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和解
两人就这样躺在地上,陆绾身下并不是硬邦邦的地板,而是躺在一个柔软而又结实的胸膛上。
她手撑着地板准备爬起来,可脚下一滑,又结结实实的躺了下去。
那有温度的胸膛上下起伏着,还传来低沉磁性的声音,“原来你这么喜欢躺在我怀里啊,那不早说,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女子来呢。”
声音极其熟悉,语气像是没脸没皮的地痞在调戏良家少女。
王府中应该没有混子能堂而皇之的混进来,陆绾听声音大概知晓是何人,她很嫌弃地赶忙起身,结果被一双手给环抱住动弹不得,抬眼望过去,那人正是萧彦北。
萧彦北本是一副痞气的样子,可当看到她额头上的淤痕时,立马拉着她起身,眼中满是心疼,手指轻轻摸上那道伤口。
“萧彦北这个混蛋,居然对你动手了,我替你去教训他。”他一脸气愤,另一只手已经握住了拳头。
陆绾听着这话,一脸狐疑,眨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没有,我自己磕的,你是云湛?”
他白日冷漠如冰窟里的冰柱一样刺痛人,可一到晚上就换了个人似的,完全和白日是两个人,居然会说出自己打自己的糊涂话来。
云湛拉着她的手坐在桌前,翻箱倒柜找出一瓶药膏,说是之前藏于此处的,他用手指沾上那冰凉的膏药敷在她额头上,还边敷边轻轻的吹着。
他说这药膏不仅能去血化瘀还不会留疤,紧接着又从他袖子中掏出一罐药瓶,那是宫中御医给他治风寒的良药。
“王爷,”陆绾看到他态度如此谦和,心中除了惊讶还有些许不安,忍不住地问道:“王爷,您可是有镜面性格?”
在当年阿叔给她讲仵作技法时,曾对她提及过有一种人可能会出现镜面性格,里面和外面孑然相反,但确实是同一个人。
云湛的手停在半空中,和陆绾四目相对,眼神落到她那刚被点的朱砂痣处,温柔道:“很疼吧。”
这些天不论是得知她爹和自己冤枉,路上遭遇各种险阻,还遇到白日里那个冰块人,还是自己谨慎活在被人所不齿的罪名中,所有的疼痛她倒没觉着有什么,或许是已经麻木,可就因为这一句话,眼泪再也绷不住了,如逃走那日的倾盆大雨关不住闸门。
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雨滴,滴滴淌在萧彦北的手背上。
“对不起,我不能随时保护你,但你要相信,萧彦北其实不是个坏人,他只是把自己藏得太深了。”
陆绾彻底绷不住了,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她很委屈、很难过,今夜的话让她莫名觉得温暖,除了胡娘还有人关心她。
云湛手缓缓抚摸着她的背,“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其实萧彦北也不想让你有事,只是那人太怂还老装一副深沉的样子,别说你,我看了都想打他。”
说完也趴在桌上看着头埋在胳膊里的陆绾,就静静等她探出头来。
一刻钟后,陆绾许是哭累了,呜咽的声音小了些,只听得到鼻头抽泣的动静,她觉察到身旁没有声响,以为云湛已经走了,便慢慢抬起头来,正巧迎面看到同样趴在桌上的那人,还正直勾勾盯着自己,两人对视着。
“不许看,眼睛肿了。”陆绾哑着嗓子,又将头埋了进去。
“是啊,不仅眼睛肿了,还有鼻涕呢……”云湛一脸宠溺的坏笑着,见她不搭理,便凑过去双手扶着她的肩头把她拉起来,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手绢轻柔地擦着她脸上的泪痕。
“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子可以哭得这么好看。”
陆绾终于破涕而笑,并不是笑他这话,而是很难想象平日里那么冷傲的一个人,居然还说出这肉麻兮兮的话来哄她,实在是一大奇观。
“王爷……”
“嘘,”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歇下来,“不要喊我王爷,太生疏了,不如喊我云湛哥哥。”
“肉麻兮兮的。”陆绾搓着胳膊上起着的鸡皮疙瘩,耸着鼻子。
不过换个称谓也好,不然总觉得那个冰棍下一刻就要拉跨着脸使唤她。
“你如是不喊呢,我就……”云湛一脸坏笑,哈着气想挠她痒痒,结果被她一拳打在鼻头上。
“你还真打我,我就跟你开个玩笑。”他揉着微红的鼻头,很是委屈。
陆绾上前用在给自己擦拭眼泪的手绢擦他的鼻头,“谁让你动手来着。”
“我的陆大小姐,这是谁先动的手啊。”
这一动手倒是让陆绾茅塞顿开,既然连云湛都敢打,那日后要是萧彦北欺人太甚,也绝不坐以待毙,不然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她微微笑着,“看在你受伤的份上,那我就答应你这无理的要求了,”声音突然变得很粗糙,“云湛哥哥,那你为何会对我这般好?”
萧云湛用手指敲着桌面,另外一只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望着她,嘴角往后扬起,“你打过我,我当然得赖上你了。”
“就知道你肯定要拿这事来说,行吧,冤有头债有主,打了你,我自然会负责的。”
陆绾转动那双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睛,很是豪迈地拍着他的肩头。
“人小鬼大的,好了,我们和解,今晚早点歇息,不然明日你就要顶着乌青的双眼出门了,会让人笑的。”
云湛见她这般样子,倒像是山中的山匪,起身不由分说一把抱起她往床边走去。
陆绾本身就很娇小,头先一次,这次又是猝不及防,挣脱几下都挣不开,“我是说我会负责,但你不要乱来,小心……”
“让我断手断脚。”云湛痞笑着接过她的话茬来。
等她被安全放倒在床上时,便下意识的把被子抓在胸前,往后不停挪着直接抵到了墙壁。
云湛看着她防备的样子,又好笑又想去挑逗,斜坐在她床头,敲敲身旁的位置,将头一歪,咧着嘴笑着,“乖,躺好,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可知道?”
她当然知晓,只是眼前这人性子还没有琢磨透,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可那一脸看着很正派的样子,便也信了他一回,实则也不敢不信,他是王爷,自己也没有权利拒绝。
便乖乖朝前挪着谨慎躺下,云湛见她挪过来,手悬在她胸前,立马就换了一副痞子的神情。
陆绾皱着眉头半闭着双眼,双手在胸前惊慌失措地互掐着,准备他一动,自己也将有所防范,可等半天都没有动静,只觉身前变得暖和起来。
原来是云湛替她盖好被子,等确认没有什么危险时,缓慢抬着紧闭的眼睛,一个额头就抵上了她的额头,那带着浅微暖意的气息直扑到她脸上。
“再不睡,我可就真的不客气了。”
陆绾微微动着唇,刚想举手就被反压住,“小人。”
分明刚才才说君子可为说法,变卦还真快。
云湛嘘声制止,“小人可不会如此讲理。”
他的手慢慢松开,笑着从她身上移开,起身坐在桌边,陆绾见他本分了些,折腾了大半宿,困意此刻也席卷而来,也不知是几时入睡的,等睁眼时天已经泛白了,身边之人也不知是几时走的,这一觉睡得既担惊受怕又觉得很有安全感。
刚收拾好就被嬷嬷叫着去给萧彦北更衣梳洗。
“王爷,嬷嬷说让我来给你更衣。”陆绾拿着衣裳站在他跟前,面前之人一脸冷漠的看着自己,这跟昨晚那个带着痞气又懂宽慰人的云湛果然是两个人。
萧彦北见她一袭淡蓝色女子装束,脸上还多了一颗朱砂痣,只打量了一眼,便冷冷地张开双手等着她来给自己更衣。
此人比自己高出大一截来,平常也不知那些侍女是如何替他更衣的,便使劲儿踮着脚提着衣裳为他穿上。
正在给他系上腰带时,从头顶冷不防地飘下来一句话,“后日随本王进宫,注意你的仪态,到时候靖王府可丢不起这人。”
她就算沦落成丫鬟也是比照大小姐的仪态身姿,萧彦北指桑骂槐地是在说她那双有些水肿的双眼和额头那到伤痕。
“彦北哥哥……”一声娇嗔从门外穿进屋中。
来人是一个身着淡粉色衣裙的女子,长相淡雅,正提着衣裙往里屋走,身后还跟了一个侍女。
“嫣儿,你怎么来了?”萧彦北破天荒嘴角稍微有上扬的幅度。
林嫣围着他转了一圈,拉着他的袖子,“嗯,瘦了,凌洲是不是很艰苦?”
没等萧彦北答话,便让身后的侍女将食盒端到他面前,“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食盒中有几种颜色不一的糕点,那是他最爱的桂花酥和夹心茉莉香糕,也是陈贵妃生前最爱也是她常做的点心。
林嫣拿起一块就往他嘴里塞,萧彦北无奈只得低着头吃着她手中的糕点。
这可真是稀奇之事,冰棍儿人居然会顺着一个女子,简直让陆绾大开眼界,想来这个女子一定是有身份之人。
林嫣往旁边扫了一眼,看着站在一侧的陆绾,呆愣了一下,转身朝她跟前走去,仔细打量着她,“你长得好像一个人,真的很像,就是你比她多了一颗朱砂痣。”
陆绾心中漏了一拍,大致知道她说的是谁,也不敢搭腔回着。
接着她便拉着陆绾到萧彦北的跟前,“彦北哥哥,这姑娘长得好像刚结案的陆绾,你是从哪里寻来的,居然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人。”
萧彦北低眼憋了一侧的陆绾,她的手紧紧拽着衣裳,半低着头沉默着。
“她是我在凌洲的侍女,随我一同回京的。”
陆绾舒缓一口气,带着感激地眼神回看他,尽管他没有回看自己。
林嫣若有所思的又多看她了几眼,又念叨了几句很像之类的话来。但终究没有追究。
“你叫什么名字啊?”她对陆绾充满了好奇忍不住地问道。
“奴婢阿才。”
林嫣摇晃着萧彦北的衣袖,“哪有姑娘取名男子之称的,要不彦北哥哥你给她给一个,反正她也是你的侍女。”
萧彦北将袖子从她手中抽回,淡然吐出两个字来,“丝官。”
不等林嫣开口评论这名字,陆绾便上前谢恩,“丝官谢王爷赐名。”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名字亦是如此。
林嫣见她本人都喜欢这名号,便也没有多说其他,就拉着萧彦北去游湖,说早春湖岸春色正浓,今日天色也正好,适合踏青游玩。
萧彦北一脸无奈,让她注意女子姿态,堂堂群主如此,传出去会被他人说闲话,林嫣给他做了个鬼脸,嬉笑着拉着他上了马车,陆绾跟在马车后面。
几人来到柳湖旁,河岸的柳树都发着嫩芽,随着风飘荡在河岸口,周围还有开得正艳丽的各色花朵,桃花的花瓣被吹到湖面掀起触动层层涟漪。
湖面有一艘很华丽又淡雅的花船,萧彦北让林嫣走在身前,自己跟至其后。
陆绾跟在萧彦北的身后,不知是船并未停靠住,还是风晃动的劲儿大,船身接连被晃动着,那踏板有些摇晃,她本想多跨一步上前,不曾想走得过急,船又晃动厉害,一个脚步踏空,急忙拉住前方的萧彦北。
只听水中扑通一声,从船踏板上滚落下两个人。