
那时候一辆自行车,最便宜的要一百多块钱,已经是原身夫妇五天的收入。
邵子光从来都不是个懂事的人,小小年纪很好面子,当时又哭又闹着一定要拥有一辆自行车,原身却一直没有应允他,直到邵子光闹着没有自行车便不上学了,原身终于松口让邵子光等几天。
这一等,就是三天。
原身风尘仆仆的推着一辆崭新的“凤凰”自行车回来了,邵子光当时只顾着沉浸在获得自行车的快乐里,却压根没注意道父亲狼狈的模样。
过了几年,邵子光才知道,为了这辆自行车,父亲在工地搬了三天砖,甚至还砸到了胳膊。
原身这么多年,就像一棵大树一样,努力想要护住自己的孩子,不想让邵子光受一点伤害,甚至不惜为了邵子光去伤害自己的侄子。
原身慈父心肠,可邵瑜却不是,邵瑜来这里,可不是让邵子光轻松快乐的。
张美玉如今出院了,先前请的护工也辞掉了,为了她这一场病,邵家的家底全都填进去了,甚至还欠了不少亲戚朋友的钱。
这些情况,张美玉还想瞒着邵子光,邵瑜却抖落了个干净。
饶是邵子光没心没肺,也在一夜之间感受到了事情的严峻性,就连在摆摊的时候,都有些神思不属。
“邵子光!”
听到喊声,邵子光定神望去,就见一个看起来很是面熟的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剃着光头,身上穿着一件白色T恤,胳臂上密密麻麻全是纹身,他往路边一站,旁边的人便自动远远避开。
“张哥!”邵子光有些惊喜,他许久没有看到熟人,再见面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哟,你这小子,你好歹也是个大学生,怎么在这里摆摊了,好久没见你过去玩玩了,怎么不去我那了呀?”张奇笑着问道,上下仔细的打量了一遍这小摊子,眼神中满是不屑。
邵子光终究还是个爱面子的年轻人,闻言脸上立马显现出窘迫来,语无伦次的解释道:“我……我不是摆摊,就是给家里帮帮忙。”
“呵呵,原来是这样,听他们说卖手抓饼的人长得像你,所以我过来看看,没想到居然真是你。”张奇接着说道:“王哥还经常说起你呢,说你估计都忘了他。”
邵子光赶忙说道:“没,没,可不敢忘了王哥,就是家里事情多,没空去玩。”
张奇笑了笑,也不知有没有将这解释放在心上,打量着这个小摊子,又闻着手抓饼的香味,顿时也感觉有些饿了,便开口说道:“没忘了我们就好,大家都是朋友,我也该照顾一下你家的生意,这样,拿五个手抓饼吧,全都多加一份香肠。”
邵子光立时应了下来,低声跟一旁的邵瑜说道:“爸,这是我朋友,看在我的面子上,钱就算了吧。”
邵瑜冷冷的看了张奇一眼,说道:“一天二十块钱的人,哪有什么面子。”
[杠精值+1]
邵子光闻言心底一酸,想到这些天自己辛苦工作,没想到邵瑜却一点面子都不给他,顿时觉得十分委屈。
邵瑜瞧着他这模样挺可怜的,便又说道:“你要充大头,那这手抓饼的钱,就从你的工资里扣。”
难得见到老朋友,邵子光心里也高兴,便直接应了下来。
“你算算五份加香肠的手抓饼多少钱。”邵瑜提醒道。
邵子光算完之后,立马心底就有些犹豫了。
这五个多加一份香肠的手抓饼,加起来就要二十多了,邵子光一天的工钱也就二十,顿时就有些不舍得了。
邵子光深知自己挣钱的不容易,当下也不想顾什么江湖情谊了,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人不过是个场面朋友,压根不值得自己花一天的工资,就这样做着自我建设,邵子光摊饼的时候,压根不接张奇那些暗示的话。
张奇见暗示不成,脸上也没有任何慌乱窘迫,等到邵瑜伸手要钱的时候,张奇十分自然的说道:“瞧我,出门竟然忘了带钱,邵子光,不如我先欠着吧,回头一定给你。”
邵瑜看了一眼邵子光,邵子光知道如今这个爹,和以前那个慈父不一样,这就是个活阎王,自己要是不给他钱,估计就直接扣下了他今天的工钱,便隐晦的朝邵瑜摇了摇头。
“张哥,你再好好找找,我看你口袋里装着的,好像是个钱包?”邵子光指了指张奇右边的口袋。
张奇心下一梗,暗自骂了一句“小气鬼”,不情不愿的将钱包掏了出来,打开在邵子光面前抖了抖,里面愣是一个钢镚都没有。
“不好意思啊,带了钱包没带钱。”
邵子光心底升起不悦来,此时他再傻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个张奇就是故意过来蹭吃蹭喝。
一想到连五个手抓饼都买不起的穷鬼,自己当初怎么会把这种人当做朋友,邵子光心底便决心要远着这人一些,也更不愿意掏钱垫付了。
邵子光到底还是顾忌这张奇“社会人”的身份,因而也只是客客气气的说道:“张哥,如果是平常,这么点钱应该让我来请客,但我妈才做完手术出院,家里正是要用钱的时候,不如你让哪个兄弟送点钱过来?”
“这么点钱,难道还怕我赖着你不成,你再磨蹭下去,只怕这饼就凉了,放心,我一定会将钱给你,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张奇的人品吗?”说话间,张奇撸起袖子,露出更多的纹身来,脸上的表情也肉眼可见的凶狠起来。
邵子光一时有些犹豫起来,他打不过邵瑜,又很怕张奇这个“社会人”的报复,就在他忍着割肉的疼痛打算自己垫付的时候,邵瑜开口了。
“小兄弟,我们这摊子是小本生意,概不赊欠既然没钱,不如就算了,下次带了钱再来买。”
张奇顿时沉下脸来。
邵子光哪怕现在有些瞧不起张奇,但也不希望邵瑜这样说话得罪人,毕竟他也听说过张奇的事情,这厮不仅打扮像个古惑仔,他也真的就是古惑仔,据说他身后的大哥也很厉害,在这个片区无人敢惹。
邵瑜平常从来不会这样刻薄说话,只不过看到这人,便觉得没有必要给他好脸色。
原剧情里,张奇也曾出现过,他和邵子光很早就认识了,但两人一直也没有深交,后来张奇身后的大哥倒了,张奇重新拜了个山头。
新山头做的生意便是赌,也正是因为这个张奇,邵子光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最后闹得邵家家破人亡。
虽然陷进赌博里是邵子光自己不争气,但其中外界的引诱力量也并非全然无辜。
“邵子光,你爸年纪挺大,但一点都不懂事呀。”张奇语带威胁的说道。
邵子光有些焦急的看了邵瑜一眼,接着便心一横,将五个手抓饼包好,打算递给张奇。
“张哥,你别生气,我爸就是这样的性子,他也不是故意的,饼拿着,就当是我给你赔罪的。”
张奇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得色,却没有接那五个饼,而是说道:“到了这个地步,五个饼就想打发我?你当是打发叫花子呢。”
邵子光转头看向邵瑜,一个劲的打眼色,暗示邵瑜交点保护费了事。
但邵瑜就像看不懂一般,不仅不拿钱出来,反而将那五个饼接了过来,虎着一张脸完全没有任何惧色,说道:“张奇是吧?我一点也不想我儿子跟你这种人混在一起,没钱买饼还想捣乱,这里不欢迎你,滚出我家的摊子。”
“老不死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张奇被一再挑衅,此时也火气上涌,趁着旁人不注意,直接冲上来用力推了一把邵瑜。
本以为这一看就身形佝偻的老头,估计是一碰就碎的,但在张奇使了八成力推搡的情况下,邵瑜却纹丝不动。
邵瑜静静的看着张奇。
围观的食客也看着张奇。
现场一时尴尬起来。
“臭老头,找死呢!”张奇喊了一声口号,接着又用尽全力的推了过去。
邵瑜还是纹丝不动。
“哎哟,身子有点虚啊。”也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