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晋江首发

马车一路向南,许纯牧心中?始终不?安。他本不?欲将楚歇再拉入那个深潭,奈何……

将怀中?熟睡的人抱紧了。

楚歇虽然有时候很凶,看上去也?是一副绝心寡情的模样。可是他却毅然陪自?己回上京。

‘不?论如何,你就是不?能死!’

细长的手?指为他将一缕鬓发?别在尔后,算着时间,许纯牧拿起一筐白帛和早就研磨好的药粉,附耳轻喊,“阿歇,阿歇。”

楚歇几日奔波,如今累极了,只用鼻音哼唧了一声。

“我得给你换个药,再过半日就到上京城了。我把马车停一下,换了药你再睡。”

楚歇一动不?动,“好的差不?多了,不?换了。直接睡到上京城吧。”

进了城可就没有这种长觉可睡了。

许纯牧摇摇头,知?道楚歇犯困的时候就跟个小孩一样,只能自?己解开他的腰带自?行给他拆下,再将药粉洒在背上,重新给他缠上新的白帛,一边翻弄着一边说,“你说我吃力不?讨好,你跟我一起回上京城,岂非更不?讨好。”

楚歇咕哝了一声,“我自?有打算。”

“你有何打算。”许纯牧问。

“去赵家。”

许纯牧大惊,手?势重了些,楚歇‘嘶’了一声,“你放心,我去找赵煊,不?是找赵煜那个王八蛋。”

“……你忘了赵煊在你灵堂上还步步相逼?”

楚歇哼了一声,“赵煊本性不?坏。可惜生在了虎狼窝里。他又没你有本事,就像那水上的浮萍一样只能随波逐流……如今赵家摆明了就是跟月氏有勾结,只怕是苏明鞍身份也?压根不?简单……上京城局势太?复杂了,你性子?太?温和,搞不?定。江晏迟太?激进,也?弄不?成……此事,还得从赵煊下手?。我得先知?道赵灵瞿到底是谁,然后再想办法弄死他。”

“……”

许纯牧好像都快习惯了楚歇一口?一个死字,好像死的不?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似的。

楚歇像是个执子?欲落的下棋人。

而非局中?人。

“对不?起。”

许纯牧忽然道歉,“是我要?将你救出上京城,如今,又是我将你拉了回来?。”

“前几日我不?该那样说你。你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阿歇,是我口?不?择言,你……”

他呼吸均匀。

已经再次睡着了。

许纯牧抬手?,指尖轻柔地摸过他的头顶,“你放心,很快就能结束。陛下会答应我的……天下未定,他需要?一个人去为他彻底稳住那西?北二十二郡。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了,最多明年年初,等这场战争结束了,我也?不?会留恋权势,卸甲归田。那时候……”

“我们……”

手?停下,他垂眸看着安适的睡容,在那人的眉心落下一个凉凉的吻。

“……就成亲吧。”

马车行至上京城时,许纯牧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关碟给城门守卫看过,守卫之间互换好几次眼神,竟只能将关碟暂且扣下,道:“许小侯爷,容我们先去像陛下禀报一声。”

又往马车里多看了两?眼,依稀可见里头还有一人身影,“里头可还有旁人?”

“嗯。”

许纯牧道,“是楚掌印。”

城门守卫脸色瞬变,那眼神让许纯牧有些不?安,立刻又拽住他,“怎么了,他不?能进城吗。”

“小,小侯爷言重了。只,只是需要?……向陛下禀告一声,实不?相瞒,中?境十六州都快被翻遍了,陛下一直在找楚掌印……”

许纯牧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便问:“陛下为何急着寻他。”

那守城卫兵不?肯再说,倒像是生怕人跑了似的,先将人请下了马车,好生安置,派了一队将人送回了楚府,又打发?了两?个人立刻去昭狱送信。

皇帝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快到许纯牧觉得不?可思议。

他这头刚刚为楚歇掖好被角,转头便听?到管事说:“陛下来?了,许小侯爷要?不?要?回避一二。”

许纯牧想了想,道,“不?必。”

正好有事要?说。

那凌乱的步子?渐渐接近,门框外一袭玄衣出现,脚步踉跄着跨进屋内。看清了那睡着的人,江晏迟用力地将袖中?的手?一掐。

才确认这的确不?是梦境。

他没死,他还活着。

濮阳之变后,他日夜难眠,怕极了那官道上回眸对视,最后句话一语成谶,从天人永隔。

江晏迟眼里没有旁人,坐在了床边就伸进去摸出他纤细的手?腕,十指交握,是熟悉又温暖的触觉。

抓在手?里,才有了些实感。

“阿歇……”

新帝声音里带着浓得化不?开的依恋与委屈,“我……”

“我是皇帝了。”

声音低如蚊呐,根本叫不?醒眼前熟睡之人。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后竟只剩下这么一句,“我……现在,是皇帝了。”

“陛下。”

许纯牧的声音惊醒了他,他这才意识到屋内还有一人。

守城的卫兵来?报,的确是许纯牧将楚歇送了回来?。

江晏迟收起眼底破碎的柔光,将情绪都敛起,幽幽地站起身来?问,“是你救了他。”

许纯牧瞧着楚歇很受皇帝看重的模样,本不?想邀功。可如今他急需谈判的筹码,便应下:“是的,我不?能看着我爷爷滥杀无辜。在濮阳郡城门外,是我救了他……”

“那为何迟迟一月,才将他送回?”

“路上有些变故,我受伤了,实在没法赶路,所以……”

新帝眸光一动,立刻回身去翻看楚歇身上的伤,又喊道:“召御医!”

许纯牧越看越奇怪。按理来?说,江晏迟如今已经登基为帝,不?再那么需要?楚歇为他稳固太?子?之位。于他而言楚歇已是可有可无,为何还会如此紧张。

瞧着零零散散的人涌入屋内,许家的小侯爷只能先安坐在一旁等待这一阵忙完,再与陛下进言许家的事情。

可是,气氛却越来?越奇怪。

一脸来?了五六个御医,逐个地给楚歇把脉,到第三个时楚歇终于被闹醒了,睁开了眼发?现自?己回到了府里,喊着要?喝口?水。

江晏迟扶着他,让他靠怀中?,亲自?给他喂水。

又取来?绢帛,擦干他嘴角的水渍。

许纯牧越看,越觉得不?舒服,心底生出一些朦胧的感觉。

又想到前几日在官道上听?来?的话。

楚歇一路颠簸,又上了些镇痛的药。御医说大约还会小憩半个时辰才会醒来?。许纯牧看到诸位御医对待楚歇分毫不?敢大意的态度,又揣摩着江晏迟的心意。

莫非。

这小皇帝对阿歇——

许纯牧倏然起身,横亘在江晏迟与床榻之间:“陛下,臣有话要?同您说。”

“朕现在不?想说,你让开。”

许纯牧一步不?让,“是很重要?的事。”

江晏迟没了耐心,“许邑他……”转眸看着许纯牧,“已经死了。”

许纯牧大惊,瞬间觉得浑身失了力气,趔趄两?步才稳住身形:“陛下……他可是镇国侯,陛下杀了他,谁来?为陛下稳住北境疆域!长明军三十万人,西?北……”

“许纯牧,你救了阿歇。我可以不?杀你。但是许邑必须死。”江晏迟低声说。

“陛下对诸侯接二连三地下杀手?,就不?怕天下人寒心吗。”许纯牧的声音里带上些薄怒,“发?配也?好,削爵也?好,为何非得——”

“许邑可是造反。”

江晏迟眼风扫过许纯牧的脸,“造反,不?诛九族已是宽仁,何来?寒心。”

“造反,谁才……”

许纯牧攥紧了手?,面色一片铁青,可是话都没有说完。

江晏迟知?道那句未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谁才是造反,太?子?殿下,造反的那个不?是你吗。

是啊。我才是乱臣贼子?。可那又如何,这世间的规则本就是成王败寇。

正僵持着。

许纯牧听?见身后有些动静,还未转过身就听?到楚歇喃喃着,下意识拽了下许纯牧的袖子?:“纯牧,再给我点水。”

眼前模糊,慢慢地变得清晰。

这才看清自?己已经回了楚府。

许纯牧动身给他倒了杯水,手?还没碰到楚歇,水就被江晏迟抢过。他一手?扶着他的肩让人半坐着,又给他喝了一整杯下去。

一股青檀香扑鼻而来?。

“江晏迟,许邑呢。”

楚歇刚恢复了点意识,立刻抓住他的袖子?,“许邑在哪里。”

江晏迟眼光一动。

“杀了。”

“咳……咳咳咳……”楚歇忽然就像是被呛住似的猛地咳起来?,脸上都飞上一抹红晕,“你杀了他?!”眼光下意识地挪到许纯牧铁青的脸上,再回看着江晏迟,“你为什么杀他,这么快,他可是镇国侯,他可是北境——”

“楚歇,你难道不?想他死吗。”

江晏迟替他顺气,“反正你迟早也?要?杀他,不?如,我先替你杀,也?免得脏了你的手?。”

“我……没有,要?杀他……”

楚歇好不?容易将气捋顺了,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

江晏迟一脸迷惑,将他扶起半倚靠着软枕躺好。

“同样都是害得你家破人亡的仇人,何以陈莲洲杀得,许邑杀不?得。”

“阿歇,你不?用怕。所有你想杀的人,一个都跑不?掉。你若是想许家满门……”

楚歇心里一急,咳得更厉害了。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江晏迟的肩膀,将衣服揪紧:“不?……咳,咳……不?要?再杀了。江晏迟,皇帝……皇帝不?是这么当的!许家人不?能杀,放过他们……我告诉你……”

江晏迟眼底疑虑更深。

江晏迟余光再扫过许纯牧,眉头忽然一点点皱起。

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心底生疑,语气却愈发?柔和:“好,你说不?杀,就不?杀。许长陵的命留着。你先告诉我,这一个月发?生了什么,你又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