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规矩(大修改)
正中江婧所言,今年因着连日大雪,他们一家子就不必回乡下祖祠祭拜了。
而老李的办事耶效率很高,即便是大雪纷飞的几日,沁荣院的小厨房仍是按时收拾出来了。
小厨房里的物件摆设都是照着大厨房里的样子置办,很是齐全,老李还带了个掌勺厨娘说是要借她使唤,还是被她婉拒了。
倒不是她害怕什么,只是单纯的觉得不是什么麻烦事,用不着一份工,两人做。
而沁荣院里面的活儿本就不多,众人的心思都集中在那炊烟袅袅的小厨房里,七嘴八舌的,说话很是不中听。
还是一次她趁着江砚找江硌玩去了,得了空便露了那么一手,做了一大桌的家常饭菜请沁荣院上下的奴仆尝试,虽比不像做给江砚的那样精致珍稀,却也是美味鲜香,虽不知她们怎么想的,好歹是堵住了她们的嘴。
自家院子暂且是平安无事,抓住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人的胃,她悟出个小小道理来。
可还不过几日,她正坐在床边哄着江砚困午觉,就有丫头走了进来禀告:“大太太请叶姑娘过去一趟。”
江砚从床上弹起来,立刻接口:“娘亲从净慈寺回来了?”奶声奶气的,因着半睡半醒,更是连字都咬不清楚。
“是呢,今早才回来,所以请叶姑娘过去。”
“为什么?”江砚急忙问。
“大太太没说,小的也不知道。”丫头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她当下就醒了,便忍不住抬起头,挪到叶妧蓁跟前,小手扯着她的袖口。
“娘亲肯定是要为了小厨房的事而训人,都是我不好,你别去了。”
充满歉意又可怜兮兮的小奶音,配合着眼眸一眨一眨,叶妧蓁忍不住上手来抚平她睡乱了的短发,触手的柔触感让她心头一热。
这小娃娃要不要这么可爱!
“或许是为了其他事呢,我们不能自己吓自己嘛,你再睡会,我很快回来。”
她柔声哄江砚睡下,将床榻两侧的帐子放下,又唤来冬云守着江砚,才抬脚跟着小丫头出去。
她嘴上虽是这样和江砚说,可心里仍然免不了七上八下,孟夫人这次找她肯定是为了些什么事,总之不会是好事。
绕过小花园,穿过甬道,便是孟夫人的栖德堂了。
丫头替叶妧蓁打了帘,兰香走出隔间,便将里外的丫头全都打发了出。
又接过叶妧蓁已经解开的六成旧大氅,等她在主厅暖身驱散了身上的寒气,兰香才道:“大太太在里面等着了,姑娘快请随我来吧。”
隔着珠帘,妧蓁看见昌嫂正在一旁伺候,贵妇则斜靠在罗汉床上,脸上喜怒难辨,垂着眉眼,指尖轻轻拨弄着佛珠,一颗,两颗,三颗……
“大太太。”叶妧蓁轻唤了一声。
孟夫人懒懒抬眸,见叶妧蓁挑开珠帘进来:“我不在的这半个月,砚儿如何了?”
“二爷很好,平日里会找大小姐和大爷玩。老太爷还说等私塾复课,二爷也可以上学去了。”
叶妧蓁一边谨慎的斟酌着措辞,一边小心观察孟夫人的脸色,见她似乎对自己说的这些不感兴趣,只得轻声:“二爷最近胃口好了许多,人也高了不少。”
“你可知何为‘爱之,适以害之’?”
孟夫人说得文绉绉的,叶妧蓁就听得一头雾水,却感觉到对方语气不善,抱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扑通地跪倒在地上。
“太太,在沁荣院起小厨房是我的意思,我能为二爷做的不多,若能仍二爷开心,我都想去试一试,而且老太爷也是同意增设小厨房的,请大太太不要生气。”
孟夫人拨弄佛珠的指尖一顿,脸色微变,须臾便镇定住了,她侧头看了昌嫂一眼,昌嫂会意,端了碗茶伺候孟夫人喝下。
昌嫂便道:“别怪老奴多嘴,叶姑娘这话说的,难道咱们太太就是石头心肠,不疼惜哥儿?就因为太太疼惜哥儿,才不能纵容砚哥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是纨绔子弟才有的脾性,咱们砚哥儿断不能如此。”
冷眼瞅着叶妧蓁惨白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昌嫂气焰更甚,接过孟夫人喝完的茶碗放到一旁矮几。
“再者说,您直接与老太爷回话去了,叶姑娘莫不是忘了您还有个婆婆在?横竖瞧着都是不合规矩呀。”
孟夫人一双眼幽深不见底,又开始拨弄她手上的佛珠:“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是贴身照顾砚儿的,是该端正些了。”
孟夫人的脸色不大好看,妧蓁心里暗叫不妙,只得硬着头皮等待她的训话。
靠在松软的软枕上,孟夫人又道:“从明日起,昌嫂会去教你规矩,昌嫂是我娘家跟来的妈妈,是最老道的,你有什么不懂都可以问她。”
昌嫂忙步到中间,跪下磕头表忠心:“老身定不负太太所托,必定竭尽全力教导二少奶奶。”
听着昌嫂回答得十分有力,妧蓁狠狠打了一个寒噤,怔住神,这是那天说她坏话的老婆子。
不过是‘学规矩’。
可屋内的气氛却像是被拉尽了的箭弦,极端的紧绷,稍有不慎,触机便发。
妧蓁垂下眸子,孟夫人那不带询问的语气就可说明,这事她不能拒绝。
除了答应,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眼看着叶妧蓁乖巧的出了门,孟夫人才道:“昌妈,那孩子的心思当真这么重?”她怎么看着不像呢?
昌嫂是跟在孟夫人自娘家来的老妈妈,是以孟夫人对她很是敬重。
昌嫂就笑着上前来递给孟夫人一个温度适中的黄铜雕花暖手炉:“太太您说这叶姑娘是为什么来咱们府上的?不就是好让哥儿从老太爷屋里搬出来,好让哥儿和您多亲近些。往日哥儿一直住在老太爷屋里,您是想见也见不得,如今挪了新院,按理说叶姑娘该带着哥儿多来孝敬您才是,可叶姑娘非但不来孝敬您,倒是带着哥儿与老太爷更亲近了。”
孟夫人手指轻轻摩梭着手炉,满腔热血因昌嫂一句「哥儿与老太爷更亲近」沸腾起来,江砚是她十月怀胎生的孩子,却从未在她身边养过,人人说老太爷对江砚寄予厚望,亲自教养可见其重视,事实如此,却又不止是如此。
每每想起当年老太爷说过的话,她就胸口闷得慌,喉咙发紧几乎透不过气来,突然间翻江倒海般的不住往上涌着酸水,她忙抽出手绢捂着嘴,才险险忍住。
看孟夫人一脸灰败,昌嫂便以为是因叶妧蓁的缘故,忙上去给她顺气,“太太别太上火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姑娘到底年纪小,又是什么都不懂的,也未必是真心与您过不去。”
孟夫人将手绢翻了个面才按了按唇角,恨恨道:“她自然没这个胆子。”老太爷才是最气人的!后半句她并未道出。
昌嫂接过那条脏了的手绢,又端了杯茶服侍孟夫人喝下,见孟夫人气顺了些,便试探道:“那叶姑娘?”
孟夫人疲倦闭眼,死死按住心底酸痛,才稳住湿热滚烫的呼吸,“我既将她托付于你管教而非李姑姑,自然是信得过你的,你就酌情安排吧。”
听到这话,昌嫂才稳下心来,府上李姑姑是专门教人规矩的,孟夫人这样的安排着实是瞧得起她的,自然笑着应了话。
……
等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沁荣院时,就见江砚站在廊下,黑着一张小脸,焦躁不安来回走动。
见妧蓁进门,小孩便跑了过去,扑到她身上,“阿娘她有没有训你?”
妧蓁收拾了情绪,低头看她,故作轻松道:“没有,而且太太也不反对咱们用小厨房。”
听了这话,江砚一颗心才安定下来,她很是担心孟夫人会责罚叶妧蓁,在妧蓁走后,她就后悔没跟着一起去了,不过瞧见叶妧蓁平安回来,也就没深究。
从腰间挂着的小锦囊里掏出一条红绳,在叶妧蓁面前晃了晃,她献宝似的说:“你方才不在,我瞧见春雨她们几个在玩这个呢,玩得可开心了,我就跟她们要了一根。”
她拿过小孩手里的红绳瞧了瞧,思索一阵,这不就翻花绳嘛,她会的花样可多了。
无意间抬眸,撞上江砚那双满怀期待的眼睛,她下意识冒出一句:“我不会这个,二爷教我好了。”
果不其然,小孩如雕如琢的一张小脸上,两颊的小梨涡尤显得人可爱非常,叶妧蓁几乎要被她讨喜的笑容和乖顺的态度软化了。
小胖手牵住她就往主屋走去,“这个很简单的,她们一说我就会了,你也肯定很快能学会。”
不知怎么的,江砚的小手暖暖的,给她一种很温暖很安心的感觉,心头暖流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让她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或许她该往好的方面想的....
翌日,天还未亮,大雪薄雾笼罩之下的沁荣院,已然炊烟袅袅。
这段时间,正是妧蓁一天中最忙碌的,先是要做早饭,她一个人差点忙不过来,还好有冬云来给她打下手。
她一开始可不敢使唤冬云。
“小的本来就是要伺候二爷和姑娘的。”
冬云只丢下这么一句便揽过她手中的小木盆坐在一旁认真洗菜了。
叶妧蓁对冬云突然的示好有些摸不清头脑,心里虽然拴上一个疙瘩,然此时正热闹忙碌,只一混,也就将这个疑问抛之脑后了。
一顿早饭做好后,就由冬云端到主厅,她则是疾步回了内室伺候江砚起床,小孩起床时总有起床气。
她就还得又哄又喂,才使得江砚吃完早饭,待小厮来送江砚去私塾上学,她才能停下来歇息一会。
就在她拿起筷子那一瞬,昌嫂的声音就从外边传来。
“请叶姑娘出来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