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顾长凌听到了歃歃作响的风声。

——森林中，有东西朝他们这边过来了，数量成千上百。

他腿部肌肉紧绷，随时准备撤退。而红毛兽盘踞树上盯着两只两脚兽，炸着毛，呲着牙，神态很不友好，却没有发起进攻。

双方就这样僵持住了。

很快，一只大红毛兽的出现打破了僵局。

这只红毛兽足有人高，从体型就能看出它是兽群的王者。

它居高临下地看了两人一眼，眼神满是轻蔑，冲两人甩了甩尾巴，尖锐地吱了一声。

哪怕顾长凌和九黎不通兽语，也听明白了其中警告和驱逐之意。

“……先走。”

九黎忌惮地看了一眼大红毛兽，心里直呼侥幸。

幸好这红毛兽愿意讲道理，不像昨日那怪蛇一上来就对他们赶尽杀绝。

昨天只有一只蛇，现在可有一大群呢！

顾长凌也没犹豫，足下一点，带着九黎退出森林。

随后，大红毛兽又叫了一声，二人感觉到身上聚焦的目光消失了，林中又一次响起“咔嚓咔嚓”的进食声。

两人面面相觑。

九黎郁闷道：“这下怎么办？那红毛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他希冀地看着顾长凌，怂恿道：“顾大侠，别怂啊！打不过，跑得过也行呀。”

顾长凌没好气道：“大侠个屁，我当不起。”

九黎哀叹一声，“难道，我堂堂葬剑邪医，居然要饿死在这鬼地方？”

说着，他颇不甘心道：“顾长凌，你说，我把草根毒弄出来，能不能弄死这一林子玩意儿？”

顾长凌翻了个白眼，“你可以试试看。”

九黎泄气地趴在顾长凌背上，吸了吸鼻子难过道：“我好饿啊……”

顾长凌眸光一沉。

思忖片刻，他道：“我看那红毛兽颇通人性，不然我们和它商量商量，拿东西和它换点吃的。”

九黎一下子就精神了，“你是说？”

他拨弄了一下手腕上的蓝玉瓶，看向顾长凌，顾长凌点头。

九黎迟疑道：“能行吗？”

顾长凌道：“姑且一试吧。”

九黎略一想，同意了。

顾长凌于是取下一个拇指大小的蓝玉瓶，拔了瓶塞，往红毛兽王所在的红叶树冠上抛去——他能感觉到，对方并没有离开。

一息之后，大红毛兽倏地从离二人最近的红叶树上探出头来，一双兽眼盯住了他们。

顾长凌再次取下一个拇指蓝玉瓶，开口道：“我二人误入贵地，并无恶意，只想以此与你换些果腹之物。不知可否？”

红毛兽眼珠子一转，似在考虑。

见它露出如此人性化的姿态，九黎心中一喜，有的商量就好！

但很快，九黎的脸就黑了。

原因无他，那红毛兽王爪子一抬，指了指顾长凌腰间最大的蓝玉葫芦。

意思很明显，它要这个。

顾长凌的手放在蓝玉葫芦上，红毛兽王吱地叫了一声，满含催促。

顾长凌把蓝玉大葫芦丢给红毛兽，红毛兽如获至宝，尾巴甩的飞快。

顾长凌感受到它的满意，试探性地背着九黎往前走了一步，再次问道：“可否？”

红毛兽王一动，那蓝玉葫芦就不见了，也不知被它藏到了何处。

随即，它爪子又是一抬，再次指了指顾长凌腰间仅剩的蓝玉葫芦。

顾长凌：“……”

九黎：“……”

九黎肉痛地别过眼，顾长凌犹豫了一下，满是不情愿地把蓝玉葫芦解下来，扔给了红毛兽王。

——不管草汁易不易得，姿态得摆。

“吱吱吱！”

任谁都能听出红毛兽王有多兴奋，它抱着蓝玉葫芦，一双红宝石一样的兽瞳还垂涎地盯着顾长凌腰间的蓝玉小瓶打量。

顾长凌不满地看着红毛兽，冷冷道：“不换就把东西还来。”

红毛兽王瞅了瞅小的可怜的蓝玉瓶，再看看怀里大得多的蓝玉葫芦，身体一扭，朝红叶林里叫了两声，随即窜进树冠中，不见了影踪。

“……它要赖账？！”

九黎不敢置信道。

顾长凌吐出一口气，哭笑不得道：“我想，它的意思是，允许我们到林子里觅食了。”

九黎：“……”

这可真够精乖的。

二人再次进入血色森林。

这一次，树冠中不时有红毛小兽冒出头来看他们。那目光充满好奇，却没有敌意，看来红毛兽王确实交代过了。

走了不多会儿，就有走兽爬蛇进入视野。

顾长凌却不急着狩猎，兀自凝神听着，换了几个方向，才坚定地朝某个方向走去。

九黎耳力不及他，但嗅觉过于常人，走了一段路就敏锐地感觉到空气变得湿润许多。

九黎心里一喜，找到水源了！

走了许久，等到九黎都听见水声的时候，红毛兽王突然现身，拦住了二人去路。

顾长凌眉头一皱，道：“这是何意？”

红毛兽王焦躁地在树干上踩了踩，不知道有什么顾虑。

九黎想了想，道：“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族群，只是要些水喝。”

红毛兽呲了呲牙，又不知从哪里摸出蓝玉葫芦。摸了又摸，它才下定了决心，爪子一挥，示意他们跟上，自己先走在了前头。

顾长凌回头看了九黎一眼，九黎朝他点点头，两人跟在红毛兽王身后，走向水源。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湖泊，就在血色森林中心。

湖中央有一座岛，有不少红毛小兽在岛上嬉闹，没心没肺，连陌生的气息出现了也没理会。

倒是湖中的“岛”，突然晃动了两下，整个从水面上拔高。

随即，一个巨兽头从湖水里慢悠悠地抬起来，巨大的兽眼，盯住了顾长凌和九黎二人。

——那岛竟是只乌龟！

被那双冷冷的竖瞳盯住，九黎和顾长凌只觉脊背生寒，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谁想，那巨龟懒洋洋地扫了他们一眼，就挪开视线，落到了红毛兽王身上。

红毛兽王和巨龟沉默地对视了两息，前者不高兴地吱吱叫着，掏出两片比它的体型还大的菱形红叶，朝湖中丢去。

巨龟探头叼住了红叶，默不作声地沉回湖中。

……敢情这湖另有主人，喝水还得红毛兽请客，难怪之前那么不情不愿的。

那两片大的不寻常的红叶，显然不是林中寻常叶片，颇为珍贵。红毛兽王满眼肉痛，又不是巨龟对手，只把满腔不快发泄到两只两脚兽身上，龇牙咧嘴地朝二人吱吱叫唤。

九黎看这架势，心道下回再来湖中取水这红毛兽恐怕不会这么痛快了。

他凑在顾长凌耳边，低声道：“我们没有装水的东西，这买卖亏大发了。”

顾长凌耳朵一热，脸上的表情一下绷紧了，严肃地点头：“我有办法，亏不了。”

他也不忙着喝水——谁知道那乌龟会不会用一次水收一次费？先带着九黎返回林中，一口气猎得不少猎物，才返回湖旁。

猎物留了五只体型不大的类鼠野兽，予九黎试药之用，其余皆杀了，剥皮清理干净。

顾长凌用红叶将肉包起来——摘红叶的时候，还被红毛兽王敲诈了一拇指蓝玉瓶草汁——再取下腰间草绳，绑成一个简易的网兜，放在一边。

接着，顾长凌开始处理兽皮和翎羽。

二人并非盲目狩猎，早在深入森林时就有留意，早早选好了下手的对象。

两只肥美多肉的野兽，凑足了两人五天的食量。

顾长凌另外还猎了三只羽毛比金属还锋利的飞禽，一只浑身是刺的不知名野兽。刺和羽毛，都是九黎看好了，要准备用了制作暗器防身的。

余下十只猎物，则全是蛇类。

肉虽不多，蛇皮却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顾长凌打磨这一身武艺，未成名前，他常年混迹深山老林，野外生活的经验丰富。

不过，这里的野兽皮毛也不是寻常物，凡铁难以切割。好在有小黑剑在手，顾长凌裁蛇皮制水袋，穿绳引线，毫不含糊。

不多会儿就将一条三丈长一尺宽的蛇所出的皮，裁制成的三十余个简易水袋。

红毛兽王饶有兴致地看着两只两脚兽忙碌，却没有贸然靠近二人，看两人的目光比起最开始的轻视，多了几分警惕。

无他，森林里的野物武力值爆表，顾长凌为了速战速决，动用了小黑剑。

红毛兽王远远观望时，就感受到了极其危险的气息。

一切处理妥当，顾长凌带着九黎饱饮一番，将水袋汲满水，再用一拇指蓝玉瓶从红毛兽王那里换了一堆枯枝败叶。

他提上战利品，踏上了回程。

二人退回蔓草地，来到另一处距离血色森林更近的大石上，生火烤肉。

待填饱肚子，已经是申时（午后三点）了。

看了看日头，九黎再不耽误，复又由顾长凌背着去往石下，开始研毒。

草根毒的功效九黎亲身领教过，解药也一目了然，就是草汁。

材料单一，炮制不难，唯一有挑战性的，就是挖取草根了。

几番试验后，九黎有了结论。

蔓草扎根的土壤和蓝玉石头，对草根都有隔绝作用，只要不直接接触，就不会被草根所伤。

如此，九黎便让顾长凌用蓝玉石做出铲子、盆钵等工具，开始动手。

顾长凌动作利落地割除蔓草叶，用蓝玉铲子将草根连土挖出一大截来，放入蓝玉盆中，放到九黎手边。

九黎一看就吓了一跳。

草根在动！

像那钻地的蚯蚓，也像摆动的章鱼须，正试图寻找扎根之处，碰到蓝玉盆壁才安分下来。

九黎轻抽了一口气，但转念一想，这鬼地方他已经亲身体会了好几次“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便是植物“活”了，似乎也不需要太大惊小怪。

兴致勃勃地用蓝玉筷从盆中夹出草根，九黎像涮肉一样，在水中清洗草根。

草根并不畏水，在水里依然活跃。

待到土壤全部洗净，出水时，草根的动静就小了许多，再不像之前那般活泼了。

九黎将洗好的草根放在一块蓝玉板上沥干，又清洗两株，原来在石板上轻轻蜷缩的草根已经完全没了动静。

九黎想了想，把它夹起来，重新放回土里，它也没有恢复生机。

见状，他再清洗一株，一眼不错地看着它渐渐失去生机，心里就有数了。

——草根离土后，失去“活”性的时间和蔓草叶离株枯萎的时间一模一样。

“……真是娇气呀。”

九黎咕哝着。

就是不知道，“死”了的草根，还有没有毒性。

会不会像枯草叶一样，半点好处都不给人留……

思及此，九黎心中一紧，抓来绑在一旁的灰皮鼠兽，夹起草根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