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少年乌黑的眸子深沉,低声道:“躲来这种偏僻的地方,你真以为他们找不到吗?”
方兮枝一怔,却很快恢复儒雅,口吐芬芳:“公子在开玩笑吗?呵呵。”
秦逾白并未回以笑容,只静静地看着他。
方兮枝很快便败下阵来,叹气道:“说吧。你是哪边派来的,让我考虑一下。”
“不是哪边,我只是个路人。”秦逾白说着还往余思的碗里舀了碗热粥,做这个动作时眉眼间才流露些许温情,抬起头时就恢复了疏离,道:“我说这个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别再纠缠余思姑娘了。”
方兮枝默了一秒。
他便像听了天底下最好的笑话般捧腹大笑起来,惹了好几桌人侧目。
“不是,你觉得我会喜欢余思那种小姑娘?毫无灵力、甚至连踏入修仙道路的资格都没有的平凡女子?”方兮枝食指揩掉眼角的泪珠,又道:“像你这样天赋不错的少年可别被凡人的恩情束缚住手脚啊。”
他见少年默然不语,好像被他一语惊醒般,满意地夹了一块排骨入口,感慨唯有凡人才有心思研究这等美味时,少年轻描淡写道:“与你无关。”
接着,便以少年为中心,荡开了淡淡的灵力,方兮枝以为对方要攻击自己,亦是警惕着少年的动作,却没料到胸前一热,竟是一杯热茶倒扣在了自己的前襟上,滚烫的茶水疼得他面目扭曲。
“你这小子!”方兮枝咬牙切齿,正想好好教训一下这无礼的少年修士。
“呀,菜都上齐了。”
就在这时,余思拿着三根冰糖葫芦迈着轻快的步子回来了,却发现餐桌上气氛僵持,秦逾白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而方兮枝则满脸愤懑,他的衣襟上还有一圈湿痕。
“你们吵架了吗?”
秦逾白抬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嘴唇因主人用力的扯咬而泛着骇人的苍白。
“是我不好,刚才方公子警告我腿伤若是没能好好照看,大概率会留下后遗症,以后说不定御剑飞行都成问题。我有些难过,碰了下桌子,没想到茶就洒在了他的身上。”少年说着又深鞠躬着向方兮枝道歉,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余思被少年的泪水软了心肠,修行的确重要,这郎中都一把年纪还喜欢吓唬小孩子,实属不仁义,但若是不好好道歉,关系闹僵了也不太好。
“那么,为了赔罪,这次就由我来请客吧。方公子,这糖葫芦你尝尝甜不甜?”余思说着硬往他手里塞了根,和事佬般强行软化了僵硬的气氛。
方兮枝被余思碰到手背时,不自然地缩了缩,最后在其疑惑的表情中,收下了糖葫芦。
而秦逾白则像吃什么山珍海味似的,小口小口地咬着,护食的模样活像她以前养得那种寻宝鼠,还蛮可爱的。
少年吃糖葫芦,而女孩满脸慈爱地看着身侧的少年。
见此情景,青年郎中扯着嘴角,默默地将自己缩进了角落。
这冰糖葫芦,味道真怪。
余思看这小可怜吃糖葫芦的样子,心中愈发动摇,但考虑到还有外人在,只得按下不表。
本来三人饭席过后就应各回各家的,但因为秦逾白的一句话,两人便直接上门拜访了方兮枝的医馆。
不巧,碰上了个傻姑娘。
小姑娘见余思左一个美少年,右一个儒雅青年,顿时整张脸皱成苦瓜,但很快反应过来刻意恢复成娴淑温柔的模样。
余思一见到她这模样就乐了,亲热地抚摸着周翠烟的小脑袋,长期撸猫锻炼得手法娴熟,摸得小姑娘一直在“拒绝”与“享受”间天人交战。
直到秦逾白上前拉开两人,周翠烟才鼓起脸怒道:“果然被我逮到你不守妇道的证据了!哼,我娘亲还说要给你说媒,你才配不上呢。”
秦逾白脸色微僵,就听余思乐呵呵地接话道:“是是是,配不上配不上。我啊,要做一辈子老奶奶,反正有阿离陪着,还有你这个可爱的翠花妹妹在身边,我才不会寂寞呢。”
周翠烟小姑娘被她堵得说不出一句话,又被两位容貌上乘的公子静静地盯着,羞愤交加中,跺了几脚就嘤嘤嘤地跑开了。
余思和方兮枝见状都哈哈大笑,空气中顿时充满了快乐的气氛。
归途中,余思捧着新买的小零嘴吃得不亦乐乎,而秦逾白拄着个拐杖跟在后头,像个受气的小媳妇般,一声不吭的。
直到准备坐上村里大叔的板车,秦逾白才有些别扭地拦了拦余思,从袖口里掏出一块布,面无表情地给其擦了擦表面,才让其坐下。
“谢谢。”余思有些受宠若惊,又注意到少年脸色不虞,便从油纸包里翻出一块饼递到少年嘴边,温声哄道:“饿了吗?吃一点吧。”
少年黑白分明的眸子就这么看着山道旁的景色,一声不吭,却还是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了余思递过来的大饼。
前面驾车的大叔调侃道:“小伙子哟,要懂得见好就收啊。不然媳妇一生气有得你受的。”
秦逾白耳根红红,低着头更大口地咬着大饼。
余思也没搞懂这小媳妇想的什么,但还是义正言辞地向大叔解释道:“大叔,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现在只是暂时收留这位少侠而已。”
大叔笑吟吟地甩了甩鞭子,心道:是与不是,俺们这些村民们的眼睛可都是雪亮的呢。
少年脑袋垂得更低,愈发沉默寡言。
但俊俏少年郎谁人不喜,大叔反倒是一边调侃,一边还邀请道:“你大娘的手艺可不错了,思思这个小贪吃鬼也嘴馋了吧?不如今晚就上咱屋来吃个饭呗?”
余思来者不拒。
三年内她可是蹭遍整个村的伙食,夸起美食来嘴又甜,正可谓是深得中老年人的喜爱。至于小孩子的看法……就觉得这个女孩太能吃,天天抢他们的口粮,特别气愤的是,她明明是个坏孩子,自家爹娘却又总心疼她,老是让自己邀请她过来吃饭。
其中“赶走余思联盟”中最激进的当数周翠烟。
这天她听说余思又去村尾那家蹭饭,拉扯着几个胖头娃娃准备摸黑翻墙进她家,决定找出她迷惑“长辈”的狐狸尾巴。
周翠烟一直觉得自己是特别的存在,她的名字一听就特有文化水准,像是从蕴含着神仙祝福的诗词里精心挑选出来的。不像赵狗子、金元宝这样肤浅。
她将来必成大事!
五个小孩叠罗汉似地翻进余思家的墙,一进来就惊呆了。
简直就是井井有条,地面干净得仿佛余思娶了个勤劳能干的媳妇一样。
该不会是那个神仙哥哥做的吧?周翠烟怀疑地想道。但一想到少年那淡如水墨的眉眼,小姑娘就猛地摇头,绝对是余思在疯狂讨好他,装出一副好女人的模样,这才造成如今的情景。
忽然,她背后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视线。
“谁?!”
绿油油的眼睛与其对上,似乎能看进她的内心一般,阿离踏着猫步向她优雅靠近。
说实话,周翠烟特别害怕这只胖乎乎的橘猫,被他盯着,连动都不敢动,毕竟农村的小动物凶残又霸道,她这种娇弱的小姑娘可能一不小心就会被其挠伤脸的。
“喵!”阿离似乎招呼她一般,朝她喊了一声,接着扭头往厨房走。
没走几步,却又停下转头看她。
似乎在催促她跟上来。
另外几个小伙伴被猪圈里的一把剑吸引住了目光,叽叽喳喳地围着它讨论个不停,周翠烟觉得自己作为智商担当,有必要跟着这只肥猫去一探究竟。
厨房亦是过分整洁。
不积灰也没有油污,干柴也安安分分地堆在一旁。
那猫却猛地扎进烧剩的灰烬里,扬起漫天粉尘,呛得周翠烟小脸通红。
“哐当。”一个陶瓷小瓶子被猫爪挖了出来,咕噜噜地滚到了她的脚边。
她弯腰捡起,发现瓶口被严严实实地封了起来,嗅不出什么味道来。
阿离则跳上灶台,与周翠烟平视,探出爪子指了指瓶子,似乎在示意她解开这个封口。
“啧啧。再凶的猫咪也要求助本姑娘啊。”周翠烟得意地捏了捏猫咪粉红的小鼻头,敏捷地躲过那利爪的攻击后,才慢条斯理却又无比轻易地打开了封口。
“要五只手指才可以呢。可怜的小猫咪。”周翠烟在阿离面前炫耀似地晃了晃瓷瓶,却没想到那猫咪“嗷呜”一声就将瓷瓶拍在地上。
瓶子没碎。
倒是从里面滚出了一颗散发着屎般恶臭的丸子。
阿离却一口叼走,一句感谢也没留下,就攀着墙壁就上了屋顶,
周翠烟:?
敢情她还是个工具人?
几个小孩子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那把插在猪圈里的剑,但谁也没胆子去将那把剑拔起来。
“你们说,这会不会是仙人的剑?”
“肯定不是余思那家伙的。”
“所以那个突然出现的哥哥真的是个神仙?!”
周翠烟适时地出现,高深莫测地点头表示赞同。作为老大,她说的话总是格外有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