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吓唬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春雨夏梨等数个丫头狡猾得很,寻思着江婧不是自己的顶头主子,又当她是年纪小,爱耍大小姐脾气,在说气话,几人索性装作颤颤巍巍地哭跪一地。

唯有那秋杏是真心着急,就怕江婧这次出了风头,往后贵人多忘事,昌嫂便会找冬云算账,禁不住地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大声求着江婧不要与她们下人计较。

屋里的的小丫头们团团围在床榻前,圈外的昌嫂眼睛都瞪圆了,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没想到江婧真会为了叶妧蓁,而与她这个有头有脸的陪房妈妈翻脸到如此地步。

视线掠过江婧,最终落在叶妧蓁身上,昌嫂咬紧后槽牙,心里暗怪都是叶妧蓁把江家闹得鸡犬不宁,眼神恨不能活撕了她。

一直被江婧护在身后的妧蓁浑身一个激灵,欲哭无泪,她突然有些分不清江婧到底是来害她,还是来帮她了。

不曾想过江婧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要是家中长辈问责起来可怎么办?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江婧是尊贵的大小姐,出了事有父母帮扶,可她却什么都不是,亦是什么都没有,笃定是她没好下场啊。

越想越惊,越思越怕,妧蓁悄悄扯了扯江婧的衣袖,与她耳语道:“大小姐...还是算了吧。”

江婧未动声色,只道:“你待会要是怕了,就闭上眼睛不要看。”

说完,她微微挪身,挡住了昌嫂朝妧蓁迸来的灼灼视线,也懒得与她们嚼舌,只侧头望向明玉,朝她重重点头。

叶妧蓁:“.....”

明玉听着那歹婆子对自家小姐屡屡不敬,早已经是一肚子气顶在胸口,面上不显,动作却不含糊,忙屈了屈膝便要去办。

奈何还没走一步就被春雨她们拦住,哭的哭,求的求,气势汹汹,愣是不让她往前多走一步。

还不等明玉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就听冬云急不可耐的声线传来……

“大小姐,小的已经找来一些旧布,料子不好,却也有六七尺长,用于缠足....是够了。”

话音刚落,还在哭哭啼啼的众人竟神奇地一同安静下来,回头望去,冬云正捧着一匹白得发黄的旧布,大步朝她们这个方向冲来,夏梨几个纷纷侧身向后躲去。

冬云顾不得自己还没喘过气来,扑通地跪在江婧面前,气喘吁吁,双手不住地微颤,将布匹高高举过头顶。

江婧略微意外的挑了挑眉,原想只是做个样子吓唬吓唬那老婆子,可若不做得逼真些,只怕效果甚微,便侧头压低声对叶妧蓁说道:“呵,看来老天也想让昌妈妈自食其果呢。”

她声音不大不小,似与妧蓁在窃窃私语,音量却恰好使昌嫂都听到了。

犹如当头棒喝一般,昌嫂明显露怯慌张,看着冬云手上的旧布,腿软如泥跪了下来,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

“大小姐!老身,老身可是大太太的陪房,您好歹唤老身一声妈妈,您不能这样折煞我这个老婆子啊!”

那歹婆子说得不错,她公然动了大伯母的人确实不合规矩,可若不做些什么实在难消她心头愤恨。

沉思间,她不自觉地将妧蓁拽着她衣服的小手拿起来,低头把玩。

当手与手相碰的一瞬间,江婧拧紧了眉心,剎时回神,胸口随即气闷起来。

交缠一起的两只手不止黄白分明,女孩的手掌没什么温度且粗糙,上面有不少厚厚的茧子,硌得江婧有些不舒服,想来应该是经常干活劳作出来的,这种程度的茧子也绝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形成。

再看看自己因为被父母呵护得好,一双软绵绵的豆腐手亦是千金小姐基本该有的。

如果这手再嫩滑些,摸起来应该很舒服吧?

等这事完了,她得让明玉送几盒嫩肤的雪花霜来,不过肤质蜡黄还得从饮食下手,算了,还是自己亲自来教她比较好。

触及心底的柔软,江婧手上力道不由得重了两分,想要把她的手捂暖,很快女孩的手掌被她揉搓得红了一片。

许是女孩的过分怯弱让江婧早已不自觉地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不容任何人再欺负了她,所以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过分操心,以及只要她稍稍抬眼,便能看清女孩那张红得几乎滴血的脸。

叶妧蓁差点儿被她捏得痛呼出声,只能用另一只闲着的手紧紧攥着床单,强迫自己当个木偶。

不见江婧吭声,昌嫂胸口起伏厉害,一面大口大口的喘气,一面偷偷揣摩着江婧的心思,一时没了声响。

众人亦怕了大小姐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屋里难得一片寂静,久久无声,只闻得院子外头那棵枣树的枝叶随着北风而摇曳。

片刻,江婧才冷冷笑道:“我不过是看在太太的面上才敬你几分,你倒好,仗着上点年纪便为老不尊,在太太屋里作耗不够,还来我们跟前逞能了,真当我们好欺负不成?!”

“老身何曾敢欺负大小姐与叶姑娘呢,真的只是领命做事儿呀!”

见那人面兽心的毒妇还是嘴硬,毫无忏意,江婧扬了扬下巴,让明玉过去。

明玉颔首,大步越过众人要去擒那老婆子,冬云也拉上呆住的秋杏也拥了上去,扭打成一团。

昌嫂瞪着眼粗了筋,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惊恐不已,把祈求的目光射向春雨夏梨等人,春雨看见,又想开口帮这管事婆子求饶,不料江婧狠狠瞪她一眼。

春雨蔫了,以她为首的丫头们更是抖如筛糠,大气不敢出,愣愣地看着明玉秋杏她们两个一边一个,抱住昌嫂左右手,将其死死地摁坐在地上,冬云则去脱她的鞋。

一个婆子哪是三个年轻力壮的丫头的对手,自然是挣脱不开了。

昌嫂拼命跳着腿不让冬云去脱自己的鞋,好几次还踹到冬云的胸口上脑袋上,恨不得要一脚将她踹开,却被冬云一把揭住了脚腕,她仍是不肯认错,哎哟一声,东倒西歪地哭喊着。

“老身好歹也算得上是您的长辈,您这是要对我这个老婆子用私刑呐!瞧瞧哪家的闺秀哪能有这么大的脾气,好端端的竟是要我的命呀!这要是传出去了,还有哪户好人家敢上门提亲哟?!”

听了这话,江婧压制许久的怒火终于再也压不住,松开妧蓁的手,猛地站起身,抬手指着昌嫂的脸就开骂。

“好啊!你要是如此委屈,那我也不介意到大太太屋里去将你对主子做的事一五一十的全说清楚了,要是太太听了也觉得你没错,那我江婧定向你跪下赔礼道歉!太太怎么处治我,我也必定一一领下,不恼半句!”

瞧着被丫头们捆起的昌嫂一双赤红的眼狠狠瞪着自己,她丝毫不惧,低笑一声。

又自顾自道:“可我瞧着妈妈是不敢与我同去的,叶姑娘与太太处在一起的时间少,不知太太是最仁厚心善断不会做出这样作践人的事儿,才叫你有机可乘在这儿拿着鸡毛当令箭!我原比别人歹毒,可没那么好糊弄!”

明玉平日虽沉稳理智,却仍是孩子心性,也不留情面地搭腔:“昌妈妈也好意思拿大小姐的名声来说事?昌妈妈这几日的作为要是传出去,大家也只会说大小姐是替天行道!更别说我们太太是最疼大小姐的,岂容妈妈你这样污蔑?!”

心思被挑破,昌嫂略微混浊的眼仁一颤,全身紧绷,连哭都忘了,江婧若真告到孟夫人那里去,且不说孟夫人最忌与尹夫人有交际,就单单是挑拨主子间感情这一条,孟夫人就不能容她....

叶妧蓁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了,要是昌嫂真把这些话扣在江婧的头上,江婧的名声怕是要蒙上污迹,女孩家家最重的便是名声!

叶妧蓁急忙推了推江婧,低声下气道:“大小姐,实在犯不着如此!”

可为时已晚,冬云已经趁着昌嫂晃神的间隙,利落地拖了她的鞋,拿起布条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她的脚裹在里面,一个用劲儿勒紧一下,连肉带骨头都被扭曲了,随着妇人惨叫的刺耳声,就近的丫头们甚至还听到了骨头折断了的声音。

婆子杀猪似唤疼声逐渐拔高,江婧忍不住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死死攥着拳头,镇定下来,忽然面孔一转,望向跪了一地的丫头们,似笑非笑。

“还有你们,别以为你们一个个的不说话就以为没事了,这些日子你们该劝的不劝,该拦的不拦,反是倒打一耙怪起主子来?真是好大的脾性,不如一并跟着我去太太们面前说说清楚,可你们要想明白了,就算大太太饶了你们,我母亲也定不会再留你们这帮眼高手低的家伙在这儿祸害主子!”

江婧说得又快又稳,瓜子脸上的稚嫩未全部褪去,可言语间所透露出来的凌厉却骇人非常,饱含危险。

是了,大小姐虽是庶房,可亲母却是江家的实际管理者,掌管府上家务,那自然包括了她们这些下人的去与留。

春雨脸上立时惨白一片,一把抱住江婧的腿,含泪大声祈求道:“大小姐!打主子的事儿都是昌妈妈指使小的,小的错了!小的不该胡听昌妈妈的话,小的知道错了!求您别告诉二太太....”

说着说着,春雨伏在地上呜呜哭着不停,声气哽咽。

江婧看着满脸泪痕的春雨,看了眼那边脸色已成酱紫色,几度都要昏死过去的昌嫂,幽幽开口道:“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吴昌家的主意,她就是铁了心撺掇你们一起折磨叶姑娘的?”

春雨心头一跳,额头上汗水涔涔,咬着唇也不敢接话了,这大小姐摆明是挖好了坑等她跳呀!

夏梨赶紧跪行过来,虽未落泪,可眼眶也是红的,磕响头连声道:“都是小的们糊涂,您就饶了我们吧!”

江婧抿唇不语,要不是她没有实权去处理了她们,她又怎么会在这儿和她们废话?

不过吓唬吓唬她们还是可以的,否则等她回了省城上学,只剩下江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定是护不住叶妧蓁的。

看着她们眼泪鼻涕混在一起,江婧心情舒畅不少,便没再为难她们。

文嫂一直安静地立在江婧的身侧,眼见冬云已经紧紧地裹住昌嫂的一只脚,正准备要裹第二只,她微微弯腰,压低了声音对江婧提醒道:“大小姐,此事得收尾了,不然太太们追究起来.....”欲言又止。

江婧明白她的好意,却故意高声道:“我可不是你们姑娘那样的烂好人,可没有遂了那起子没脸东西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