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非常逼供

早知如此,倒不如那日在碧溪崖死掉,也好过看着山庄百条人命尽丧于暗月阁之手,而他自己却无力阻挡。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日的惨绝人寰,他奋力抵抗,依旧寡不敌众。他躺在血泊里,看着一袭紫衣走到他面前。那般孤傲的神情,纤尘不染的衣衫,滴血的刀尖,在这遍地的尸体中,却仿佛是来自月光中的仙子。

“萱……萱姑娘?”康溪行知道她便是暗月阁的顶级杀手,只是没想到,江湖人口中杀人不眨眼的萱姑娘竟真如九天之外的仙子一般,超脱凡尘。

夏紫萱看着他,冷冷道:“交出桃花落,给你一个痛快。”

“哈哈……”康溪行大笑,“大丈夫生有何欢,死又何惧!终究逃不过一死,又何必在乎痛快不痛快。萱姑娘,动手吧。”

夏紫萱却收了刀,转身道:“我的刀下从不杀蝼蚁。我若得不到想要的,你必不会死。”

康溪行望着她清丽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

如此丽人,却甘为暗月阁所用,为虎作伥,当真可惜。

那日一面,便再也没有见过她。这个落寞的女子,当真令人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似冰雪透明,却永远没有人能看到穿她的心思,不像夜雪,那般澄澈,毫无遮拦。

他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也不知被关了多久,尝过了无数非人的折磨,可他都咬着牙挺了过来,只为心中的那份信念。

无论如何,这件绝世神兵,绝不能落入暗月阁手里。

他在清醒时总会想起那身鹅黄的衣衫,想起她天真的笑脸,以此来支撑下去。

夜雪,你为我尽心尽力,而我终究是将你辜负了。那日忘忧谷一别,竟再也找不见她了。他曾答应给她的承诺,今生是永远也无法兑现了。

如今听见这笛声,他忽然激动起来,眼睛似乎能看见她穿着鹅黄的长裙,在向自己招手。她笑着对他喊:“溪行,快来追我啊,追到了我就嫁给你!溪行,快来啊……”

康溪行开始挣扎着要站起来,铁链发出刺耳的碰撞声,他用沙哑的嗓子喊:“夜雪,你别走,你不要离开我!夜雪,我好想你,你知道不知道?自那日一别,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你去了哪里,为什么我找不到你?夜雪……”

“你当然找不到,因为那日忘忧谷一别后,夜雪便被我带去了暗月阁小坐。只是夜雪听闻康兄出了事,才哀求在下带她来见你一面。”萧亦清自黑暗中走出,一袭银衣分外耀眼。他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将身后泣不成声的女子拉到身前,道:“你我好歹兄弟一场,我自不会让康兄抱憾而终。”

“萧亦清,竟然是你!”康溪行一脸的悲愤加难以置信,握紧了双拳,几欲将他碎尸万段。“我视你为亲生手足一般,没想到却是你出卖了我,出卖了整个山庄!萧亦清,你本为萧简章大将军之子,你父亲那般忠义正直,没想到你竟会沦为暗月阁的走狗,你,你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大将军的英魂!”他气极,张口吐出血来。

“溪行,不是你的错,你当心身体啊!”夜雪扑在铁栏上哭道,“是他太卑鄙,他骗过了所有人,师父,师父也被他害死了。溪行,只恨夜雪手无缚鸡之力,不然定取他的狗命为所有枉死的人报仇!”她痴痴地望着她深爱的男子,神情悲戚。忽然,她的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她拔下头上的银簪,奋力向着仇人刺去。

“不要!”康溪行大惊,萧亦清既为暗月阁杀手,夜雪又岂是他的对手?

萧亦清似早已算准了她会有此举,只是轻轻一侧身,躲开银簪,一只手握住了夜雪的手腕。微微用力,夜雪的额上便已冒出了冷汗。她绝望地看着她,用恶毒的语气道:“萧亦清,你今日若不杀了我,我来日必叫你生不如死!”

萧亦清一愣,随即笑了。原来这般纯真婉转的女子,极恨之下,眼神也毒的像条响尾蛇。

“九阴毒。”萧亦清看着银簪上的诡异蓝光,道,“小师妹也太狠心了吧,毕竟我也曾是你的大师兄,你竟用师父的秘门毒药来杀我,不觉可惜么?其实你只要用一把匕首,在我的心口狠狠地插进去,一切便都结束了。”

夜雪只是恨恨地瞪着他,并不理会。

萧亦清转而对康溪行笑道:“其实,此次带夜雪过来,是另有一事想与康兄商量。”

“萧亦清,你不用再装腔作势了,不妨有话直说。”康溪行只是关切地看着夜雪,目光中满是怜惜。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委婉了。康兄此次必是凶多吉少,我自知你是不在意自己的死生的,只是若你去了,这世上便只剩下夜雪一个人,我实在是不放心,所以想告知康兄,我已为夜雪选了一个好丈夫,是我门下的弟子明力。你放心,明力定会将夜雪奉若至宝,会一生一世对她好的。”萧亦清丝毫不顾及二人惨白的脸色,兀自笑的很开心。

“萧亦清,我不准!夜雪绝不能嫁给别人!”康溪行几乎嘶喊起来。

夜雪流着泪默默道:“溪行,你放心,我这一生只为你而活,我绝不会离开你。”她看着萧亦清,冷冷道:“若是逼我,你看到的只会是具冰冷的尸体!”

“你威胁我?”萧亦清的目光闪动,“不过我此生最不怕的便是威胁。明力!”他向外面招手。

“萧公子,有何吩咐?”一个身形彪悍,相貌凶恶的男人上前道。

“你今年也有二十八了吧?”

“回公子,属下二十有九了。”

“好。”萧亦清微一点头,将夜雪推给他,“这可是康庄主的心爱之人夜雪姑娘,如今托付于你,你定要好好待她!”

“谢……谢公子!”明力竟高兴的有些不知所措。

“下去吧。”萧亦清摆摆手,眼神中别有深意。

明力自是明白。

“萧亦清,你定不得好死!”被明力拖走之前,夜雪怨恨地冲他喊。

“萧亦清,我求求你,看在我们昔日的情分上,放过夜雪吧,她是无辜的。萧亦清,你放过她吧……”

萧亦清却不理会他的苦苦哀求,只是自顾自地说:“康兄,你不想说的事我自不会勉强你,何况我这也是为你好,你不会忍心看着夜雪流落街头吧?”

外面忽然传来夜雪撕心裂肺的叫喊:“溪行,救我!溪行……混蛋,你滚开!不要碰我……溪行!”女子凄厉的呼喊在静寂中更显悲惨,如裂帛一般令人心惊。

萧亦清只是摇了摇头,却见康溪行泪流满面,浑身颤抖。他哑着嗓子道:“放了她,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只要你放了她……”他喃喃自语,漆黑的眸子此时已被一层死灰色覆盖。

这双夜雪曾温柔抚摸、亮如星辰的双眸,终究是毁了。纵使他能活下去,这双眼睛,今生也再不见世间颜色。

尖叫声与淫笑声霎时停止,静寂如死,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惟有那空灵的笛声不停,悠悠扬扬地响着,仿佛亘古以来,从未停息。

江南的雪,终究是下了起来,虽不似关外那般鹅毛翻滚,但雪势也不小,不久便在地上铺了一片洁白。

夏紫萱仍站在原地,看着牢门口的萧亦清。他闭着眼,修长的手指轻抚笛身,三千银发竟无风自起。若不是亲眼所见,夏紫萱也不会相信,如此空灵的笛身竟轻易地摧毁了一个人全部的信念。在连番酷刑下都不曾皱眉的男子,却在一曲温婉的笛声中屈服。

而这一切不过是又一场梦。康溪行在他的梦里,放下了所有戒备,将用尽生命守护的秘密尽数吐露。

她不过是看着二人做了一场对话,一个从未存在过的女子,一场拙劣的表演,最终却拿到了她数日而不得的东西。

想到此,夏紫萱不禁握紧了紫薇刀。若想成事,此人是友还好,若是敌,便非杀不可。

漆黑的眸子里迸出的杀意如暗夜的蔷薇。

牢内,康溪行望着光中的萧亦清,一脸疲惫地笑了。他苟延残喘地活着,终于等到了今日。如今他的使命已了,只等着看暗月阁最得力的两位杀手被爆炸吞噬,在黄泉路上与他相伴。

桃花落早已不见踪影,他至今都不知它究竟是怎样从他的手里不见的。既然连他都找不到,那别人也休想找到。

康溪行无力地靠在墙壁上,听着萧亦清将真相尽数告诉了他。他听后也只是淡淡一笑,道:“梦生梦死,缘起缘灭,浮生转眼一场空。萧亦清,我虽恨你却不怪你,反而要感谢你将夜雪送到我的身边,将我从泥淖中救出,让我品尝了这世上至纯的爱恋。我明远山庄今日虽覆灭,但日后必有千千万万个明远山庄崛起,只是我看不到你心力交瘁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