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006章 小笨蛋

清清把脸埋在谢铎胸口,想让谢铎把她放下来,但她心里紧张,脑袋也晕乎乎的,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圈在谢铎脖子上的手松了力道,盘在他腰间的腿也开始发颤,却清楚地感到谢铎把她往上颠了颠,担心她掉下来似的,衣料带来的轻微摩擦让她心惊肉跳,仿佛有灼热的烟从两个耳朵里往外喷。

“好、好了……”清清想跑,“我想下来,自己走。”

“你不是头疼、难受、快要晕倒了吗?”谢铎轻笑,“这么快就好了?”

抗-争失败,清清不敢说话了。

还好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人,不然可就太丢脸了。

将清清放到床上,小姑娘忙不迭往床角缩,小刺猬是的,扯着被子把自己遮住,素色的锦被底下隆起一个圆圆的小包。

孩子气十足的动作,引的谢铎轻笑,不禁想起她还是小女孩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在旁人面前,小姑娘又野又皮,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看她一眼,就能把她吓得不轻。

成婚以后更是,对待旁人一向恩威并施,让人气得牙痒痒,偏又对她恨不起来。可到自己这儿,连句话都不敢说,虽然让人把他的生活照顾得井井有条,但谢铎能感觉得出来,她不爱自己,甚至格外怕他。

他还不至于去为难别人,是以,也会刻意避开她,让她在谢家过得自在些。

直到那一晚,她端来一碗下了药的汤……

谢铎突然有些口渴,走到桌边倒水喝,还想着要不要给她倒一杯,回头一看,还在被子里躲着呢,便算了。

不吓她。

但是,有件事情他要问清楚。

“你自己交代。”谢铎轻轻将茶杯放在桌上。

就这么个细小的动静,被子里的鼓包却是一颤,好一会儿,才传来清清蚊子似的:“我、我的确推她了,但是,是那个丫鬟绊我在先!”

谢铎一挑眉。

“怎么说我也是谢家的主母呢,她一个小丫鬟,怎么可以做出这么胆大包天的行为?我、我自当给她些教训的呀。”清清鼓着勇气说道,“本也不是冲着赵姑娘去的……”

声音渐弱,颇有些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心虚。

她拿不准谢铎的意思,想着赵心菀是他师妹,两人许是有些感情在的,若说了她的坏话,谢铎不高兴怎么办?便没有说赵心菀一开始陷害她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自己确实把她给推下去了。

“只有这些?”谢铎语气似是有些失望,说话速度放缓了些,听着怪叫人害怕的,仿佛她再不说实话,就要严刑逼-供了。

清清破罐子破摔一般,把被子甩开,带着一股认命的颓然:“一开始是她自己要往湖里摔的,一边摔还一边抓我的手,让我不要推她。我几时要推她?那既然她这么想,我就成全她好啦!”

“笨。”看着躺在床上生闷气的小笨蛋,“谁问你这些了。”

“你不是要帮赵心菀讨回公道吗?”清清疑惑,“不是问这些,还能问什么?”

谢铎单手支着下颌,斜斜望向她,语气比她的还疑惑几分:“我为何要帮赵心菀讨回公道?”

清清:“……”她不是你师妹吗?!

所以你们的感情根本没有外界传言的那么好?

“况且,”谢铎说,“我既然把谢府交给你,就代表着,府内上下皆可任你施为——你便是谢府的公道,我如何讨给别人?”

清清直接傻了。

那她以后,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

忐忑的心情被喜悦取代,面前似乎冒起了无数的粉红泡泡,将气氛渲染成一片静好。

微凉的手背碰了碰烫热的脸颊,清清嘴角疯狂上扬,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那你还让我交代什么呀?”抱怨似的问了一句。

落在谢铎耳里,似是在撒娇。

谢铎知道这小笨蛋是无法领会他的问题了,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明明会水,为什么撒谎说不会?”

清清:“!!!”

满天的粉红泡泡噼里啪啦炸了她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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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救我的人,是你,对不对。”谢铎没有用疑问句,因他早就知道了,只是疑惑,为什么她怎么都不肯承认,“我到处找你。”

完了完了。清清心跳如雷,大意了。

这人可是谢铎,大名鼎鼎的御林军统领——御林军除了保护圣上安危,还掌管着大安国最复杂的情报网,天底下就没有能瞒得住他的消息。

亏她还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

这是要秋后算账?

被揭开的被子再一次蒙上了头,清清掩耳盗铃:“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你想怎样,直说就是。”

谢铎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她总把自己想得那么坏。

不过,这样也好,坏也有坏的乐趣。

“我想怎样都可以?”谢铎故意用暧昧的语气说道,“这可是你说的。”

清清愈发抓紧了被子,硬着头皮解释了一句:“那个时候情况危急,我真不是故意把你胳膊扯脱臼的,是你太重了,我拖不动……”

“这样啊。”谢铎起身往床边走,“你不说我都不知道是你给扯脱臼的。”

清清:“……”

“那你找我做什么?”清清声音轻而软,“不是要算账?”

总算聪明了一回。

谢铎轻笑,把她手里的被子往下拽了拽,望进她清澈懵懂的眸子里:“自然要算的。”

“但是,算账之前,先跟你说声谢谢。”把她额前揉乱了的发丝拨开,谢铎的指尖在她滑腻的侧脸轻轻抚了一下,如蝴蝶振翅,转瞬即逝,“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想我死,只有你想让我活着。”

清清仍抓着被子,遮住因震惊而微张的嘴巴,一双眼睛眨啊眨的,尽是意外和惊诧。

谢铎竟然和她说谢谢,这是在做梦吗?

见她这傻样儿,谢铎又笑了,捏了捏她没剩多少肉的脸颊:“早点睡吧,账先记着。”

一直到他离开,清清都没有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莫非一语成谶,真的发烧了?

不敢置信地摸了摸额头——没有啊!不烫啊!

铁锤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小姐躺在床上,晕晕乎乎地啃着指甲,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似乎让什么事情给难住了。

“小姐怎么了?”铁锤捏她的手,在指甲上揉了揉,“可是吓着了?”

清清不知道该怎么说,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瘫成一条暮气沉沉的咸鱼,瓮里瓮气地问:“赵姑娘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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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心菀恨得牙痒痒。

刚才她差一点儿就死在湖里了,最后关头,是铁锤喊来了护院,把她给捞了上来。

还好小丫鬟银星跟了她一段时间,懂些药理,对她做了急救,否则,她现在就不是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而是躺在棺材里了!

让她更没有想到的是,那么危机的时刻,师兄竟然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还和那个毒妇搂搂抱抱的!

师父仙逝时,明明嘱托他,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这么多年了,他难道真的不明白她的心意吗?

她都二十了,仍未议亲,就是为了等他!

难道他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不想耽误自己,所以才和那毒妇做戏,利用她让自己难堪?

赵心菀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心中稍稍安慰了一些。可相应的,对清清的恨意却愈发滋长了起来。

——她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本就是罪臣之女,苟且偷生便也罢了,偏偏爬到了她的头上去,成了谢家的主母!若不是当初用了计谋,师兄怎么可能娶她?

婚后更是嚣张跋扈,把谢家都搅和成什么样子了?师兄不予她计较,她怎么敢心安理得地赖在这个位置上?!

前些日子听说她闹着要和离,赵心菀就觉得是以退为进,引起师兄注意的借口。

果不其然,现在又想了个什么失忆的招数,看她根本就是装的!

这种恬不知耻的女人,她迟早要让师兄看清她的真面目——休了她,让她永远受人指摘,在无尽的耻笑和唾骂之下颠沛流离、孤独终老!

带着满腔的愤懑,赵心菀又冷又痛,睡了过去。

半夜,赵心菀突然惊醒,房间里冷如冰窖,门被人打开了,初春的寒风呼呼地往里灌。

似乎有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叫人遍体生寒,呼吸都带着凛冽的气息。

“谁!”她惊叫一声,弹坐而起。

门边站了一个高大的人影,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周身尽是如有实质的戾气,让人不寒而栗。

谢铎指尖轻弹,劲风摩擦着烛芯,房间里瞬间被烛光照亮。

见到是他,赵心菀松了口气,同时,还感到溢于言表的激动和娇羞,默默将里衣的领口往下拉了拉,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和大红肚兜的一角。

她就知道,师兄对她不会那么无情的。一定是为着她的名声考虑,所以没有下水救她。

这不,立马就来看她了吗?

“师兄,这么晚了,你还来看我。”赵心菀拍了拍心口,将被子也往下褪了褪,强撑着要起来,“只是我刚刚落了水,受了寒,浑身没有力气,下不了床,师兄莫要见怪。”

她本以为谢铎只会在门外与她说几句话,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请他走近一些,最好让别人看见,传到那毒妇耳朵里,气死她。

谁知,她刚说完,谢铎便从容地走了进来。

赵心菀心下大喜,害羞地低下头笑了笑,欲语还休地看着谢铎:“师兄,可以劳烦你把门关上吗?风吹的我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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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铎嗤笑一声,声音比寒风冷多了:“不必,算完账我就走。”

“算什么账啊。”赵心菀睁大了眼睛,无辜地看着他,“师兄与我,也要明算账么?”

谢铎不接她的暗示,直入主题:“哪只脚绊了她?”

赵心菀一愣,无辜的表情瞬间被失望和委屈所取代,语气也嗲得要命:“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信她不信我?”

“你我自幼相识,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如何就信了她的挑拨?”赵心菀的眼泪倏地滚落,大颗大颗的,“师父临终前让你好好照顾我,可师兄娶了妻就容不下我这个妹妹了吗?”

越说越委屈,哭的梨花带雨的:“既然如此,那我明日便搬出去,断不会继续打扰师兄和嫂子。”

若是旁人,见美人垂泪,怕是再大的火气也消了,可谢铎不是一般人,而且,最讨厌别人自作聪明,自以为可以左右他的情绪。

“不说?”谢铎没了耐心,“那就两条腿一起折了吧,反正你近日受了寒,也下不了床。”

赵心菀大惊失色,师兄的为人她清楚的很,他、他是真的干得出来!

“是银星干的,我一向尊敬嫂子,怎么可能会害她?”赵心菀快崩溃了,急忙拉小丫鬟顶包,“是银星,她用左腿……”

谢铎凉凉地开口打断:“我以为那个下毒的男人,足以让你长记性了,现在看来,你忘性大的很。”

赵心菀哭不出来了,冷汗从脸上滴落。

原来他知道,他知道毒是她下的!说不定,还知道那次庆云街的暗算也是她做的,他、他真的是来算账的!

——就为了一个臭名昭著的罪臣之女,一个所有人都唾弃的悍妇,他竟然要打断她的腿!

“既然你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谢铎的手附上她的左腿,眼神里带着浓浓的厌恶,“那就让你疼得久一点吧。”

“啊!!!唔——”

伴随着骨节折断的脆响,剧痛涨潮一般袭来,赵心菀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沁了满身,却紧紧咬着牙,不敢喊出来,生怕声音吵到谢铎,惹得他更加不快。

“老头临终前让我好好照顾你,没错,”谢铎一边帮她正骨包扎,一边冷笑,“可我这人一向说话不算话,更何况,我根本没答应。”

赵心菀几欲昏厥,却死死咬着牙,忍着钻心蚀骨的疼,朝他道歉:“心菀知错了,师兄……师兄莫要和我计较。”

“为什么留你在谢府,你心里应该有数,不用我再提醒你一次吧?”放下她的断腿,谢铎安抚轻轻拍了拍,“早日康复——没康复之前,就不要出院子了。”

“是。”赵心菀声音嘶哑,气若游丝,“多谢、多谢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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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躲了谢铎好几天,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在清清的心里,谢铎一直是天之骄子,高岭之花,成日就光仰着下颌拿鼻孔看人,旁人就会把所有的好东西全都送给他,他还得挑三拣四,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样的人,竟然专程跟她说谢谢,怪恐怖的。

谢铎应该又出门了,这几天也没来找她,加上那夜清清推赵心菀下水的事在京中传开了,说什么的都有,与她这几日杜门谢客的情况结合起来,就跟被骂自闭了一样,府里上下又翻了天。

祖母又过来了一趟,见她情绪不高,又开始翻着花样儿骂谢铎。

这回,没有急着把谢铎叫回来,而是先遣了侍候的丫鬟,又让铁锤守在门外,确定没有外人了,才拉了清清的手,神秘兮兮地问:“孙媳莫怕,祖母是想问你,上回那个药,你觉得效果如何啊,好不好用?”

清清:“什、什么?”

天爷诶!他们一直在说的药,是、是祖母给的?!

“你不要怕羞,明知①的性子我了解,他若不中意你,当初就不会答应这门亲事,”老太太说着,拿出一小片折成三角形的油纸,塞到她手里,“你听我的话,再给他用一回,争取早日怀上子嗣,为我谢家,开枝散叶。”

清清:“……”救命!祖母,您、您这是为老不尊啊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