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月似乎是在努力回想,片刻才道：“她说，贪念始于心,而情之一字不可解，若是两者兼得而未得,恶灵绕之。”

荣明卿下意识地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

“嗯……确实不知道在说什么。”宁清绥附和似的点头，随即把眼神看向了还未醒来的杨尧映：“把他叫醒，我们还要去别处。”

“啊？噢！”贺子月会意，立马伸手去拍拍杨尧映的小脸蛋儿,他面色红润，气息沉稳，想来还真是睡着了。

贺子月没拍两下，睡得迷迷糊糊的杨尧映便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娘，你别叫我起来了,我还没睡够……”

贺子月脸色黑了不少：“我不是你娘,快起来！”

“好了,他要睡就让他睡吧。”荣明卿出言打断：“要不就你背他，一道御剑去。”

反正小师叔想找碎片的地方已然知晓,此行过去也费不了多少功夫。

贺子月点了点头，荣明卿赶紧地帮着把杨尧映挪到了贺子月背上，这家伙可睡得真熟,这样都不醒！

一行人离开暗牢的时候,山魅刚巧解决了那楚馨馨的事儿，山魅看着空荡荡的暗牢，急得团团转：“遭了遭了,还是晚了一步！”

贺子月有些记不太真切，几人兜兜转转，才来到了他所说的那面墙壁的面前。

看见那机关台上的碎片之时，宁清绥猛地皱眉，他体内的碎片已经开始有感应了，就是这枚碎片！

宁清绥提剑的同时，手腕猛地被荣明卿拉住。

“小师叔，先不要冲动，劈碎了机关台是能拿到碎片，但周围的危险未知，我不想你受伤。”荣明卿眼神坚定，直直地看着宁清绥。

他从未觉得，自己也会有害怕的时候，他竟害怕看到小师叔受伤的样子，害怕他又变得虚弱不堪。

宁清绥的手慢慢垂了下来，红耀也消散在了手上，很久没有听到他劝诫自己的声音，他在担心自己。

“好。”

荣明卿这才松开了他的手腕，将人护在自己的身后，默默地查看这面墙。墙上确实有很多不同的人脸，都闭着眼，整齐地只露了一张脸在外面，每张脸之间都有小小的间距，但尽管如此，也足矣骇人了。

“这么多脸，是不是应该有什么机关……”荣明卿思索了一下，朝着身后摆手：“你们退后一下。”

杨尧映触发的一张人脸，朝着他们说了那些话，那他也来试试，说不定有什么别的线索。

荣明卿打定主意以后，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从中挑选了一张男人的脸，飞快地用背上的玄阴点了一下他的额头。

奇怪的是，这张人脸并没有任何的反应，荣明卿不信邪，再多点了几次，确实没有反应。

他来到下一张，挨个儿地点了过去，直到点到一张女人的脸，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吓得荣明卿也后退了几步。

那女人的双眸泛红，竟开始哭着抱怨：“董四郎是个没心没肺的烂好人，竟连自己的妻儿也能让给旁人！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让人如愿的！”

抱怨完了这一句，那女人又停止了哭泣，缓缓地将眼睛给闭上了。

说这里是暗藏杀机之处，不如说是一面回光的墙面，他们这些人脸，更像是生前最后的一缕执念。

“小师叔，他们好像……都已经不是活人了。”

“自然不是。”宁清绥在不远处接话：“不仅不是活人，其中还有恶灵的存在，小心为上。”

恶灵？他忽然想起来，上回在老蛟那洞中所经过的地方，道观有一名弟子，不就是被那绿油油水泡里的恶灵给拉下去了吗？

光是想想当时的情形，荣明卿就打了个冷颤。

“那就速战速决！”荣明卿下了狠心，随手化出冰魂，搭弓上箭，飞快地射往了机关台。

宁清绥连一句住手都没有说出口，荣明卿的箭矢已经飞快地脱弓而出，带着他强劲的灵力，破开了那机关台薄弱的结界。

命盘的碎片浮空而出，似乎是感应到了主人的气息，朝着荣明卿慢慢地贴近，这种熟悉的气息，让荣明卿也不禁伸出手去，想要触碰。

“子默！”宁清绥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去，一步之遥飞快地瞬移到了他的身前，那碎片顺着宁清绥的背脊，没入了他的体内。

荣明卿如今并非仙体，他盛不起这神兵碎片的力量，若是今日真有失误，他做的这一切，不都是白费了吗？

眼前的变故，让荣明卿有些呆住了，他伸手紧紧地扶着宁清绥的双臂，还是有一股温热喷洒在了他肩侧。

“小师叔？”荣明卿轻声地唤了他一句，感觉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指骨间都在用力。

宁清绥疼得额前都渗出了细汗，咬着牙暗暗道：“没事……”

直到第三枚碎片，在他的识海之中归位，和先前的两枚齐齐地被他的一成灵力所包裹着，他才算是放下了心来。

宁清绥有些不甘心，他不愿在这时候让那鹤秋抢了自己的功劳，但他灵力虚弱，若是陷入沉睡，他必定会出来。

他已经闭上了眼睛，但想象中的昏厥并没有到来，他睁开眼的时候，对上的是荣明卿那焦急的样子。

他手中正持着娉婷，一点一点地过渡了一些温润的灵力给他，一手扶着他放在自己的膝上：“怎么样了？还疼吗？”

宁清绥深吸了口气，又闭上眼：“这是又做了什么梦。”

“小师叔，不是梦，你还有哪儿不舒服？”

真切的声音在他耳侧回荡，宁清绥咳嗽了两声，血还是止不住地外溢，他随意地用手帕擦了擦，有些不可思议：“兔崽子怎么忽然间长大了？”

“什么长大不长大的。”荣明卿嘀嘀咕咕地道，随即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手帕，把宁清绥唇边的血迹都一一地擦拭干净了，又从乾坤囊里掏出了一袋水：“你喝点这个。”

扶着宁清绥的肩侧，看着他喝了一点水，荣明卿这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明明……明明以前不见鹤秋他便不悦，而如今，为何想到见不着小师叔，他便揪心。

“大师兄，这……这些人脸动了！”贺子月焦急地喊了一声。

荣明卿回过头去，只是一眼，那惊悚的一幕便刻在了他脑中。

整整一面墙的人脸都睁开了眼，恶狠狠地盯着几人的方向，机关台的结界已破，好似镇压他们的东西也破了一般，已经有人脸想要缓缓地脱离那面墙。

“子默，扶我起来。”宁清绥抓住了荣明卿的一臂，声音都有些发颤。

娘的，在九天之上，他何时有如此狼狈的时候。尽管有狼狈的时候，也从未让荣明卿看见过。

荣明卿侧目，蹲在了宁清绥的身前，伸手将他手搭在了自己肩头。

“干什么？”

“别动，我背你。”荣明卿双手绕过宁清绥的腿弯，稳稳当当地把人给背了起来。

宁清绥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将头埋在他肩侧，微微有些发烫。

宁怀瑾啊宁怀瑾，可真是没有出息，他又不是没背过你，如此面皮薄？

荣明卿看了一眼那墙面，那些人脸已经扭曲地想要挣脱，有些甚至扭打在了一起，十分诡异，他看向一旁已经傻眼的贺子月，低声喝到：“贺子月，还发什么呆，快走！”

等这些人脸挣脱了，那谁还能走掉？

杨尧映沉睡，小师叔重伤，光靠他们两个简直就是赌马的成分！

两人都没有耽搁，脚下生风一般，拼了命地往来时的路跑去，一路上都是暗沉沉的光，直到到了出口，两人才松了口气。

“子默，等等。”宁清绥拍了拍他的肩：“要把洞口封印上，否则恶灵迟早还是会冲出来的！”

荣明卿一想，是这个道理，他正打算读个什么术法，却见一个冒着金光的东西飞了出去，背上的人正在结成术语。

原来他丢出去的，正是他刚找回来不久的法器长雾，那个落在楚馨馨手上的法器。

就在一两个挣脱禁锢的恶灵飞来之时，长雾金光大现，把恶灵阻拦在了里头，随之洞口也渐渐地隐去，似乎从未出现过一般。

贺子月看了看前方，又看了看宁清绥，眼神都亮了：“小师叔，当真是好厉害！”

宁清绥只是连笑起来都扯着疼，他倚在荣明卿的背上，淡淡地道：“子默，我很累。”

似是撒娇一般呢喃的话语，让荣明卿心头一热，他没有御剑，也放慢了脚步：“若是累，就闭会儿眼，我背着你找出口。”

宁清绥没有答话，在他肩侧小憩。

贺子月也识时务地没有打扰二人，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五六尺远，他真不想背杨尧映啊，这家伙到底吃什么长的，看着这么瘦一个人，竟然可以这么重。

天色渐渐地亮了，空气之中也没有那么重的热浪，漆吴山迎来了久违的第一场雨。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宁清绥怕水，荣明卿便用结界撑起了一道屏障。

“小师叔，再过一阵儿，就是你的生辰了。往年的生辰我都没有陪你过，今年……我陪你吧？”荣明卿温声细语的，生怕惊扰到了他睡觉。

不知从何时起，他心底里那幼苗渐渐地窜了起来，他才发现，上面刻着的名字，从来都不是鹤秋。

小师叔，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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